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分,皇甫琛躺在了墓碑前,四仰八叉的樣子,一旁滾落了空蕩蕩的酒罈子。
“嫣兒。。。嫣兒。。。”
月光下,躺在地上的男人,長衫凌亂披散開,光芒淡淡地灑落。
一張剛毅的臉龐上,眼皮被酒薰充紅了眼睛。
男人的手掌曲伸着,發紅的關節骨濃烈的酒氣味。
片刻之後。。。
陳副官過來了,身後跟着金語秋。
陳副官看見醉躺在地上的皇甫琛,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走上前,架起了皇甫琛。
金語秋連忙上前,跟着一塊攙扶着男人的胳膊,朝着蓮軒走去。
。。。。。
蓮軒,房間裡頭,陳副官將皇甫琛平放在了牀榻上。
“辛苦陳副官了,接下來讓我來吧!”金語秋微笑着開口。
陳副官轉頭看向了金語秋,微微點了點頭,“大姨太,您客氣了,屬下先行告退了。”
“嗯,您慢走!”金語秋依舊溫柔地微笑。
直到陳副官走遠了,金語秋一如既往開始端來一盆熱水,爲牀榻上的皇甫琛寬衣,擦洗男人的臉龐和手腳。
這每一次皇甫琛都是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金語秋每次爲其寬衣擦洗後,只能無奈地退出房門,畢竟若是次日看見自己睡在蓮軒,還睡在他的身邊,以皇甫琛的性格,金語秋清楚,反而會吃力不討好,被訓斥一頓!越發拉遠了和他的距離。
金語秋擰了擰乾一塊錦布,落在男人的額頭上,輕柔地擦拭着,沿着男人剛毅的臉龐,一點點滑落,擦拭着。
“嫣兒。。。嫣兒。。。”皇甫琛喃喃出聲。
金語秋頓住了眸色,一抹抹凌恨盈滿了眼底。
“嫣兒!!”猝然男人聲音重了幾分,一掌抓住了額頭上的那一隻手。
金語秋驚了一跳,小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動着。
皇甫琛粗重地喘息,沒有睜開眼皮,手掌握住了金語秋的手,捂在了胸膛處,緊緊地揉了揉。
“嫣兒。。。你可知。。。本帥好想你。。”皇甫琛深情如詩地落聲,眉心間痛楚地擰在了一塊。
金語秋沉落眸子,沉吟了片刻,柔柔落聲,“少帥。。。嫣兒知道。。。”
皇甫琛眼皮動了動,這一句話幽幽柔柔地撞入了男人的心骨裡頭。
“少帥?”金語秋又一次輕柔地喚聲,小手緩緩地覆蓋在男人的胸膛,臉頰貼近了男人的臉龐,靠近着。。。
那一股男人強烈的酒氣撲鼻而來。
“少帥。。”金語秋激動難掩的心情,整個腦袋趴在了男人的胸膛,輕柔地摩挲着。
猛然間,男人那一雙發紅的鷹眸睜開了,低頭落向趴在胸膛的女人。
“是誰!!”皇甫琛冷厲聲音落下,手掌一把箍住了金語秋的後腦勺,擡起。
“少帥,是語秋。”金語秋嚇了一跳,卻依舊平靜地開口,眼底泛着殷切地光芒。
“少帥,就讓語秋代替嫣然妹妹伺候你,可好?”金語秋激動哀求一般開口。
皇甫琛聞言,劍眉緊蹙,一把推開了金語秋,“滾!!誰都取代不了她!!滾回自己的屋裡去!”
金語秋跌落在地上,眸光泛着淚水,強撐着站了起來,幾分悲憫的聲音,“少帥,語秋去休息了,熱水在一旁,您好好擦洗一番。”
話羅,金語秋轉身。
“慢着!”皇甫琛沉聲落下。
金語秋一下子激動了,轉身,看向了皇甫琛,正要開口。
皇甫琛冷漠的口氣,“今後不準再踏進蓮軒,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你的院子裡,好好待着!”
