那語氣好像是知道夏青似的,夏青挑眉,“公子認得我?”
那人風華一笑,“聽說過。”
說着慢慢的站起身,夏青這才驚覺對方真的很高大,差不多高了自己近一個頭,夏青猛地想起自己鞋底的貓膩兒,頓時覺得沒了底氣。
夏青尷尬的咳了咳,道,“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對方一笑,“區區賤名不足掛齒!”他的聲音醇厚迷人,有種繞耳的韻味。說着指着夏青背後的溪水道,“你順着溪水向上走,不遠就會看見林間的一條小徑,順着小徑穿過樹林,便能直接通向馬場了。”他說完頗爲困惑的四處看了看,回頭問夏青,“你沒有馬?”
夏青只覺得面上一熱,不好意思地道,“剛剛貪圖林間風景,一時走散了,不過不打緊,與我同行的人就在附近,想是一時半會兒就找來了。”說着向後退了一步。
也不知是踩到了什麼,就覺得腳下一滑,夏青驚慌的叫了一聲,眼瞅着就要向後摔在地上,那人眼尖,伸手拉了一把,夏青便一個不穩向前撲去,正好撲在那人身前,還好夏青反應迅速,雙手抵在胸前避免了與對方的肢體接觸。
一陣山風吹過,幾縷髮絲頑皮的拂在那人臉上。
那人的整個身體一僵,抓着夏青腕部的手倏地用力收緊,極爲震驚道,“是你?”
這一聲包含了那麼多的難以置信和不確定,致使他整個面部都隱隱抽動。
夏青不明所以,只覺得自己的手快要被對方捏碎了,忍痛皺眉道,“快放手!我不知道你再說什麼?”
那人卻好似沒聽見一般,猛地捉住了夏青肩頭的衣服,彷彿下一秒就要扯開一般,夏青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猛擡眼錯愕的盯着他,那人的手一頓,慢慢的放開兩手讓夏青站好。
眼眸中萬種思緒流過,終歸是脫口說了一句,“對不住,是在下魯莽了。”
夏青被對方一驚一乍的反應弄的目不暇接,小心的退後一步審視着對方。
對方此刻似已平定了心神,見夏青看着自己,衝夏青瀲灩一笑,“正好我也剛剛要回馬場,不如一同上路吧!”
夏青一愣,心說這人前後的差別也太大了吧,剛剛還一副不勝其煩的模樣,一轉眼又邀自己同行,夏青猶豫道,“這……恐怕……”
夏青的話剛說一半,就聽見林間傳來一聲狼嚎,頓時嚇得夏青根根寒毛倒豎,一個“好”字脫口而出。
見對方眼中促狹一閃而過,恨不得立馬找個地縫鑽進去。
對方神色不明的向林間投去一瞥,嘴角牽起一抹笑。
算了!丟臉總比喂狼好。
夏青這麼想着趕緊朝對方做了個請的姿勢,“公子先請。”
那人也不拘束,大踏步走在前邊,夏青在他背後吁了口氣,老老實實的跟在背後。就見對方徑自走到馬旁,在夏青目瞪口呆的直視下翻身上馬,衝着夏青伸出那隻漂亮的手。
夏青一時居然搞不清楚對方這是在幹什麼?
“這一路坎坷難行,你不會以爲要用腳走吧?”
夏青暗道果然美色禍國,不想自己也有腦筋轉不過來的時候。
這要兩個人同騎……這,兩個大男人同乘一騎,到底是有些尷尬。
那人也不急,只穩穩的向夏青伸了手,彷彿在等夏青主動上前。
夏青猶豫了半晌,終究慢步來到馬前,一腳踏上了馬蹬,冰涼的手心握住了那隻手,只覺那隻手溫文有力,卻從手心傳着炙熱,夏青能感受到對方虎口的脈動一下一下的敲擊着自己的手心,不知道爲什麼,夏青整個人突然一晃,腳下打滑,‘啊’的一聲向一側倒去。
夏青心道壞了,腳還掛在馬蹬上,這一下摔下去,還不得生生骨折了,當下緊閉雙眼等待痛楚,卻半晌兒沒了動靜,夏青疑惑的掙了眼,卻見自己好端端的躺在那人懷裡。
夏青大,趕緊掙扎着起身,臉上已是火辣辣一片。
那人嘴角牽起,眉峰微挑,淺淺道,“溪草溼滑,小心了。”
說着伸手拂去馬蹬上的溪草,隻手牽了馬繮,做了個請的姿勢含笑望着夏青。
夏青羞得面色通紅,只想早早的結束了這一切,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當下也不做聲,低頭就着對方調好的馬蹬翻身上馬,纔將將坐穩,就覺得背後一暖,那人已經貼着夏青坐上馬背,雙手環着夏青控住馬繮。
“怎麼了?”
