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4 收服

裕禛, 裕禛……

雙洛心裡默唸了數遍裕禛的名字,轉過身來,面對文墨, 後者只是默然站在原地, 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只是在認真的等待她的答覆。

雙洛這時候才得以好好的端詳文墨, 發覺離別不過月餘, 文墨的卻比之前更顯憔悴,眉頭鬱結,眼下有沉寂的青暈, 兩鬢甚至落下了霜華。

唯有眼睛,依舊透着百折不撓的堅定信念, 告訴她, 他還是那個的文墨, 錚錚鐵骨,一心爲國。

這雙眼睛, 正滿含期許跟繾綣柔情,看着自己,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沉溺進去。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雙洛鼓足勇氣說道,面對這樣的一雙眼睛, 她甚至連拒絕的字眼都說不出來。

真是沒用啊……

文墨自然是能聽出她的話外之意, 眼中黯然劃過, 輕輕頷首:“也是……雙洛, 給我一個等待的機會可好?”

“什麼?”

文墨擡起手指, 小心撥開雙洛鬢邊的落髮,指腹悄然觸碰她的臉頰:“等戰事結束, 我們回到京師,你再給我答案,可好?”

雙洛感覺到了他言語間滿心滿意的包容,一時間百感交結,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文墨釋然輕笑,拱手爲禮,展袖躬身,一如當時在井陘關那個告別的儒士古禮。雙洛心中微動,終於稍爲理解了他舉止的深意。

遇知己,以古禮待之。

或許,文墨是想暫時將兩人定位在這上面的吧!

如是回禮。

文墨轉眸,聲音平淡得宛若尋常同僚之間的寒暄:“你在北穆過得可好?”

過得可好?好?不好?

雙洛微微怔住,卻說不出話來,只下意識搖了下頭,卻見文墨朝她伸出手:“手給我。”

雙洛疑惑的看着他,伸出手,卻見文墨小心執住她的右手,手指熟練的搭在了她的手腕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雙洛的臉上,輕易捕捉到了那一霎悲慼欲絕的神情,卻只是心下沉一口氣,只做不見。

規律輕緩的脈動從指尖傳來,讓他漸漸沉下臉來。

時間悄然流逝着,雙洛低頭看着外面透進來的陽光跟香樟的暗影,蕭然一嘆,剛剛還那般激情狂亂的兩個人,怎麼現在卻又可以如此相安無事的相處,好像前一秒鐘的告白從未發生一般,真是荒謬。

她跟文墨之間,早已是扯不清的繩結,卻有人仍然在固執的去嘗試理順,去嘗試解開。

這時候文墨守禮的收回自己的手指,還未說話,已輕輕嘆了一口氣。

雙洛覷他神色,心知不好,因笑道:“這一路奔波,加上背上的傷,身體自然不好,以後會好的。”

“可是,你……”已經傷到根基了。

文墨頓了頓,亦微笑:“最近我幫你調養調養,會好的。”

“恩恩,有勞有勞!”雙洛故作輕鬆的拍手笑答,其實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現在的她,用油盡燈枯來形容都不爲過。他們兩人的連番笑語,不過就是在粉飾太平罷了。

反正她這輩子註定是活不過二十了,雙洛自暴自棄的想,可是爲什麼還要答應文墨呢?

“遲遲……”臨走時,文墨突然開口,依然是喚她小字。

雙洛的心因爲這一聲兀的一跳,竟不敢擡頭看他。

“記着我以前的話嗎?不要再莽撞了,遲遲……保重……”

某種似乎醞釀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從這低沉微啞的聲音裡露出了些端彌,讓雙洛隱隱捕捉到了什麼。

有事情要發生,文墨在提醒她不要輕做決定。

“恩。”她點點頭,道:“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你也一樣。”

文墨淺笑,點頭,笑容讓雙洛恍然回到了初見文墨的那個清晨,路滑霜重,丹楓的清香繚繞衣襟,遠處青石牆底下,有人芒鞋竹笠,碧草蓑衣,將斗笠輕掀,笑,如同三月和風,化霜爲露。

那是最美好的初見呵……雙洛心裡想着,目送着文墨轉身離去,直至消失在廊道的轉角。

她不願說,他不願爭,她滿身傷痕精疲力竭,他小心謹慎諸多顧慮,兜兜轉轉,來來去去,終於還是迴歸原地,此時分別的兩人,只如同兩個並肩作戰的戰友。

“唉……”由着文墨這番折騰後,雙洛之前那種急切逃離的情緒早已寥落,想到這,她不禁有些懊惱,爲什麼每次文墨總能在關鍵時刻阻攔住她?整個過程她倉促應戰,心亂如麻,唯一可以確定的不過是,再次面對文墨的時候,感覺似乎物是人非,再沒有了當初那種迷戀纏綿。

裕禛治癒了文墨留下的那道深入骨髓的傷口,而他留下的傷口又有誰來治癒?

