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堡正廳。
護國侯杜寶寶身着一身精緻的紫緞衣袍,烏黑的髮束以珠冠,氣定神閒地端坐於首座,他周身淡淡的,不張揚,卻透着一份親切、平和的味道,讓人真是舒服的氣息。夏菡垂首恭敬地侍立着他的身側。鎮南將軍沈雲飛和杜雅琦夫婦,以及杜文仲和杜文婕兄妹在底下陪坐。衆人正在愉悅的敘談着。
護國侯杜寶寶端起剛起案几上的熱茶,邊慢慢的用蓋子拔弄着茶盞上面飄浮的茶葉。邊朝着杜雅琦溫和的問道,“家主和夫人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承蒙侯爺厚愛,不僅伸出援手救助小民兒女脫難,還派遣神醫大夫不遠千里來此爲小民夫婦醫治,如今小民身子已大有好轉救。侯爺的恩德,小民永世難忘……,小民……小民真不知道怎麼報答侯爺纔好!”杜雅琦的眼睛裡滿是感激之情,精明的眸子裡漸漸泛起一層水氣。一旁的杜夫人和杜文婕忍不住淚如泉涌。杜文仲緊緊的攥住自己的拳頭,極力剋制住自己渾身的顫抖。
“家主言重了。”護國侯杜寶寶揚起手,淡淡一笑,阻止了杜雅琦滔滔不絕的感激之詞。他那幽如夜海般魅惑人心的黑亮眸子看了下首的衆人一眼,柔聲卻堅定地說道,“家主不必將這些許小事掛在心上,本侯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這麼說吧,杜少爺能夠遇上本侯,也算是上天賜予的一種緣分吧。古人云,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寶寶勾起嘴角,端起茶盞徐徐的飲了一口,繼續說道,“……個人的經歷不過是外在的因緣。說實話,本侯特別敬佩服杜夫人。這些年來,試想,若是沒有杜夫人這般的堅強意志支撐起這個家,沒有她無怨無悔的陪伴和支持家主,沒有她多年來歷經風雨冰霜,含辛茹苦、諄諄教誨和養育一雙兒女,私下裡偷偷的教導他們讀文識字,文仲就不可能有今天這般成就。”
“侯爺說的極是。”杜雅琦神色和緩了很多,他轉過頭去情真意切,深情的眸子注視着杜夫人,眼神也慢慢柔和起來,“夫人……”。杜夫人眼角溫熱的液體淌過,杜夫人正要伸手拭去,卻被杜雅琦溫熱的指尖輕柔拭去,“這些年來,苦了你……”杜雅琦伸出手與杜夫人的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他的手心火熱得發燙,指尖卻很冰冷,微微地顫抖着,杜夫人用力的握住杜雅琦的手,嘴脣剋制不住的顫抖着。
“母親……”杜文仲、杜文婕思及以往的苦難歲月,也禁不住珠淚滿面。上前去跪在了雙親面前,抱住了他們的雙膝。
護國侯杜寶寶拿起自己案几的那杯茶,吹了吹,一飲而盡,緩緩說道,“文仲,文婕,你們應該爲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偉大的母親感到驕傲和自豪!”
杜文仲、杜文婕低垂着眼瞼恭敬着答道,“侯爺說的是!”
護國侯接着說道,“今日能來到這裡,是本侯與諸位的緣分,本侯自會盡其所能,顧全你們。本侯保證,今日定會給家主一個交代。絕對不會讓家主這些年失去自由,被監禁之苦白受……。本侯絕對不會放過草菅人命、助紂爲虐之人。”寶寶一字一句地慢慢說出自己的承諾,也讓這承諾烙印在杜雅琦一家人的心裡。
衆人正在交談着,突然廳外響起一陣陣喧譁。寶寶一挑眉,有些詫異,顯然事情發展出乎他的意料,不過還是開口詢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情?”