對方低頭問道,近在咫尺的呼吸就拂在自己耳側,掀起胸口一陣顫慄,夏青僵直了脊背,強自穩定了心神,開口道,“這位公子,我還是坐到後邊去好了。”
對方一笑,夏青只覺得貼着自己的胸膛一顫一顫的,“你怕別人誤會我們是斷袖?”那人靠近夏青的耳畔細聲言道。
夏青就覺得自己的臉更紅了,只怕此時、自己的臉已經是紅的不能再紅了。
輕聲咳了咳,道,“夏青只是一販夫走卒,有什麼好怕的,我只是怕被旁人看到,壞了公子的名聲。”
那人深吸一口氣,道,“也罷!”說着放開一隻手。
夏青如蒙大赦,趕緊從馬上跳下來,那人依舊遞過一隻手,夏青硬着頭皮伸出手去,這一次小心翼翼的踩了馬蹬穩穩的坐在那人身後。
“多謝!”
“不客氣!”
那人笑着說,兩腿一夾馬腹,向前走去。
夏青在他身後大氣都不敢喘,兩人一騎穿過小路遠遠地就看見了馬場的招牌,夏青此時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行至近前,就有幾個打扮利索的小廝上前替那人牽了馬,恭敬的換了聲,“少主!”
那人‘唔’了一聲算是應了,利索的翻身下馬,左右看了看,自有機靈的小廝搬過一旁的腳凳放在馬前,那人伸出手,擡眼看過來。
夏青面色發僵,有種被輕視的感覺,愣是無視了那隻手,一翻身從馬背上下來。
一旁的人大氣都不敢喘,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敢這樣無視自己的少主,皆低下頭去。
夏青對身邊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詢問道,“我有朋友還在林子裡,許是還在尋找我,你們有什麼辦法能通知到他們。”
那管事一愣,擡頭看了那人一眼,見那人對自己擺擺手,對夏青道,“馬場的人自會想辦法通知您的同伴,您既已出來了,就放心在此安歇,不必操心了。”
夏青察覺出這些人好似都是聽從這個人的安排,不免疑惑的看着他。
那人翻身上馬對夏青道,“與你同來的朋友是些什麼人,我也好派人去通知他們。”
夏青挑眉,這是變相的在向自己說明他是這裡的老闆嗎?既然對方不名言,夏青也只當不知,朗聲道:“陸少川,柳放!”
就見那人眉梢上挑,詫異道,“陸少川?”旋即笑了,對夏青道,“你且安心在這裡候着,他們一會兒就會來與你匯合。”說着調轉馬頭奔着來時的路跑去。
那人行至中途駁回馬頭,坐在馬上高聲對夏青道,“你記住了,我叫胥盡歡!”
說完馬上加鞭,揚長而去。
只留下夏青一個人在路旁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就是胥盡歡?
那個赫赫有名的大兆公子胥?!
胥盡歡直接拐到馬車的另一側,那裡早就有一個身形魁梧的年輕人等在那裡,見胥盡歡到來,趕緊上前爲其牽馬。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胥韌的弟弟胥勇,胥盡歡笑着拍了拍胥勇的肩頭,剛剛在溪邊,那聲狼嚎就是胥勇所爲。
這胥勇,雖不似胥韌般口齒伶俐,卻內心剔透,很是討胥盡歡的喜歡。
“叫龍潯來見我吧!”胥盡歡說完大踏步朝內走去。
陸少川在林間左等右等不見夏青,趕緊回身去找,卻哪裡還找的到夏青的影子,只是在附近找到了幾枚短箭和一張強弓,這些東西顯然不是夏青的,古來狩獵場,多有流箭傷人事件,陸少川這麼一想,一下子驚起一身冷汗,趕緊仔細的又找了起來,卻在一處山坳見發現幾塊血跡。
陸少川一下子慌了神,他擔心是夏青遇險,一邊掏出求救煙火點燃,一邊從兩旁找了些藤蔓。
陸少川扯了藤蔓來到山坳間,就隱隱的聽見底下傳出微弱的低吟聲,他心下緊張,“夏青,是你嗎?”
