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崆峒,一行人直奔劍冢。沉朱將鳳血玉放入玉匣之中,眸中漸漸塵囂落定。皓月槍,碧落傘,定海珠,鳳血玉,耗時這麼久,四物終於被她給找齊了。
煉化至陽之火,需要提取出蘊藏在四樣寶物中的本源之力,由於四物都是上古至寶,普通的神力難以駕馭,這個任務,自然而然落到了白澤頭上。
在衆人殷切目光的注視下,白澤點了點頭:“吾盡力一試。”
擡腳行到放置四物的結界前,擡高右手,以神力將四樣寶物託舉至半空。閉上眼睛,立刻有浩瀚的神力自他體內向外擴散,片刻後,他的神力漸漸平穩。
他要以自己的本源之力,將器物中的神力抽取出來。
沉朱避在一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白澤釋放神力的過程很長,正有些倦怠,突然聽到蜂鳴般的聲音,將空間微微震動。崆峒的劍冢藏有上萬把古劍,好似受那股震動的影響,發出低低的劍吟。
沉朱精神一凜,目光如炬地望向懸在半空的器物,只見不同顏色的靈力正緩緩被白澤的本源之力拉出,但,白澤似乎有些力不從心,額上不斷滲出虛汗。神力也漸趨不穩。
沉朱提心吊膽,卻不敢貿然插手。
等候片刻,白澤總算勉力將四道神力抽離。
四件器物落回原處,半空就只剩下四個丹丸大小的光球。
沉朱來不及驚喜,就見白澤蹙了眉頭:“不行。這四道神力無法融合。”
本源神力之間相互排斥,這般下去,不等煉化得到至陽之火,它們就會因爲沒有憑依而徹底消失。
碧落傘中的本源之力較爲微弱,才片刻功夫,就已有隕滅的跡象。
紫月急道:“那要怎麼辦?”
白澤道:“除非有一道神力可凌駕於這四道神力之上,否則……”默了片刻,道出一個令人絕望的事實,“可是,就算集合吾等全部的神力,也不可能做到。”
夜來沉默,紫月的神色亦沉下去,望向身畔立着的少女,見她眼睛死死盯着半空,眸中佈滿血絲。
她的臉上寫滿了不甘心。
她不甘心,分明……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白澤,當真沒有辦法了嗎?”
聽到沉朱的問題,白澤頓了頓,道:“請鳳止上神前來,或許可以一試。”
又是一陣沉默。
所有人都望向沉朱,等着她發話,她卻死死抿着脣,不發一語。
紫月率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死寂,道:“離凰山距離這裡太遠,就算鳳止上神現在趕過來,也來不及了。”又提議,“不如死馬當活馬醫,先集合我們的神力試上一試,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沉朱神色稍緩:“也只能如此。”
正在蓄力,就聽到一聲刻薄的評價:“不自量力。”
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就見男子衣冠楚楚地出現在劍冢內,奉劍神君跟在他身後,黑着臉道:“浮淵神君,此乃崆峒禁地,怎可亂闖?雖說帝君吩咐要以貴客之禮相待,可是這幾日你在崆峒委實囂張了些許……”
他卻仿若未聞,抄着衣袖懶懶朝前行過來。
奉劍神君臉更黑:“浮淵神君,小神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到?”
卻聽沉朱道:“讓他進來吧。”擺了擺手,“你暫退下。”
奉劍神君只得哀怨地瞪了浮淵的背影一眼,斂眉退了下去。
浮淵行到她面前,挑了挑眉毛:“就算試個八百次,也只是白白消耗神力。蠢死了。”
此時的他,廣袖曳地,玉冠束髮,眼角眉梢都是風韻,一副神情卻極爲玩世不恭。
夜來對他沒有好印象,一見他就蹙了眉頭,紫月也因他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眯了眯眼睛。這個浮淵神君,究竟什麼路子?而且,竟敢這般對沉朱說話,活得不耐煩了。
沉朱卻只是爲他的話沉默,垂下腦袋:“都怪我,太弱了……”
紫月目光一晃,心裡滿是不可思議,從來都不示弱的沉朱,竟在他面前露出了這般沮喪的表情……
浮淵將她垂頭喪氣的模樣看了一會兒,突然一拂衣袖,將那四個旋轉的光球納入自己的神力之中。
沉朱怔了怔:“你……”
“不過是至陽之火,至於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嗎。”
沉朱的臉上仍然滿是怔色:“大哥,你願意幫我嗎?”
紫月和夜來俱是一驚:“大哥?”
浮淵只是懶懶道:“還不退下,要在這裡礙事嗎。”
待沉朱退至一邊,紫月忍不住拉着她的袍袖問她:“你何時多了個大哥?”