藍虎微微一笑,朗聲說道,“稟侯爺,外面來了不少人,都自稱是杜少爺的叔叔們,說是與杜少爺是至親家人……他們知道侯爺在此與家主一家人會面,也想趁機機會拜見侯爺……。”
杜文仲臉色一沉,閉了閉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恨恨的說道,“什麼叔叔們、至親家人?從前怎麼不見他們願意認我這個可憐的侄子?現在一看風頭不對了,又想來與我們攀親……。”
杜夫人聞言,臉上微微變色,出聲阻止道,“仲兒……再怎麼說,他們也畢竟是你的叔叔呀……”
“家主的意思,是讓他們進來?”寶寶微微眯了眼,手指頭點着桌面,沉吟片刻,擡起頭,盯着杜雅琦詢問道,“好吧,本侯欲借用杜家堡的這個場地,辦一回公事,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侯爺……”杜文仲渾身不覺察地一顫,驚異地轉過頭來看着護國侯,沒說什麼,眼中卻分明地閃過一絲疑問。
杜雅琦沒有立刻回答,他猶豫不決地朝旁邊靜靜坐着的杜夫人看了一眼,用眼神徵求杜夫人的意見。見杜夫人微微頷首後,杜雅琦方纔笑容可掬的回道,“一切聽從侯爺的吩咐。”
“讓他們都進來吧。”護國侯杜寶寶對藍虎打了個手勢,微微上翹的嘴角勾出完美的弧線,展露出陽光似的笑容。不一會兒,正廳大門洞開,杜雅琦的那些同父異母兄弟、妻子、以及子女們,有秩序的列隊走了進來。在杜雅齋的率領下,恭恭敬敬的依次向護國侯行禮致意,“小民杜雅齋(杜XX、杜XX、杜XX……)見過侯爺,侯爺萬安。”
護國侯杜寶寶拿起茶盞慢慢地喝了一口,眼睛轉了一圈。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嘴角一直掛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充滿了暗藏着的危險感。好一會兒,方纔出聲說道,“都起來吧。”
第一次見到護國侯——這個傳奇人物的杜家堡的人們,都用奇異的眼光,偷偷的打量着端坐上首的護國侯,個個咋舌不已,“真不愧是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只見那護國侯,氣質高雅,澄澈清華,氣度不凡,神情淡淡的,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整個人散發着慵懶高貴的奇異氣息 。杜雅齋有點怔住了,“這麼一個粉裝玉琢,玉面朱脣的俊俏少年,真的會是傳聞裡的那個心狠手辣的煞星?”
護國侯微張的一雙眼睛犀利地看着臺下的各人不同的表情,嘴角帶着一絲熟悉的邪魅與嘲弄,好象早就知道會出現這種事情。 良久,護國侯才冷冷的發問道,“哪位是杜雅齋?” 他微眯了眼,臉上卻波瀾不興,目光閃爍着未定的情緒。
聞言,杜雅齋心底升起一點惶恐不安,他連忙出列恭恭敬敬對着護國侯行了個頭,說道,“小民正是杜雅齋。”
護國侯杜寶寶冷漠犀利的眼光正正地把杜雅齋盯死。杜雅齋雖有些尷尬,但還是恭恭敬敬地低着頭,等着護國侯發話。“你就是杜雅齋?杜家主的異母胞弟杜雅齋。市井傳言,杜家堡的家主杜雅琦體弱多病,長期隱居靜養,根本無法主理堡內外的事務。因此,這些年杜家堡內外的一切事務均由杜雅齋——也就是家主杜雅琦最信任的人,自己的同父異母兄弟杜雅齋,上上下下一手操持打理堡內外的一干事務。杜雅齋,這些傳言可否屬實?” 護國侯安靜的問道,語氣平和,不起波瀾。
杜雅齋愣了一下,疑惑地睜大眼睛。護國侯這話雖說聽起來不錯,但聽在自己心裡,總覺得有些彆扭。護國侯的話裡的意思其實就是說,“這些年來,你杜雅齋利用家主杜雅琦對你的信任,趁機奪取了他家主的權力。”他偷偷的看了一眼護國侯,只見他神色自若,舉止淡然,散發出一種高貴典雅的氣質。“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杜雅齋想了想,遲疑的回道,“屬實,確實如此。”
護國侯微眯了下眼睛,面上依然平淡如常,冷冷的的語調,聽不出任何的不妥,問道,“如此說來,這些年,杜家堡名下的所有產業運作都是置入你杜雅齋的指揮之下?”杜雅齋微微一愣,忙點頭連連稱是。
護國侯玩味的看着杜雅齋,表情深不可測,看不出喜怒。他繼續詢問道,“本侯聽說,自從你杜雅齋代替家主杜雅琦主理杜家堡事務之後,杜家堡名下的產業,迅速擴張,利潤成倍的增長。尤其是杜家堡名下的酒廠,生產出來的“女兒紅”酒,這些年來獨領風騷,喜好者數不勝數,以致於常常供不應求。本侯聽人說到,此酒配方獨特,通常只要飲過此酒一、二次,就會對其愛不捨手,酒不離口。杜雅齋,可有此事?”