金語秋聽着,眸色泛起深深的失落和心痛,捂着嘴,跑得幾分踉蹌,奪門而出。
直到金語秋離開了,皇甫琛倒頭躺下,雙臂枕在腦後,閉上了雙眸。。。沉睡了。
。。。。。
渠丹城,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這護城河盡頭的醫館緊閉大門。
葉嫣然關在房裡頭兩天了,薔薇送進了飯菜,每次端出來時候,只是吃了一些。
這時候,醫館外,一輛軍用汽車停靠下來。
靳越一身軍裝,右手上的軍帽遞給了身後的林成。
靳越面目泛着陰寒,掃了一眼緊閉大門的醫館,朝着後頭的院落走去,林成後頭尾隨着。
後院裡頭,薔薇在晾曬着草藥,一旁的溫七七百無聊賴地坐着嗑瓜子,時不時擡頭看了一眼天際的太陽。
“今兒天氣真好!”溫七七才說了一句話,就發現兩道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呦呦呦!二少來啦!”溫七七連忙站了起來,目光卻是和靳越身後的林成對視着。
林成看見溫七七,臉龐不自覺地就紅了,低下頭。
靳越四下看了一眼,看向溫七七,“嫣然呢?”
溫七七指向了正中央的房間,“喏!關在裡頭,都兩天了,不知道怎麼了?就是不肯出來,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問啥啥都不說?二少,該不會是你欺負我們家嫣然了吧?”
靳越冷目掃過溫七七,“我進去看看!”
果不其然,靳越大跨步朝着房間走去,站在門外敲了敲,“嫣然,我是靳越,我進去了?”
不一會兒,靳越推開了房門,走進了裡頭。
院子裡頭,溫七七和林成立刻對上了眼。
溫七七幾分好笑地看向了林成,勾了勾手指頭,“小成成,站在那裡做什麼?過來坐啊!”
“哎呀呀~~好嚇人!”正在曬着藥材的薔薇聽着,冷不丁渾身打了個哆嗦,連忙丟下那一竹篩。
“你倆慢慢聊,我躲去了。”薔薇沒好氣落下話,朝着竈火間走去。
這薔薇一離開,這林成幾分靦腆的樣子,卻是走上溫七七跟前,撓了撓髮絲,“七七,你還好吧?”
“我這麼一個大活人坐在這,你說不好嗎?”溫七七逗趣地調侃着林成。
林成憨憨地乾笑了,“嘿嘿,確實,我不太會說話,七七看上去挺好的!”
“是嗎?瞧你平常在二少身邊說話可利索了,還會使喚那些個士兵手下,怎麼到我這裡,成了不會說話了?”溫七七饒有興趣地調侃着。
林成臉龐一下子漲得通紅。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坐下來一起嗑瓜子吧!”溫七七招呼着林成。
而後,兩人竟然就這麼對坐着,林成不停地用手掌剝着瓜子,每剝一個遞給了溫七七。
溫七七也毫不客氣地丟進嘴裡,自己繼續磕着瓜子。
林成低着頭,時不時擡頭瞅了瞅溫七七。
溫七七肆無忌憚地看着林成,就這麼看着,磕着瓜子,樣子很是閒然自得。
。。。。。
房間裡頭。
葉嫣然渾身蜷縮在臥榻上,坐着,一顆小小的腦袋趴在了膝蓋間,神情落寞沮喪的樣子。
靳越見到此情此景,白希俊美的臉龐難得一見的嚴峻,幾分緊繃的陰怒。
男人低沉的聲音落下,“把孩子拿掉吧!”
這一記聲音落下。
葉嫣然猛然擡頭看向了眼前的靳越,驚愕,再加上是那種說不出的感受,彷徨,沮喪。
“。。。”葉嫣然語塞了,發紅的眼眶,那一雙鳳眸怔怔地看着靳越。
靳越勾脣輕笑了聲,夾着幾分冷傲,“不用奇怪我怎麼知道?你住在渠丹,我一直派人暗中保護你,自然清楚你去了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吳郎中曾經爲我的狼治過病,自然他什麼都說了。”
葉嫣然聽着,沉落了眸子,動了動脣,“你覺得應該拿掉這孩子?”
一抹嘲諷的笑浮現在靳越的脣角,低頭,鳳目銳利複雜地盯着葉嫣然那一雙彷徨無措的眼睛。
“不該嗎?嫣然,你都逃出來了!皇甫琛不是你的良人,你不愛他,你心裡很清楚這一點,既然如此,爲何不拿掉孩子?難不成還要爲他生個孩子?”
葉嫣然噤住了聲音,柳眉緊蹙地看着眼前的靳越,一雙小手緊緊地攥住了,心裡頭很是糾結。
靳越頓了頓聲音,那一雙琉璃色的瞳孔綻放開嗜血的寒芒。
“你心地善良,想着孩子是一條人命,不忍心就這麼拿掉,對吧?”