五月的娘子關,春天的氣息濃烈了許多,乾燥的風帶着暖意輕輕吻過人的臉頰,卻讓人的心情更加焦躁,無法平靜,雙洛哐當哐當將窗子全部推開,枯坐了幾刻,自知沒法再安靜呆在自己的房裡,便又走了出去。

姬崇迎面走來,一身錦袍,舉止間都回復了皇族該有的優雅貴氣。他身後跟着幾個護衛他安全的士兵,其中一人不經意間對上雙洛的目光,淺淺一笑,移開視線。姬崇示意侍衛們在兩人外圍留守,獨自一人站定在雙洛面前,在北穆風雪映襯下顯得慘白的面色如今到了南邊,只覺得白皙俊秀,眉目間帶着書生的儒雅。但是雙洛卻從這儒雅的眉眼中看出了幾分陰鬱跟暴戾。

雙洛一下遲疑不知該行何禮,只得粗粗行了簡單的軍禮。

“不必拘禮。”姬崇的語氣甚是和藹:“楚雙洛。”

最開始是“夫人”,而後是“楚姑娘”,他這般叫她的名字卻是第一次,雙洛垂眸,琢磨着他這一聲稱呼的深意。

“這一路多虧你跟巫曳保護,這一路護衛之情,我永遠不會忘掉。”姬崇坦然說道,人已經徑自走進了雙洛的房間,回身示意雙洛關門。

“陛下自有天佑,不過是剛好讓我撞上了。”雙洛眉毛都不擡的說道,在她看來,這是實話。

姬崇卻被這句話逗樂了,輕輕笑了幾聲:“雙洛,我一直覺得你這個人很有意思。”

他認真的看着雙洛,這般說道。

“額……”被姬崇這般看着,雙洛只覺的頭皮一陣麻:“其實……我在陛下面前一直很失禮……”她越發搞不明白姬崇的來意,單純過來表達感激的嗎?

姬崇輕撫自己的袖口,手指尖狀似無意的探進去,那白緞繡銀的紋樣映襯着手背上一道猙獰的疤痕:“自打我被帶去北穆,就一直在跟自己說,要回來,對你有恩的一定記着,對你有仇的死也不能忘掉!”

“然……”他轉頭,移開自己的目光,落在乾淨的書案上,豐潤的雙脣盪漾出蕭索的笑:“對我有恩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雙洛,你今後有何打算?”

耶?爲什麼大家都在問這個問題?

雙洛心中疑惑,只是故作輕鬆的笑答道:“還不知道呢……大概是跟我叔叔混日子吧!”

“想進宮嗎?”姬崇一句話噎死雙洛,她下意識看窗外,確定外間並沒有種桃花,方小心翼翼擡頭看向姬崇,後者一臉興味,輕挑修眉。

雙洛先是小小搖了下頭,又立刻大大搖頭。

老大,不過是順手救了你而已,用不着玩以身相許啊!

姬崇雙眸微黯,卻大聲笑了起來:“就知道你會這樣!”

他走到書案邊,一直探進袖口的手指收回,一個木偶娃娃就落在了上面,雙洛仔細看去,只見這木偶雕工細膩精緻,還上着素雅的清漆,眉眼笑的煞是可愛。

娃娃袖着手,安然站在那,笑眯眯的樣子讓她看一眼也會不由自主的跟着笑起來。

“這個娃娃做的真是好!”雙洛出言讚歎。

身邊姬崇輕笑:“這是我閒暇無事的時候做的,在北穆的時候做了很多,臨走只在懷裡藏了兩個,另外一個送給了巫先生。”

送娃娃給巫曳?

雙洛失笑,沒來由覺得這事情很荒謬,很不可思議,很不搭界。

“這是信物。”姬崇自然看出她心思,淡淡說道,擡手輕輕按了按木偶的髮髻,只聽得“喀拉”一聲輕響,木偶已經屈膝跪下,啞着聲音說起話來。

“結草銜環,永世不忘。”

木偶說話了!