聞此言,杜雅齋心裡咯噔一下,忐忑不安的跳了兩下,他努力的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表面上仍風輕雲淡回道,“是的。確實如此。”杜雅齋的手心中隱隱出了些許汗意,“不知道護國侯突然提到女兒紅、酒廠是什麼意思……”
護國侯端起茶杯徐徐飲了一口,繼續問道,“本侯還聽說,這女兒紅酒的配方是你杜雅齋苦心鑽研幾年,研製出來,可是真的?”
杜雅齋見護國侯射去滿是笑意的眼光嚇了一跳,臉上的肌肉一抖,嚥了口水,央央地回道,“這……是……真的。”
寶寶放下茶杯,輕描淡寫地說道,“這麼說來,你杜雅齋也是杜家堡最大的功臣。光憑着這女兒紅,一年到頭得到的暴利就數以千萬計。那可真是個天文數字,不枉數錢數到手發抖。”說到這裡,寶寶站起身,揹着雙手緩緩的走到仍跪在地上的杜雅齋面前,盯着他冷冷的打量了一番,不屑之意完全的不加掩飾。他接着說道,“本侯看見這麼大把的銀子得來如此容易,也不免有些心動難忍……。”
“……侯……爺”杜雅齋聞言臉色愈加難看,半響方從嘴裡擠出兩個字。他張着嘴呆看着護國侯杜寶寶。片刻,寶寶恢復了冷冷的語氣,公事公辦的又補充一句,說道,“……這麼說吧,杜雅齋,本侯對你研製出的女兒紅酒的配方非常感興趣,想要拿來鑑賞一番,杜雅齋,你意下如何?” 寶寶的話語裡明顯透着不講理的味道,不是詢問、商量的語氣,根本就是命令的語氣。
聽聞護國侯此言,除了家主杜雅琦一家四口臉上仍然保持着淡淡的笑意,神態自若地喝着茶水。杜家堡的一干衆人,頓時騷動起來,他們互相張望着,低着頭竊竊私語着,個個神情忐忑不安起來。
杜雅齋嚥了下口水,渾身不覺察地一顫,他驚異地擡起頭偷偷的張望了一眼護國侯的神情。故作鎮靜的強壓下心頭的惶恐不安,回道, “……侯爺此令,請恕小民難以遵從。女兒紅酒的配方乃杜家堡之重要機密,是關係到杜家上下百口人生計的命脈所在。……請侯爺高擡貴手,寬恕小民違令之舉……。” 杜雅齋苦瓜着臉,身子顫抖不已,邊說邊不住的伏地磕頭。
“啪~!啪~!……”靜寂的廳內突然響起幾聲孤零零的掌聲,護國侯邊拍着巴掌邊走回上首自己位置上就坐下。一雙閃爍着冰冷帶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杜雅齋,“杜雅齋,你真算的上是杜家堡人的可心人呀。”
杜寶寶拿起自己的那杯茶,緩緩的喝了一口放下。他慢悠悠轉過身來面對着下首站立的杜家堡一干人。眼神出奇地銳利,帶着平常絕對不會顯露出來的強烈壓迫感,聲音很柔和卻有一種奇怪的情緒,“你們,身爲杜家堡的成員,可知道這個杜雅齋,掌權的這些年來,到底爲你們帶來的是什麼嗎?”他重重的把茶盞放在案几上,厲聲說道,“是災難!杜雅齋爲你們杜家堡帶來的是滅族之災!”
