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也是最寒冷的時候,雙洛本來就穿的單薄,皮膚被冰冷的空氣包裹着,密密麻麻刺骨的痛。低溫親吻着之前落下的各種小傷口,每走一步都牽的全身都痛。
尖銳的雞鳴在耳邊此起彼伏,帶着空曠的迴音,讓雙洛猛然一震,她仰頭看着遠處聳立的伏羲殿,深呼吸幾口氣,將青銅長筒貼身藏好,負手走了過去。
“三師兄,那邊來了一個人。”身後有人低聲說道,閒雅聞聲看去,就看見依稀的晨光之中,有一個小小的黑影跌撞着朝這邊過來,他又仔細看了看,精神爲之一振。
是楚雙洛。
他轉身,低聲發了幾個號令,緊接着身邊人便四散開來,隱身於路邊灌木之中。
“楚姑娘!”雙洛定睛看着面前男子,個子不高,五官方正,平日裡總是笑眯眯對着她,此刻倒是表情嚴肅,應該是文墨的師弟吧!
見他朝自己過來,雙洛下意識退了一步,腳還沒落在地上,只問的背後輕動,雙洛率先低身,只覺得有冰涼的刀刃貼着耳後劃過,再擡頭時,只見閒雅身子微側,手指尖夾着一柄兩寸大小的飛刀。
有人要殺她滅口!
雙洛心中猛地一緊,想動卻動不了,身子似乎不聽使喚,只一個勁發抖。眼前的男子只是涼涼看了她一眼,隨後將手中的飛刀一拋,說道:“大師兄讓我們帶你回去。”
身後有人無聲欺近,雙洛心裡數了一遍,四個人,正好將她所有退路都封死,跟閒雅一樣,所有人表面上都彬彬有禮,動作卻透着敵意。
剛纔又是誰要殺她呢?
雙洛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側的閒雅,他似乎也有所察覺,讓其他人稍稍隔開些距離,隱隱有將她護在自己身邊的意思,不讓其他人有下手的機會。
幾個人就這樣走進了伏羲殿。
“楚姑娘且在這稍等一下!”閒雅伸手攔住雙洛,然後示意其他人進去通報。
雙洛一哂,安安靜靜停在那裡,暗暗猜測自己會第一個看見誰。
第一個衝進來的是文墨,因爲剛剛起來的緣故,只隨意披着一件外衣,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讓他整個人憔悴不堪,臉色青白,雙洛只想稍微掃他一眼,這一眼看去,目光卻再也無法移開了。
起碼自己賭贏了第一步,文墨親自來見的她,這說明傾顏還沒有到隻手遮天的地步。
雙洛心裡暗自盤算。
文墨同樣在看着她,臉上帶着某種雙洛看不懂的表情,像是沉痛,又像是憐惜,又或許只是鄙夷。
“先生,我回來了。”雙洛覺得有千言萬語,在他這般的表情下卻一時無從說起,她剛想再說話,餘光已經撇到一抹豔麗的紅色,火焰般掠了進來,落在了文墨身邊。
金色的眸子狀似不經意的瞟了她一眼,卻讓雙洛的心猛地一縮,呼吸幾乎停滯。
“你們還不給我把她綁起來,這個女人害死了師父!”
“傾顏,我自有主張。”文墨沉聲喝斷她的話,轉身看向雙洛:“你去哪裡了?”
他的語氣冰冰的沒有絲毫感情,倒像是在審訊犯人。
雙洛篤定傾顏不會在文墨眼皮下殺人滅口,便不再去理會她刀子一般的目光,只看着文墨,企圖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一絲一豪對自己的信任或者期待,可惜什麼都沒找到。
“非清,我的話你還相信嗎?”她幽幽問道,低下頭去。
文墨肩頭輕震,卻不說話。
“傾顏要殺我滅口,我逃到了山下,這纔回來……”
“你胡說,我跟你無冤無仇,爲什麼要害你,明明是你害死師父,畏罪潛逃!”傾顏聲音清脆,氣勢奪人,轉身看向文墨:“文墨哥哥,你不能再包庇這個女人了!”
雙洛看着這個故作跋扈的小姑娘,打心底生出無數的厭惡,又想起覃懷居士奄奄一息的模樣,立刻將目光調開,看着文墨。
“居士是傾顏殺的!”
這一句話說出來,周遭一片沉默,閒雅輕聲一笑:“楚姑娘這話好沒道理,外面天寒,是不是把腦子凍壞了?”
立刻有人附和:“小師姐怎麼可能殺師父。”
細碎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全是敵意跟鄙夷還有厭惡,雙洛下意識護住前襟,觸到那冰涼堅硬的青銅筒,暗自沉下一口氣來,擡眼看住文墨。
“你不相信?”她問道,用着十分肯定的語氣。
文墨的眉毛輕輕一皺,不由自主的往前邁了一步。
傾顏表情微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忙拉了文墨的衣袖軟聲輕喚:“文墨哥哥,我怎麼可能殺師父呢?我大小就跟在你跟師父身邊了啊……”
文墨回頭看了她一眼,默默不語,依舊一幅讓人看不透的表情。
傾顏心中一凜,也不敢多放肆,只將眉一揚,指了指雙洛身邊的弟子:“你們給我搜身,師父的房間少了東西,一定還在她的身上!”
閒雅有些遲疑:“小師姐,這不大好吧……”說完,擡眼看文墨臉色,見他無動於衷,更加不敢胡亂放肆。
傾顏冷哼一聲,四下裡瞪了一遍,快步朝雙洛走去。
“你們不敢,我親自來!”她擡手在鬢角輕輕一抹,轉瞬間指縫便夾了一柄薄刃。
未免節外生枝,只有先下手爲強了……她挑眉看着雙洛纖細的脖頸,露出一絲莫測的笑。
這笑容只有雙洛看得見,她眼看着傾顏朝自己掠來,卻只來得及擡手去擋。
少女的指尖有幽藍的寒光閃動。
“傾顏!”文墨這時候終於開口制止,腳下一錯便攔在了傾顏面前,護住了雙洛。
傾顏面露不甘,摸了摸自己的髮尾,轉眼間那枚薄刃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文墨哥,你……”
“我親自來。”
雙洛的心剛剛放下,這一下又猛地懸了起來,她瞪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文墨,後者人就是一副捉摸不透的陰鬱表情。這樣的表情讓她的心又生出了一點小小的期望,或許,他是信她的……
冰冷的雙手握住她的肩,繼而下移,這樣親密的碰觸已經不是第一次,雙洛卻覺得無比的難堪跟屈辱,她低低發出一聲嚶吟,擡手握住文墨的手,橫移,覆在了藏在懷裡的青銅長筒上,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他的眼睛,儘管什麼都看不出,她卻希望,文墨能從這雙眼中看到她的真誠跟懇求。
文墨的手指抖了一下,眸光轉暗,緊緊將那個長筒握在手中,雙洛跟他對峙着,呼吸漸漸急促。
你還相信我嗎?她看着他,輕輕用張脣,用口型問道。
下一刻,雙洛被大力推到了地上,文墨緊握着手中的長筒,擡臂攔住即刻就要欺過去的傾顏。
看着他手裡的東西,周圍的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驚歎。
文墨環顧四周,最後將目光停在了閒雅身上,冷冷道:“你帶她下去,暫時收押在地牢。”直到這句話說完,他都沒有再看一眼雙洛。
閒雅領命,上前去扶雙洛,才發現她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彷彿一個失了靈魂的人偶,只有那雙眼睛,直直看着文墨,溢滿悲傷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