夜來的表情卻緩緩凝重。因焱靈珠一事,全天下都已經知道沉朱的身份有僞,既然她的身份是假的,那麼崆峒的帝君,便應該另有其人。
時到今日,沉朱也不再隱瞞,輕描淡寫地道出隱藏多年的秘辛:“我雖是母皇和父君之女,卻並沒有承位上神的資格,當年,墨珩怕崆峒無主,會造成六界動亂,故將焱靈珠融入我的本源,將我扶上了帝位。可是,在我之前,母皇和父君之間還有一個孩子。”
她說罷,擡眸看向正替她煉化至陽之火的男子:“浮淵,便是那個孩子。”
夜來和紫月爲她的這句話心驚不已。
他竟是……沉朱的親哥哥!
看向男子之後,不禁更是震驚,那四股最古老的神力,竟在他的神力下變得服服帖帖……何等變態的力量。
片刻之後,浮淵偏過眸,脣角挑起一抹笑:“丫頭,至陽之火已煉成,可要我陪你去冥界一趟?”掌心有火焰躍動,映得他顏如皓月,舉世無雙。
分明笑意溫淡,那雙眼睛裡卻似孕育着無邊的黑暗,讓人在無知無覺中便沉淪深陷。
紫月下意識將沉朱的手握住,拒絕了他的好意:“不必了,我陪阿朱去就是。”
此神敵友莫辨,還是小心爲好。
夜來顯然有同感,將至陽之火從他掌心接過,暫時封入一盞琉璃燈中,冷冷淡淡道:“多謝浮淵神君相助,取引魂盞一事,就不勞煩神君了。”
對於他們表現出的戒備和敵意,浮淵只是勾了勾脣,道:“隨你們便。”
沉朱望着他,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只道了最簡單的一句:“謝謝。”
目送她駕雲離去,男子理了理袍袖,脣角的笑意微斂:“阿朱,不必謝我。”目光漸漸變得深不可測,“你這般費力替我取引魂盞,該我謝謝你纔是。”
從崆峒出發,一行人兵分三路。
沉朱與紫月結伴前往冥府,順道去一次妖界,好將皓月槍還給妖皇,白澤與夜來則攜碧落傘和定海珠,分別前往仙界和東海。
唯有鳳血玉,沉朱沒有想好如何處理,便暫收在袖中。
路上,紫月數度開口,欲問她與鳳止的情況,卻都被她身上散發出的陰沉氣氛嚇退。不過,她這個人身上有個極爲優秀的品質,就是求知若渴,憋了一路,總算憋不住:“我說小祖宗,鳳止上神這次又怎麼惹到你了?”
說話間,已落入妖界皇城,走在通往妖皇府邸的大道上。
她們進入妖界以後,並沒有刻意隱去身上的神澤,還大搖大擺地走在妖界皇城的主幹道上,自然十分惹眼。
妖界衆生紛紛戒備地看着這兩個不速之客。
少女素衣寬袍,頭上隨意以墨簪綰了個髻,繃着一張小臉的緣故,顯得有些與年齡不符的老成。她身畔的紫衣女子則眉目張揚,渾身透着一股殺伐之氣,讓人難以接近。
隱約聽紫衣女子問那少女:“鳳止上神這次又怎麼惹到你了?”
紫月問完,望向身畔少女,見她繼續沉默,欲接着盤問,卻不經意看到她頸上露出的紫紅色的印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十分刺目。她忙將少女扳過,扒開她的衣領,見那裡亦散落着許多同樣的傷痕,目光微沉。問她:“上神弄的?”
沉朱將衣服拉好,道:“紫月,還皓月槍要緊。”
話音落定,卻爲今早發生的事微微失神。
她從來不知,鳳止竟能有那般大的力氣,他從前分明不捨得弄疼她分毫。
飽受委屈之後,她把衣服一件件穿好,將被他弄得青一塊紫一塊的皮膚遮起,聽到他冷冷道:“拿着你要的東西滾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本君面前。”
她垂着頭,看上去竟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可憐。
紫月還從不曾見她這般低落,忙道:“好,先還皓月槍,咱不提他了……”
卻聽她突然開口:“他今日說,讓我拿着鳳血玉,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伸手扯上她的衣袍,嘴脣輕動,聲音低的似要淹沒在這荒蕪的世界,“紫月,鳳止不要我了。”她說罷,喃喃地重複,“他說,他不要我了……”
話說完,就突然朝她倒去,紫月大駭,忙將她接在懷中,探了探她的脈象,判斷她此時並不適合前往冥界。
冥界陰氣重,這丫頭此時這般虛弱,去了簡直找死。
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妖皇府邸,忙打橫將她抱起,衣袂帶風地行了過去。先將她託妖皇照料幾日,待她取了引魂燈,再接她回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