“我……我,我是……”底下的人虛弱的迴應。
陸少川整個人就覺得血氣上涌,眼前一片昏黃,趕緊強自讓自己鎮靜下來。
他先將樹藤在一旁的樹幹上固定,再把另一頭系在自己腰間,小心翼翼的撥開雜草,一路順着斑斑血跡尋了下去。
一直尋到底,纔看見一個人影捲曲在礫石間,陸少川慌忙的衝過去,一把搬過那人,“夏青,你還……”
待看清對方的面容才發現自己是虛驚一場。
夏進的頭髮雜亂,頭皮被礫石鉻了個窟窿,血液黏在頭髮上血糊糊的一片,身上的衣服也被樹枝刮破,東一塊西一塊的掛在身上。
陸少川頓時鬆了一口氣,“怎麼是你?夏青吶?”
夏進一聽這話,忍着痛呵呵地笑了,“那小子也不見了?太……好了,我雖然殺不了他,可他迷失在……這樹林裡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真的是太好了!”
陸少川便一下子聯想到夏青的失蹤跟夏進有關,一把抓住夏進的衣領把他拎起來,冷冷的問道,“你把夏青怎麼了?”
夏進滿臉是血,笑容有些慎人,“我能把他怎麼樣?殺沒殺成,倒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夏進根本就沒想到是夏青故意給自己設了套,他只當夏青見自己要殺他,情急之下才失手錯打了馬。
“無恥!”陸少川猛地把夏進摜在地上,轉身要走。
夏進慌了,一伸手抓住陸少川的一隻腳,“救我!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在這裡!”
陸少川氣急回身踹了夏進一腳,夏進哀嚎一聲鬆了手。
陸少川厭惡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循着來時的路就要出去,就聽得身後的夏進道,“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都有夏青,只有夏青,你根本就不是因爲喜歡知秋纔要娶她的,你只是想借機接近夏青!”
陸少川一怔,彷彿心底隱藏了很久的秘密被揭穿,整個人愣在那裡。
他一直避免自己去想找個問題,多少次自己也很懷疑,可當這事實一旦被人揭開,尤其是從夏進嘴裡揭開,陸少川便覺得是奇恥大辱。回身對着夏進就是一腳,“你胡說些什麼?我喜歡的明明就是知秋,我會和知秋成親的,你不要胡說!!”
這幾句話,陸少川幾乎是用吼的說出來,可自己心裡卻也有些不相信。
夏進諷刺的看着陸少川,“你害怕,因爲你被我說中了心思,你心底明明喜歡的就是夏青那小子!”
陸少川怒急,掄起拳頭對準夏進的腦袋,“我殺了你!”
就在這時候,就聽見頭頂上傳來說話的聲音,陸少川一僵,夏進趁機會扯開嗓子沒命的叫起來。“救命啊!我在這裡!”
陸少川只得攥緊了拳頭,惡狠狠的對夏進道,“閉上你的嘴巴,要是讓我聽到半字隻言片語的傳聞,我一定會殺了你!”
夏進卻咧着嘴巴,無賴的笑了。
精緻的花廳裡,胥盡歡高坐在一處軟榻上,身側放着一見鵝黃色女式的外衫,正是那日在破廟中,那人匆匆溜走時留下的,跟着不見的,還有自己那日所穿的外套。
那日,她一定逃得很急吧!
一想起那日。胥盡歡的嘴角不僅掛上一絲苦笑。
長這麼大,頭一次被人設計,不想居然是如此下場,胥盡歡下意識的摸了摸肩頭,那上面還清晰的印着兩排牙印,很深很深……可見那日她定恨自己恨得狠了!
胥盡歡輕柔的拿起那件黃衫,想起不久前那張倔強的臉,不由自主地笑了。
“少主!”
龍潯一進門就見胥盡歡一個人坐在軟榻上苦笑,手裡拿的正是那件他們苦苦追尋許久都未有結果的黃衫。
那日……
胥盡歡審視的望着龍潯,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老天好像對龍氏一族特別厚愛,歲月總是厚待他們,不曾在他們身邊留下痕跡。
這樣的龍潯,心底一定藏着很多秘密吧!
胥盡歡盯着龍潯的眼睛,溫聲道,“說說夏青吧!”
就見龍潯放在身旁的手不自覺的收緊,胥盡歡便覺得有些不忍……,緩緩道,“那夏青,你是知道她……身上的秘密的對吧!可你卻選擇了不說。”
胥盡歡皺了眉,龍潯,他心底是喜歡夏青的吧!
龍潯一驚,快速的擡起頭,少主會這麼問,一定是知道了夏青的秘密,他會這麼在意,難不成?
龍潯見胥盡歡手中緊緊地抓着那件黃衫,滿含歉意的望着自己,道,“你吩咐下去,讓他們不必再找了!”
龍潯只覺得心底的一口氣被人無情的抽走,整個人一下子雙膝跪倒在地!
心底只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擴散!
那黃衫,是夏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