葉嫣然眸色怔怔地盯着靳越,她想回答是,可是心裡總覺也不單單是這個,可是那是因爲什麼。
靳越見着女人那緊盯自己的眸色,幾分瞭然,低沉的聲音再次在葉嫣然頭頂砸落,“這個你大可以放心!看樣子,孩子月份並不大,拿掉並不算殘忍!何況是情有可原。若是你擔心,我可以請渠丹城香山寺的主持爲這逝去的腹中胎兒超度,超度他下一世投個好人家,有爹有娘,有個美好的家庭!沒有爾虞我詐,只有最溫暖的親人。”
靳越落下這一席話,眼底浮起一絲絲悲涼和凌恨,從小的記憶猶如潮水灌入,母親的不得寵纔會導致淪落荒野,被一羣野狼分食。。。
葉嫣然靜默了,眸色流轉着,一層霧氣佈滿了眼眸,心中萬分糾結,更多的是掙扎。
葉嫣然無力地靠在臥榻上,眸子不停地閃爍。
。。。。。。
次日夜間,渠丹。
房間裡頭,薔薇端來了一碗黑乎乎的落胎藥,滿臉憂心地看着葉嫣然,“小姐,你想好了?真的要把孩子滑掉嗎?那可是您和少帥的親生骨肉!就算您不心疼少帥,也心疼心疼自己,這滑掉了不僅傷身體,更是沒了一條生命。”
葉嫣然接過那碗藥,頓住了眸色。
腦海裡不停地盤旋着靳越的話語,皇甫琛不是你的良人,你不愛他。。。
葉嫣然猛然接過那一碗藥,碗的邊緣落在脣邊。
“小姐!您三思而後行!”薔薇再次出聲,她真的覺得不能夠理解,若是要自己滑掉身上的孩子,萬般不捨。
葉嫣然頓了一下,緊蹙的柳眉深深地鎖住了,心下一狠,擡起了碗。
“轟隆隆~~~”的一聲,外頭一聲旱雷炸響。
葉嫣然嚇得手一抖,“哐當~~”一聲,手中的那碗藥不慎脫落,連着藥水掉在地上,瓷碗破碎,流淌着熱氣騰騰藥。
葉嫣然看向窗外頭,那平靜的黑夜,剛纔那一聲旱雷,着實嚇了一大跳,喃喃言語,“這一記響雷真大聲。。。”
一旁的薔薇看了一眼窗外,又看向地上破碎的藥碗,沒好氣地開口,“小姐,您瞧瞧,就連着老天爺都不贊成你滑掉孩子,這害人命的事,會遭雷劈的。。。“
葉嫣然一下子單手託着額頭,撫了撫腦門,“薔薇,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再靜一靜。”
薔薇掃了一眼地上的狼藉,隨意打掃清理了一下,退出了房門。
。。。。。。
院子裡頭,靳越剛剛進來,瞧着薔薇從房間裡頭出來,掃了一眼她手上端着的破碎瓷碗。
“她沒喝?”靳越沉沉地問道,那一雙鳳目飽含着太多的複雜,令人看不透。
薔薇聽着,渾身有着一股說不出寒意,擡頭,“二少,剛纔打了那一聲響雷,小姐嚇了一跳,手中的碗摔到地上了。”
靳越沉了沉眸子,似有明白幾分,“沒有說再熬一碗嗎?”
薔薇微微抿了抿脣,緩緩地搖頭,“沒有了。。。估計小姐也有點捨不得。。”
這話落下,靳越心中劃過一道不悅的情緒,朝着房門靠近,伸手先是敲了敲,“嫣然,我來了?我進去了?”
靳越在門口小站了一會,推開了房門,朝着裡頭走去。
隔着一盆蘭花,臥榻後,葉嫣然安靜地靠着,眸色徵然。
靳越見了,微微沉了沉眼睛,若有所思,“還沒想好吧?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葉嫣然擡眸看向了靳越,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去哪裡走走?”