這話一出,正廳內一片抽吸聲,然後變得格外的安靜。杜雅齋嚇得身子一抖,撲通一下雙膝跪地,叩首道, “小民不知身犯何罪,侯爺如此危言聳聽。求侯爺明言。”
護國侯杜寶寶的臉色變成前所未見的陰沈險戾,他的語氣揶揄,眼睛卻冷冰冰地盯着杜雅齋,“不知身犯何罪?好啊,杜雅齋,膽量不小呀。你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護國侯杜寶寶睨一眼侍立一旁的夏菡,夏菡會意的遞給他一份文書。杜寶寶簡單的翻閱了一遍後,將它摔在了杜雅齋的身上,沉聲說道,“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 雖然他說話的語調平靜,沒有一絲波動,卻令杜雅齋感到一股寒意順着背脊處往上升。
杜雅齋雖強壓住內心的驚恐不安,臉上仍然平靜如常,但看起來已是底氣不足。他撿起護國侯摔在地上的紙張,仔細一看,頓時傻了眼,“這……這不是…….女兒紅酒的配方嘛……”
聞言,廳內起了一陣喧譁,“……配方?侯爺手裡怎麼會有?”“你知道那配方里面到底是什麼嗎?”“我從來沒有見過。”
杜寶寶盯着面前渾身顫抖的杜雅齋,嘴角掛着一絲嘲弄的笑容。他帶着難以言喻的深邃,慢悠悠地說道,“想不到吧,本侯手裡居然會有配方!你更想不到,本侯發現了你們配方里的秘密。杜雅齋,你還敢說自己無罪嗎?” 杜寶寶瞪着伏地叩頭求饒不已的杜雅齋,臉色更是陰沉,眸光黑杳杳的看不見底,說不出來的無情森冷,帶着暴雨前的狂怒,“……你爲了牟取暴利,不惜傷害他人性命。在那女兒紅酒裡偷偷的加入了一種名爲鶯粟的毒品植物。這種加入鶯粟的女兒紅酒,會使得人們食用後,容易成癮,產生出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強制性地使人不得不連續食用該酒,並且不擇手段地去獲得它。連續食用二三次後,就會有加大劑量的趨勢,導致人們漸漸的慢性中毒,對該酒產生精神依賴性及軀體依賴性,嚴重危害了人們的身體機能。更爲嚴重的是,還會造成食用人的呼吸困難,導致喪命。因爲這種毒品植物對於個人、家庭和社會都會產生危害性結果,所以朝廷嚴令禁止此種毒品植物的種植、採摘和食用。而你,杜雅齋,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爲了一己私利,竟罔顧他人的性命,置國家利益不顧,居然在這酒中加入鶯粟,你根本是罪無可恕!……杜雅齋,你知道你給杜家堡帶來的是什麼嗎?是滅族之災!”
“啊……侯爺饒命呀!”“侯爺饒命,這些事情與小的無關,都是杜雅齋一人所爲。”“是呀是呀,都是他和心腹瞞着我們大家乾的。”
在護國侯的呵責聲中,杜雅齋沒有說話,只是在地上重重叩了幾個響頭,聲聲入耳。他眼中的冷靜漸漸散去,慢慢地冰冷下來,他全身不斷地在顫抖着,臉色灰暗,眼睛全是通紅的血絲,嘴脣卻不由得微微顫抖着,不住的唸叨着,“被發現了……被發現了……”
杜雅齋突然想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連滾帶爬的膝行到大哥杜雅琦的面前,苦苦的哭求道,“大哥,看在父親面上,饒了弟弟這次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真是孽障,家門不幸呀。”杜雅琦表情複雜地狠狠地瞪了杜雅齋一眼,眼睛裡有什麼壓抑着,他的神色變得黯然,帶着莫名的悲哀和絕然,沉思一會,長長嘆了口氣,苦澀的說道,“雅齋,你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應該很清楚的。……你觸犯了朝廷律法,大哥也救不了你的……”杜雅琦無奈的搖了搖頭。
護國侯杜寶寶挑起了眉,眼睛深處藏着血色的殺氣,深吸一口氣,壓抑着怒氣,揮手示意藍虎把杜雅齋帶下去。寶寶對沈雲飛吩咐道,“沈將軍,命人把他帶下去,嚴加審訊,查出他的一切犯罪事實……”
面對杜雅琦的惶恐不安,護國侯杜寶寶安慰道,“家主不必擔心,除了杜雅齋及其幾個涉案很深的心腹,本侯帶回朝中交給皇上依律處置外,杜家堡的其他人等,還是交由家主依據家規,自行處置好了……。文仲,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在此協助你父母處理堡裡的事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