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是來向帝君要人的。上神,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鳳止眼皮一跳:“要人?”略微沉吟,“難道,又是那丫頭惹上的麻煩?”
成碧好奇地看向身畔上神,恰有清風拂過他的側臉,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陡然停了那麼一下。
沉朱來到觀星殿前,那裡竟已有位仙君在看熱鬧,一看那身花哨的錦袍和不離手的摺扇判斷,就知道是辦完正事卻依然賴在華陽宮不走的青玄君。
青玄見到她,立刻朝她翩翩行來:“這不是小帝君嗎。今日本君是走了什麼運,竟能與帝君有如此巧遇。”這幾日雖住在華陽宮,卻一直受主人冷落,本欲同她開個玩笑,誰料,她卻與他錯身而過,站定後擡頭望向觀星殿上空,一張小臉極其嚴肅:“那是……墨珩的幻身。”
被她視而不見的青玄君保持着僵立的動作,略有些尷尬:“小帝君,本君同你打招呼,你至少看本君一眼。”
沉朱哪裡有功夫與他寒暄,擡頭望向半空,金色的仙障中,兩道身影正鬥得天昏地暗。
墨珩正在閉關,所以正與妖皇戰鬥的那個,定然只是他的幻身。雖然不知墨珩爲何選擇此時閉關,可是他一旦入了觀星殿,沒有百年不會外出,妖皇偏偏在此時擅闖……
沉朱凝眉對身畔的夜來道:“那個就是妖皇琉光?”
夜來亦神情嚴肅:“他手中的神兵只怕就是皓月槍了。”距離遙遠,卻仍能感受到龐大的妖力。
據說皓月槍祭在萬仞山數十萬年,在琉光之前,妖界無人能將它拔出,故而,妖界無主的狀態也一直持續了數十萬年,直到琉光降世。在此之前,世人一直以爲妖皇會在強大的妖君中誕生,可誰也沒有想到,妖界苦等了數十萬年纔出現的妖皇,在拔得皓月槍之時,竟然連名字都不爲人知。
不過,妖界並非仙界,向來沒有“正統”一說,誰有力量問鼎萬仞山,誰就是妖界之王。
當皓月槍的封印解除,浩瀚的妖力幾乎瞬間覆蓋了整個六界,九重天外的天命鍾爲了恭賀妖皇誕生,竟然足足響了七七四十九下。
天帝即位之時,也不過是這個陣仗。
沉朱瞳色幽沉:“竟然能勞動墨珩與他鬥法,妖皇好大的面子。”
被徹底漠視的青玄君冷靜片刻,選擇了自己給自己找存在感。他踱步到沉朱身邊:“如若不是墨珩上神將他困住,恐怕華陽宮早已是一片廢墟。”以摺扇將少女攔住,“小帝君莫要衝動,若是此時分了墨珩上神的心,輸贏可就不一定了。”轉眸看到跟在沉朱身後來到的鳳止,立刻笑道,“就知道上神會來湊這個熱鬧。”
沉朱的身子一顫。鳳止這傢伙……
她的臉色沉下去,將青玄攔在自己面前的手一拂,氣勢洶洶道:“攔着我做甚,讓開!”
琉光傷她崆峒將士,冒犯墨珩這個崆峒上神,她倒要親口問問他,他到底想幹什麼。
被她拍開的青玄恨不得蹲到地上劃圈圈,他老人家活了數十萬年,還不曾這麼不受人待見,頓時覺得心底拔涼。
卻聽鳳止道:“青玄說的對,你此時過去,只能爲他添亂,不妨暫時觀戰。”
沉朱爲他的那句話頓在那裡,回頭看向說話的男子,開口就帶上了賭氣的成分:“上神此時有瞧熱鬧的心思,卻要請恕小神不能袖手旁觀。”
白衣男子長身而立,在她森冷目光的注視下,神色仍舊淡然。
她有些莫名惱火:“因爲墨珩的生死與你無關,崆峒的榮辱也與你無關,所以你纔有心情看熱鬧,不是嗎?”
鳳止爲她的這句話無言良久,擡眸問她:“你很厭惡本君這一點?”