雙洛瞪大了眼睛,沒錯,歷史上的確有能人可以利用機關控制零件碰撞發出人的聲音,歷史上的確說這個永嘉皇帝少年喜歡做木匠,可是……這個皇帝的手藝未免太高了吧!

多好的技術人才啊,怎麼就做了皇帝!

她有些痛心疾首的想着,繼續目瞪口呆的看着木偶啞着聲音在那喊“結草銜環,永世不忘”。

“雙洛,我現在還沒有回到那個位子上,所以沒法給你太多,這個木偶就是我的承諾,你日後有什麼想要我做的,就拿出這個木偶,讓她說話,哪天她不會說話了,我的承諾也就到期了。”

“陛下這……”

“我已開始準備起事,”姬崇打斷她的推辭:“那日跟永安商議,已得到她的支持,今日我又得文墨承諾,首輔張鈺亦不反對……我並不想在這整個國家岌岌可危的時候拆下他的主樑,但是有些東西……就是那麼誘人,尤其,它本來就是我的。”

“雙洛,木偶你一定仔細收好,在大周比不得北穆,在幽州時饒是慎親王那般地位一時也沒法保的你的周全,更何況現在。”姬崇繼續說道,若有深意的看着雙洛:“你跟永安之間似有嫌隙,互不信任,比不得盤迦玉,儘管她深思熟慮將你推成了刺君的功臣,也不過是爲了鳳羽營的威名,而你在北穆的事情一旦傳去朝廷,若是問你個裡通外國之罪,第一個拋棄你的就是她!”

“只有我能保你,所以雙洛,祝福我成功!”他的語氣終於透出了些許誠懇,雙眸明亮,灼灼看着她。

“您會成功,重得天下。”似乎被這難見的誠懇蠱惑,雙洛輕聲而堅定的說道。

姬崇大笑:“託你吉言了,楚雙洛!”

“朝廷對你的獎勵不日就會下來,不知道我這個弟弟出手可否大方?”他笑畢,突然跳開話題。

雙洛微愕,不解何意,其實她根本就沒考慮過這方面,當前最讓她頭疼的是永安公主,這位公主究竟想拿她怎麼樣啊?

在她眼裡,自己大概不過是枚尚不能丟棄的棋子。

“不用擔心,永安已經答應我,不管什麼賞賜,你都只會留在我這。”姬崇很輕易的看出她的擔憂,一派怡然自得說道。

也就是說,永安公主將自己送給姬崇了?雙洛暗自深吸一口氣,看着他:“多謝陛下!”

“你不要太多顧慮,永安行事只是太……”姬崇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形容的詞語,稍稍頓了頓,伸手在下巴上輕輕拂過,那裡有一道不大醒目的淺淺疤痕:“她看的太遠,只考慮整個大周江山的存續,所以分外無情。”

他用着褒貶不明的語氣評價自己的妹妹,最後輕聲一嘆:“我也不怎麼怨她的……”

是啊,現在她可是你唯一的□□!雙洛心裡毫不客氣的接口。

“我知道。”她用尋常的冷淡口吻回答。“作爲臣子,本來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明白就好。”姬崇聞言輕輕皺眉,最後只說了一句:“我不一樣。”

雙洛只是點頭,將目光轉向窗外,從她的角度,尚能看見外面站得筆直的侍衛:“陛下,我想跟您要一個人。”

“哦?”姬崇做出饒有興致的樣子:“誰?”

雙洛指着不遠處眉目如畫的男子:“他。”

“他?”姬崇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疑惑的確認道。

“夏恆。”雙洛看着眼前垂首侍立身前的男子,仔細打量了他的五官,發現即使在戰場上磨練了這麼久,依舊可以說得上——色如春花。

有那麼一點點嫉妒。

“又見面了,我們。”

“楚大人。”夏恆朝她恭敬的行了一個軍禮,微揚起頭,五官俊秀,笑容依舊:“歡迎回來。”

“我本以爲大人不會回來了。”他想了想,挑眉加了一句,反正屋裡只有他跟雙洛兩人,並不擔心有人聽見。

雙洛略帶苦澀的笑了笑,搖了搖頭,示意他隔着桌子坐到自己對面,略微側了側頭,看着他:“你知道爲什麼我要跟陛下要你?”