靳越笑了,單手插入西褲袋子裡頭,幾分慵懶的站姿,“就外頭的護城河,又近又靜,走一走吧。”
葉嫣然想了一會,點了點頭。
。。。。。
片刻之後,護城河畔,這一排排的楊柳樹,楊柳枝越長越長,垂掛在河面上。
剛纔那一聲旱雷後,竟然這夜幕平靜地閃爍着星光,完全沒有一點要下雨的痕跡,令人着實疑惑。
“嫣然,過來這邊!”靳越伸手一把握住了女人的手,帶着她朝着護城河另一頭走去。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河岸邊,石階一點點延伸下河水。
河岸邊的小船上,不少書寓裡頭的紅倌兒帶着客人泛舟河面,放着花燈。
葉嫣然眸色怔怔地看着那一盞盞花燈,很是自然地抽出被靳越握住的手。
“來~~,放一盞試試看?”靳越溫和的聲音落下。
一盞花燈變幻在女人的眼前,葉嫣然驚訝地擡頭,看向了靳越,河岸邊匯聚的花燈像是他眼底的琉璃色瞳孔那般璀璨。
“嗯?看我做什麼?這花燈還很多,慢慢放!心裡有什麼煩心事,一塊放走。”靳越饒有深意落話,眼底劃過一道嗜血的寒芒。
時間過去了一分一秒。
葉嫣然蹲在河岸邊,點燃一盞盞的花燈,從小手中脫落,花燈游到了河面上,漸漸地越來越多。
靳越站着,靠着河岸邊的木雕扶欄,一手夾着煙,一手插進口袋,目光幽幽地落在女人的後背,煙霧彌散了男人白希俊美的臉龐,獨獨那一雙眼睛,充斥着讓人看不透的眼神,夾着寒意,帶着戾氣。
。。。。。
時間又是過去了一日。
醫館已經連着三日沒有開店門了,很多問診的病人都繞過前門來到後院問診。
日漸黃昏,送走了問診的病人,葉嫣然回到房間裡頭,靠在臥榻上,幾分睏乏,更多的是無力,這懷了喜,這原來沒感覺異樣,這才忽視了月事沒來,這些天竟然那種疲倦各種不舒服的反應開始襲來。
竈火間裡頭。
溫七七忙着煮了一小鍋香甜的糯米八寶粥,一碗碗地盛放。
一旁的薔薇坐在木椅子上打着盹,時不時閉上眼眸,犯困得很。
溫七七見着,沒好氣地嘆了一口氣,“哎!真的是!大的小的都有喜了,現在沒人動得了,苦了我這個沒有喜的女人!我溫七七真的命苦啊!”
就在這時候,外頭院子落下一陣動靜,靳越和林成一前一後進來了。
薔薇餘光掃了一眼院子裡頭,聽着腳步聲,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看向了溫七七,“七七,你家相好的來了,你可以趁早有喜了!”
“你個壞丫頭!”溫七七沒好氣地回落。
片刻之後。。。
薔薇端了一碗八寶粥回自己房裡享用。
靳越站在了竈火間裡頭,目光幽幽地落在那一碗溫七七盛放好的八寶粥上頭。
“二少,您在看什麼?”一旁的溫七七似有不解地開口。
這時候,林成不動聲色站上前,看向了溫七七,“七七,幫我把身上這件衣服洗了,剛纔出來時候,不小心弄髒了。”
說話間,林成從身上脫下了一件馬褂,遞給了溫七七,臉龐卻是不自在地泛紅。
溫七七眸色幾分好笑地看着林成,想不到這男人今天這麼理直氣壯讓自己給他洗衣服。
溫七七一把接過林成手中的馬褂衫,媚笑道,“你等着哈!“
直到溫七七離開了。
靳越看向了林成,遞了個眼色。
林成掏出了一包藥,手掌捧着那包藥,幾分遲疑,看向了靳越,“二少,真的要這樣做嗎?這麼做會不會太陰毒了一點?”
靳越臉龐森冷,琉璃色的瞳孔幽幽柔柔,泛着一絲絲冷厲之氣,聲音寒徹至骨,“無毒不丈夫!她下不了狠心,我替她下決心!”
一旁的林成站着。
靳越一把奪過林成手中那包藥,打開,快速地灑落在那碗熱氣騰騰地八寶粥中。
白希修長的手掌揀起勺子,輕柔地攪拌,眼底泛起一道道狠厲。
靳越看着那碗八寶粥,端了起來,出了竈火間,朝着房間走去。
片刻之後,房間裡頭。
葉嫣然坐在茶桌旁,看着那碗靳越端進來的粥,幾分詫異,“二少,這些端茶送水的事你來做,真是折煞你了。”
靳越脣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嫣然,不用和我靳越客氣,我們這一個月相處,至少都是很好的知己了,爲你端一碗粥罷了。”
“謝謝你,二少,有你這樣的知己,令人很知足。”葉嫣然微笑着回落,眼底還是免不了那淡淡的憂傷。
靳越聽着,勾了勾脣,幾分不太滿意的神色,卻是沒有道明,掃了一眼那碗粥,伸手推了推,平靜地落聲,“粥還熱着,趁熱喝吧,聽聞你這些天沒吃什麼,趕緊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