沉朱越過他上前,沒有半分留戀,空中就只留下一句疏離的回答:“小神豈敢厭惡上神的作風呢,只是不喜歡罷了。”
微風拂亂男子的髮絲,清雋容顏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所以,你喜歡本君的部分,究竟只有多少一點啊……”
連正眼看一眼本君都不願了嗎。
青玄沉浸在被人無視的悲傷情緒中不能自拔,夜來則忽視他們這二位尊神,疾步追上自家主子。
方纔隔得遠,看不清那裡的戰局變幻,只隱約瞧出戰況激烈,是一場惡鬥,待行近了,才發現法力的激盪碰撞比預想中還要驚人,若不是有層金色的仙障將戰場封閉,腳下的樓閣恐怕早就化爲塵埃。
夜來落後幾步,忽然有龐大的氣澤衝破仙障而來,沉朱的身子一個不穩,他忙上前扶好她,道:“帝君,沒事吧。”
沉朱穩住身子,道:“無妨。”
擡眸看向那仙障之中,正看到青色的龍爪朝黑袍男子拍去。男子不避不閃,手中銀槍一轉,就有數道厲芒與那龍爪相撞。
龍爪化爲青煙消散,然而在半空中,巨大的青龍卻緩緩凝聚成形。
那不過是墨珩的幻身,無邊的法力卻足以讓六界生靈敬畏。
青龍俯視着面前的男子,漆黑的雙眸如同亙古的星辰。龍眸中映出的男子身材高大,一襲黑袍,衣襬和廣袖上繡有紅蓮,妖冶異常。男子的容顏極爲清冷,尤其是劍眉下的那雙眸子,瞳色淡得近乎無色,卻寫滿了桀驁不馴和唯我獨尊。
沉朱立在仙障之外,無法再前進一步,只好看着一人一龍良久的對峙,終於,聽男子冷漠地開口:“龍神,本座贏不了你。”
琉光雖然自大,卻向來坦誠,他清楚自己與對手的差距——就算再戰個三日三夜,他也未必能贏得了。既然贏不了,那麼再戰下去也沒有意義。更何況,與一個幻身戰鬥,就算贏了也沒有成就感。他收起皓月槍:“本座認輸。”
青龍開口:“既然如此,就請妖皇離開崆峒。”聲音低沉,如同吹過荒涼大地的風。
琉光道:“本座自會離開。”身上的殺氣雖然已經褪去,卻依然有種無法靠近的肅殺感,“龍神,本座今日雖然未達目的,可是能與你一戰,也算不負此行。下一次,務必出關與本座切磋。”
夜來聞言臉皮一扯,這個琉光,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青龍不置可否,龍眸轉向沉朱,道:“朱兒,替本神送客吧。”言罷,就重新化爲虛空。可是,龐大的威懾卻依然壓在人的心頭,久久不散。
沉朱垂首:“是。”
黑袍男子卻道:“不必遠送。”
沉朱見他一拂衣袖就要離去,立刻冷冷喚住他:“琉光,你當我崆峒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琉光一轉眸,就看到立在不遠處的少女,適才他已注意到有人靠近,卻只道是崆峒的宮娥,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何況,他向來不擅長應付女人。
映入眼底的女子,長髮未束,一身素色長袍,額間的龍樓花色,襯得她脣紅齒白,面容清秀。
他眸色微厲:“你就是崆峒帝君沉朱?”
不等沉朱回答琉光,已有數十名神將把他的去路圍斷。
沉朱脣角勾笑:“正是本神。墨珩脾氣好,願意放虎歸山,本神卻沒有那樣大的肚量。”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冷冷道,“琉光,你今日做了什麼,不必本神細數了吧?今日若不讓你留下點兒什麼,本神怎麼對那些重傷的將士交代?”
琉光身上冷肅的殺氣漸漸迴歸,冷聲道:“你既是沉朱,本座就不必再跑一趟了。”
沉朱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意思,神色越發陰沉:“哼,區區妖皇,也敢來崆峒撒野。”
琉光的臉原本就繃得緊,聽她出言不遜,神色更是冷峻:“膽大包天的丫頭。”二話不說,就擡起一隻手,操控着妖力朝她襲去。
包圍他的神將立刻喝道:“休得對帝君不敬!”結果,還未近他的身就紛紛被強大的妖力拋下雲端。
琉光對無關人等視而不見,他的目標很明確:沉朱。
夜來見狀,厲喝一聲,飛身上前:“區區妖皇也敢在崆峒造次!”
琉光衣袖一揮:“整個崆峒,有資格與本座一戰的,只有方纔的龍神。”輕蔑道,“你既送死,本座成全你。”
沉朱臉一沉:“琉光,你別忘了,本神也是龍神。”說罷,就與夜來一前一後衝上去。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修爲遠遠不及夜來,往日切磋,夜來總是爲了照顧她的面子,並不使出全力,可是,她雖不及他,卻也不至於扯他後腿。誰料,不過是三五招,修爲遠在自己之上的夜來就被蠻橫的法力甩出去,只聽轟然一聲巨響,他的身體連同底下宮宇樓閣一同倒塌,待他自廢墟中撐起半個身子,再欲回去保護沉朱,已經爲時過晚。
沉朱也未料到,琉光竟有如此霸道蠻橫的妖力,眼瞅着那份力量就要朝自己的身上招呼過來,她極迅速地在胸前結印,凝成一個護體的仙障以爲抵擋,誰料,那仙障卻在碰到那妖力的一瞬間潰散成沙。
避已來不及,她在凜然的殺氣中,擡眸迎向對方冷漠的雙瞳。
見狀,衆神將無不陣腳大亂:“帝君!”
沉朱眸色一厲。她纔沒有那麼好欺負,神力一擴,正要化出真身來,卻忽有個白衣的身影擋在她跟前,她恍了一瞬,沉聲喝道:“鳳止,誰讓你救!!”
對方卻已爲她化去那一擊,氤氳仙氣中,白衣男子長身擋在她的面前,竟在一瞬間安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