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阿嬌阿奕一露面,便遭來阿淳的忿忿指控:“哥哥姐姐偷偷溜出宮遊玩,也不帶上我和小四,實在是太過分了。”
小四也繃着小臉:“我再不理你們了。”
阿嬌心緒紛亂,無心哄兩個弟弟。
阿奕湊上前,又是哄又是許諾,總算將兩個弟弟哄得有了笑臉。
“對了,父皇母后呢?”阿奕問阿淳:“他們爲何不在椒房殿?只有你們兩個在這兒?”
阿淳一臉委屈:“父皇陪着母后看花燈。我和小四也想陪母后,被父皇攆回來了。”
阿奕:“……”
阿嬌:“……”
父皇母后一把年紀了,還這般恩愛!
阿嬌打起精神安撫阿淳:“父皇日日忙於政事,難得有空閒陪着母后。你和小四跟在後面,未免有些煞風景。待過幾年,你自己娶一個美麗溫柔的媳婦回來。就不用總黏着母后了。”
阿淳扁扁嘴:“我就要母后,不想娶媳婦。”
阿嬌撲哧一聲樂了:“好好好,你以後不成親,就一直守在母后身邊盡孝。”
阿奕也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被兄長姐姐一同取笑,阿淳脆弱的心靈大大受傷,轉過頭生悶氣。
小四湊過去說道:“三哥別惱。以後我也不成親,我們一起守在母后身邊。這樣就沒人取笑你了。”
還是小四最討人喜歡。
阿淳頗爲感動的摟住弟弟,然後同仇敵愾地看向阿嬌阿奕:“以後我們兄弟一起玩,不理你們了。”
阿嬌阿奕各自忍住笑,連連賠禮。
……
正笑鬧,蕭詡顧莞寧相攜回來了。
“阿寧,門檻高,小心些。”蕭詡握着顧莞寧的手,低聲笑着叮囑。
顧莞寧好笑不已:“我每日出來進去數回,還會被門檻絆到不成?”
蕭詡挑眉一笑:“總之小心些纔好。”
阿嬌姐弟:“……”
父皇母后黏糊起來,不但旁若無人,便連一堆兒女也視而不見了!
顧莞寧看了過來,張口笑問:“阿嬌,阿奕,你們兩個難得出宮一回,怎麼不多轉悠片刻,這麼早就回來了?”
其中原因,實在一言難盡。
素來伶牙俐齒的阿嬌今日一反常態地不吭聲,阿奕便上前一步,三言兩語將燈市上發生的事情道來……
打架那一段,自然被掠過不提。
奈何帝后心思敏銳,對視一眼,一起看了過來。
蕭詡溫聲問道:“阿奕,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隱瞞未說?”
阿奕有些心虛地否認:“沒有。”
顧莞寧斂去笑容,淡淡說道:“哦?真的沒有?明日我便去問問謙哥兒虎頭他們,想來總有人會對我說實話。”
阿奕:“……”
阿奕像霜打了的茄子,老實招認:“其實,今晚我們還動手了。”
顧莞寧神色一冷,目光掃過阿嬌:“阿嬌,你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詡立刻咳嗽一聲:“阿寧,你先別動氣。阿嬌阿奕都是懂事的孩子。若是動手,定是被逼無奈之舉……”
顧莞寧瞪了蕭詡一眼。
蕭詡笑着退讓:“好好好,我不說了。”
別人家裡都是嚴父慈母。到了他們姐弟,正好相反。父皇脾氣好,對他們也格外縱容寵溺。他們兩人真正怕的人是顧莞寧。
顧莞寧一板着臉孔,阿嬌只得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始末道來。
顧莞寧沉着臉聽完,先訓斥阿奕:“此事全因你而起。你微服出宮,別人不知你身份,自不會處處相讓。”
“桌子已被別人定下,你一張口就要搶,稍微有些血性的人都不肯讓。若不是你行事無狀,也不會惹出這麼多風波來。”
“你身爲儲君,習慣了被衆人捧着,事事順遂。一旦撇開這層身份,你和別人並無不同。誰也不會讓着你。”
“今日之事,你需謹記於心,日後絕不能再犯。”
阿奕被訓得滿面羞愧,低頭應是。
蕭詡眉頭微皺,聲音緩和:“阿奕,確實是你有錯在先。既是出了宮,便不該自恃過高。行事謙和有度,方是儲君風範。”
阿奕一臉愧色:“父皇教導的是,兒子知錯了。”
換了平日,阿嬌早已跳出來爲阿奕說情。
今晚阿嬌卻有些心神不寧,一直未曾出聲。
顧莞寧目光掠過阿嬌的俏臉,淡淡道:“你們出宮一趟,一定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
孩子們都走了,夫妻兩人耳根清淨了許多。
顧莞寧若有所思,未曾說話。
蕭詡以爲顧莞寧還在生氣,笑着勸慰:“阿奕自小就被衆人捧着長大,順心順意慣了。說來也不是什麼大毛病,日後多教導幾句便是了。”
顧莞寧擡起頭:“蕭詡,你有沒有察覺阿嬌今晚極少說話?”
蕭詡頓時聞絃歌而知雅意:“你是說,阿嬌有心事?”
顧莞寧目光微閃,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十六歲的姑娘家,也到了該有心事的時候了。”
蕭詡:“……”
一提起女兒,蕭詡立刻就成了護短不講理的親爹:“阿嬌還小,出嫁的事早的很。不必急着定下親事。”
顧莞寧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心裡卻暗暗想着。明日便命人查一查這個周樑的身份來歷。
……
有燈無月不娛人,有月無燈不算春。
春到人間人似玉,燈燒月下月如銀。
滿街珠翠遊村女,沸地笙歌賽社神。
不展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三寸見方的詩筏上,整齊地書着四行詩句。
字跡工整,力透紙背。
寫這首詩的人,不僅詩才出衆,在練字上也下過苦功。
阿嬌獨自一人坐在寢室裡,手中握着詩筏,目光定定地落在詩筏上。
短短几行詩句,她已翻來覆去看了數回。
無需細細比較,她已知自己在詩才上輸了一籌。
屋裡只燃着一盞宮燈,光線略有些昏黃。昏黃的光芒下,阿嬌的臉孔似被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暈,似喜非喜,目光奇異。
“周樑,”阿嬌低聲呢喃:“周樑,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否看出了她是女兒身?
爲何連她的姓名也不問上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