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左右,宛瑜和榮慶搭上了城防大隊下鄉的車,順利回到校區。
“謝謝弟兄們!後會有期啊!”榮慶跳下車,和隊員們揮手告別。早上,他在路上攔到一輛卡車,幾句話就和司機套上交情,一路顛簸下來,卡車廂的十多個城防大隊隊員都和他稱兄道弟了,還約定何時去哪個酒樓喝酒不見不散之類。宛瑜抱着洋娃娃在一邊看着,心裡腹誹這人還真是自來熟長袖善舞。
虞冰聽說倆人回來,匆匆忙忙往外跑。她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平時出現在在人前永遠是妝容整齊,打扮得體,一切都恰到好處。所以宛瑜看到她頭髮只粗粗挽上,睡衣外套個大衣就跑出來,唬了一跳:這是她認識的那個永遠精緻婉約波瀾不驚的虞冰嗎?
“你這丫頭,可把我嚇死了。”虞冰衝過來一把抱過她:“有沒有傷到?”宛瑜搖搖頭“沒事沒事,一點傷都沒有。哎,你看我有個大娃娃!”宛瑜顯擺着洋娃娃。貼着虞冰耳邊小聲說“其實這娃娃是榮隊長買給你的,後來說錯過你生日,送給我了。我就玩幾天啊,過幾天還給你。”
“一個娃娃,送你的就是你的了。昨晚知道你沒回來,可把人嚇死了!”
榮慶剛纔見虞冰慌慌張張跑過來,得意地瞥了一眼文醒之,微笑着張開雙臂閉上眼睛等着她撲過來。站了會兒,卻見虞冰已經拉着宛瑜往宿舍區走了,邊走還邊回頭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個手指颳着臉頰,問他羞不羞。“咳咳。”文醒之乾咳一下提醒他注意。榮慶不滿地橫他一眼道:“真是無比心酸,總覺得心裡哪塊空落落的,哎,文醒之,甭走啊,兩盒雪茄,嗯?”
回到女生班宿舍,謝隊長看到宛瑜歸隊,長出一口氣“太好了我們班女生全部歸隊,沒有受傷的。”
方卉衝過來點着宛瑜腦門:“你這人笨手笨腳的,我後來跑了三個防空洞,四處找你。真被你嚇死了!下次打死我也不和你一起出門!”宛瑜心道,你大小姐還真是能顛倒黑白,明明是我被你硬拉着跑來跑去,怎地成了你陪我出門。但看到方卉爲自己擔心,真挺讓她感動,她拉着方卉的手“好姐姐,我錯了不成嗎。”“咦……”方卉像被電到一樣哆嗦一下,急忙甩開她的手:“肉麻死了。”桑紅菊和小杜昨天也是被躲避轟炸的人羣裹挾着一路被帶到江北區,轟炸過後渡船也停了,沒法回來,只好找個旅館住下一大早回來。到現在宛瑜也回來,昨夜因爆炸未歸的女生全部歸隊。可惜男生班那邊有倆男生死於轟炸,一大早稽查處的通知電話就打過來,總務科已經派人去處理後事了。女生們一起圍過來,想起遇難的男同學,雖然平時不是特別熟絡,但物傷其類,神色都有點黯然。桑紅菊抱着宛瑜的肩膀哀哀地哭道:“我的臉,我的臉被刮傷一道,頭髮也被火燒到了。”她的臉上有一道細小傷痕,不注意看不出。最可惜的是濃密的長髮因爲被爆炸時的烈焰燎到,
不得不忍痛
掉。虞冰安慰道:“我從日本帶回來一些上好的藥膏,治療疤痕很有效果的,還可以美容養顏呢。等會給你送盒,且放心吧,不會影響容貌的。”
方卉嘴一撇,嫌棄地掃了眼她被剪得亂蓬蓬的頭髮;“都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你過去頭髮長的時候,見識是很短的;現在好了,頭髮短了,這見識想必會長一些,馬馬虎虎算個聰明人了罷。”
女生們愣了一下,被她的話逗得呵呵嬌笑,連不苟言笑的謝隊長也指着方卉笑道:“你這丫頭,從來都是牙尖嘴利。”
“你……就會欺負人!”桑紅菊被她說得氣惱地瞪大眼睛,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欺負人。
“看看,剛說她頭髮短了見識自然就長了,果然聰明多了吧,都看出我故意欺負她呢。”
女生們笑得前仰後合,桑紅菊本來是氣鼓鼓的,像個瞪大圓眼睛的青蛙,這會兒也憋不出了,撲哧一聲笑着靠在宛瑜肩頭。
轟炸帶來的沉悶痛苦氣氛瞬間一掃而光,宿舍裡氣氛漸漸歡快起來。虞冰這才注意自己的衣着太過隨意,說先回去梳洗,謝隊長也說第一次見虞小姐打扮的這麼簡單,可見多爲女同學們擔心,這話誇得虞冰有點窘。正要轉身出門,就見一個妖嬈的身影,娉娉婷婷地進來,笑呵呵掃視周圍一圈:”呦,還是我們女同志命大,全活着呢。”這話怎麼說的?桑紅菊剛要頂她,謝隊長先開口了:“同志即手足,諸位同學畢業後都是組織內同志,未來棟樑,皆是手足,梅教官也不想日後出任務自己斷手斷腳吧。”“哈哈哈。我自然是不想,這才爲同學們幸運高興呢。”