夏恆歪了歪頭陡然一笑,那種略微輕佻的笑容一瞬間像極了裕禛,讓雙洛幾乎失神:“陛下看重大人,大人日後一定前途無量。”

“你在敷衍我。”雙洛故意皺起眉頭,興致索然的從袖中隨意掏出一樣東西,卻是一方手帕包裹的一小片金屬殘片,邊緣發黑,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夏恆的尾指不經意抖了抖,瞳孔微縮:“軍中兇險,大人想必是想有可靠地人隨身保護。”

“軍中的確兇險,”雙洛看着夏恆意有所指:“一不小心,就會被自己人送去見閻君。”

“這是我當時從軍醫那裡拿到的,盤迦玉遇刺時候,從傷得最重的左肩取下的小金屬片,我如果沒有猜錯,這是南瑤的舌刃。”一種藏匿在人的舌頭下的小暗器。

“那隻能說明刺客恰好是南瑤人。”夏恆淡聲接口。

“再說另一件事,東南營中毒事件,如果我們假設下毒的也是南瑤人,且跟刺客是同一個,很多謎團就迎刃而解了。”雙洛繼續不急不緩道,在北穆養病的那段時間很是無聊,讓她得空將那段時間發生的一些事情仔仔細細推演了一遍,當局者迷,當自己跳出來再看,很多脈絡就格外清晰。

夏恆微眯了眼:“那時候能夠接觸軍糧下毒的幾個疑犯並沒有南瑤人。”

“明峰恰好認識南瑤人,他那種馬虎個性可是很容易就被人利用的。”雙洛輕笑。

“大人說誰?”

“你!”

夏恆陡然笑起來:“大人說笑了,我們夏家久居河北道,怎麼會是南瑤人?”

“當今兵荒馬亂,想假造身份很容易,我不就是很好的例子?”楚雙洛指了指自己,慢悠悠哼出一段曲調,婉轉動人。

“情姐門前一道坡,別人走少我走多,鐵打草鞋穿爛噠,巖頭站起燈盞窩。”

正是那日對歌是,夏恆醉酒後唱的歌調。

夏恆手握成拳,緩緩說道:“大人,會唱南瑤的山歌不代表我就是南瑤人。”

“哦?”雙洛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亮在夏恆眼前:“據說南瑤的男子腰下都會有鳳凰刺青,腰帶給我解了,我來驗看。”

氣氛驟然凝滯,夏恆死死盯着明晃晃亮在自己眼前的手掌,沉默了許久許久,才說道:“大人需要一個信得過的心腹。”

62.15 先機56.10 三箭72.25 配方34.12 密道(上)62.15 先機110.01 起變63.16 試探92.番外五 輪迴(上)54.08 新兵62.15 先機80.33 鍛劍24.06 寶劍(下)41.15 謎底(下)62.15 先機76.29 逃離44.番外三 太行之行(上)25.07 交戰(上)112.03 婚嫁100.04 北京103.07 抉擇114.05 受封105.09 覲見40.15 謎底(上)117.07 破陣(下)100.04 北京34.12 密道(上)37.13 誣陷(下)32.11 出手(上)88.41 負重114.05 受封94.番外五 輪迴(下)75.28 告別74.27 夜襲39.14 忍辱(下)103.07 抉擇102.06 春狩88.41 負重12.11 守城66.19 明霜83.36 同道112.03 婚嫁28.08 生疑(下)72.25 配方67.20 戰起99.03 身世63.16 試探82.35 威脅68.21 傷員85.38 夜歌32.11 出手(上)67.20 戰起113.04 收服77.30 留戀113.04 收服74.27 夜襲23.06 寶劍(上)13.12 火併29.09 陰謀28.08 生疑(下)67.20 戰起23.06 寶劍(上)89.42 風骨113.04 收服65.18 謀定112.03 婚嫁10.09 奪城62.15 先機38.14 忍辱(上)23.06 寶劍(上)35.12 密道(下)23.06 寶劍(上)7.06 審判26.07 交戰(下)13.12 火併57.11 捷徑93.番外五 輪迴(中)73.26 備戰24.06 寶劍(下)81.34 揭發76.29 逃離79.32 謀劃85.38 夜歌88.41 負重70.23 議戰3.02 丈夫58.12 殺降69.22 前嫌44.番外三 太行之行(上)20.04 療毒109.12 永嘉101.05 裕家109.12 永嘉91.44 歸處109.12 永嘉116.07 破陣(上)52.06 競技2.01 穿越21.05 兇殺(上)59.番外四 春夢17.01 傾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