梅雲卿看虞冰只套個大衣就跑出來,頭髮都沒來得及梳,饒有興趣的圍着她轉一圈“嘖嘖,第一次見虞小姐這般衣冠不整。”她又好像說錯話一般,用手掩口:“哎呀,這爲人師表的,虞小姐還是教禮儀的,怎會犯這錯誤呢。”
“我不是你們組織的同志,不過馮局長先生這句同志即手足口號說的卻是極好。其實啊,下次我見到馮先生也要提出我的意見,像梅小姐這樣的美女,人長得那麼美,若比喻成手足不如比作保護手足的名貴手套、鞋子,可要好好對待呢。”
梅雲卿一時沒聽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只當是在誇讚自己,搔首弄姿地環視大家一圈,方卉首先噗嗤一聲笑起來,宛瑜聽到鞋子,眼珠一轉也懂了虞冰的意思,背地衝她伸出個大拇指:罵的痛快。
謝隊長哈哈大笑“是啊是啊,那麼名貴的鞋子保護不好,成了破鞋可就麻煩嘍。”謝隊長這麼一說,有些沒聽懂的女生瞬間都明白過來,梅雲卿平時在惹人厭可畢竟是教官,除了方卉囂張的和她對抗,別的女生還是要照顧她面子,這下倒好,想笑不敢笑,不笑吧憋的又很難受,一個個表情扭曲怪異,有的乾脆低下頭去偷偷對着地板笑。
“鞋子手套的,我倒無所謂。親愛的女生們,本教官是來通知你們,已經分班開始小班教學了,分到行動
術的女生本教官表示強烈歡迎,因爲接下來,我將是行動班女生班任。”她竟然穿着高跟鞋,扭着身子在女生們周圍昂首挺胸地走了一圈,胸挺得高高,微微顫動,令人心悸。嘴角似笑非笑,一時間女生都看呆了。虞冰心道這種妖媚的功力,不比西園寺清子差,女生都能看呆男人該如何抵擋?怪不得太太們團結一致,將她視作最大敵人。在特訓班大半年,她竟然明着沒勾搭上哪位教官,看來這個班教官組織內部還是正派人多一些。梅雲卿走到桑紅菊面前,芊芊素手伸出,點着她的下巴輕輕擡起“美人,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得我,你定是有幾分經歷的,以後我可要好好調教你這個手足。”桑紅菊被人冷不丁在衆人面前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氣得滿臉漲紅。梅雲卿哈哈大笑,扭着小蠻腰,高跟鞋踩出一路輕音而去。
宛瑜挽着桑紅菊的手臂,虞冰掏出帕子上前擦着她被梅雲卿捏過的下巴,低聲安慰:“紅菊,我們是老相識,你是什麼人我和宛瑜看得清清楚楚,不必在意她說什麼。”
桑紅菊喃喃自語:“我害怕、很害怕,我沒讀過書,沒文化底子,只能報不用學文化課的行動班。可看梅教官剛纔那意思,那個班的女生怕是要學的像她一樣才成。”
幾個同樣被分到行動班的女生彼此互相看看,膽小的陳妍已經要哭出來:“天啊,不會要我們去做工作太太吧。我咋覺得她那意思就是要把我們教的妖妖道道的呢。”
謝隊長皺着眉頭,想了想說:“稍安勿躁,你們趕緊準備上課,我去教務處問問情況。大家是來這裡讀書學習,將來從事抗日救國工作,我絕不會讓你們被人輕視了去。”
“虞小姐,你不是要回宿舍嗎?一起走。”
謝隊長和虞冰一起回宿舍,路上謝隊長低聲說:“虞小姐,我看出來你和那些權貴小姐不同,做人做事很有章法。個人情感上我不該多說什麼,但同時女人,我比你癡長几歲,在這個組織待的時間久,什麼人都看得清楚。有些人未必如表現出的那麼純良無害。”她說完這話,衝虞冰點點頭“我去教務室了。”
虞冰答應着,一擡頭見文醒之手裡捧着她的披肩走來,幫她披上,埋怨道:“春風寒的很,你看你,也不多穿點。”
“一時高興,就沒顧那麼多,下次一定注意。謝謝你啊。”榮慶和宛瑜平安回來,桑紅菊和小杜也是安全無事,虞冰只覺得心裡一下子敞亮多了,想起昨天倆人的柔情蜜意,嘴角眉梢都是脈脈溫情,她一大早頭髮沒有梳理,鬢角蓬鬆,倒顯得一張巴掌大的小鴨蛋臉白皙清透,文醒之一下想起“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來,低頭笑言:“你這樣子倒讓我想起溫八叉的詞。”虞冰冰雪聰明,瞬間想到癥結所在,急忙用披肩把頭和肩膀捂得嚴嚴的,臉一紅,嗔怪他:“再胡說可真就不搭理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