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會這天,方卉、林宛瑜、桑紅菊、羅娜等人表現很好,文醒之在每週例會上給予公開表揚。
“同學們表現非常出色,第一次出任務,大家能平心靜氣進入角色,做得像模像樣,我很爲你們驕傲!”文醒之站在隊伍前開始訓話“我一直在暗處觀察你們,誰能指出我具體的位置以及裝扮?”
方卉舉手道“60多歲的老者,長袍馬褂戴瓜皮帽,有山羊鬍子!位置是不定的。”
其他同學聽到這個形容,望着面前年輕英俊的文副主任,想象無能,有的已經偷偷低頭笑了。
“非常好!"文醒之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化裝要依據自身情況,因勢利導。比方說我爲什麼要那身打扮?誰能講講?”
林宛瑜忽然有了靈感;“戴瓜皮帽是爲了擋住那顆痣!”
“不錯,我這顆痣就是我的面部最主要特徵,所以化裝時需要用帽子遮擋。裝扮成老人,是爲了便於觀察別人,大部分人很少會對拄着柺杖還穿着舊式衣服的老人有懷疑。很快你們就要有化裝實習課程,合格通過實習者方能結業。大家回去仔細考慮,自己適合扮演何種角色,要根據自身的體貌特點。你若是一臉麻子點,不用去裝舞女,竹竿子身材也別想去扮車伕!”
學生們被他說得滿臉期待,都覺得化裝實習角色扮演一定很新鮮好玩,各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榮慶在一旁澆冷水“得了得了,甭光想美事了,你們以爲這是好玩?屆時我將通知你們實習所在地的警備司令部,稱有大批間諜特務潛入後方,全城搜查不放過任何可疑面孔,你們一旦有失誤就監獄裡蹲着去吧。等教官們去救你們?你們說我會去嗎?”
羅娜遲疑一下,小聲嘀咕道“那是一定……會的。”
“哈哈哈……”榮慶開心地大笑“真是我的好學生,太瞭解你教官我了!孩兒們,我是一定會去救你們的,不過那也得等你們經歷過老虎凳辣椒水嚴刑拷打後!所以,爲避免皮肉傷,內傷,你們就努力吧!”他得意洋洋揹着手揚長而去。文醒之望着他背影,解釋道:“真被抓了就說實情,我會提前給警備司令部高層打招呼的。”學生們眼淚汪汪望着他,心道還是文副主任好人啊!榮隊長那表情,簡直是恨不能把我們各個塞進大牢去灌辣椒水。文醒之看衆人眼中有滿是期待,微笑下緩緩說道:“不過下面做事的人是不知道的,所以一但被抓,皮肉傷在所難免,那個,大家好自爲之吧。這段時間好好學習本專業和各門選修課程。”
隊伍解散後,桑紅菊拉着宛瑜嘀咕道“那天舞會,哎,你看到沒,陸少帥和虞小姐坐了好一會呢。”
“嗯,怎麼啦。”
“你說文先生也看到了吧。”
“當然啦,他那眼光多毒哪看不到。”回到宿舍,宛瑜把自己扔到牀上“哎,端一晚上盤子,好累!紅菊姐,幫捏捏唄。”桑紅菊早年練得一身推拿的好手藝,在女生宿舍很受歡迎。
“化裝潛伏,想想都好玩,你說將來要派我去民和黨那潛伏咋辦。遇到那倆人,哼哼,我真怕忍不住一槍斃了他們!”倆人關係好,平日無話不談,宛瑜的往事桑紅菊自然也曉得了。她笑道“就你?民和黨的思想課程勉強及格還是孟太太求情的,派你過去,人家那套理論你
懂嗎?”
“唉,那我豈非失去一個手刃情敵的好機會?”宛瑜嘆口氣,桑紅菊加重力道“什麼情敵,其實我覺得你都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到底是愛一個人,還是小屁孩被人搶了自己玩具,心裡不甘呢。”
是這樣嗎?桑紅菊按摩的舒服,宛瑜思忖着往事,不由入了神,許久低聲問“那你說什麼纔是真正的愛情?”
“就是想那個人,每天見面還想,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看他臉上的麻子點都是好看的。”
宛瑜咯咯一笑“哈哈,我只覺得小杜那麻子點怪嚇唬人的,哎呦,你殺人啊!”
“愛情?”方卉進門正好聽到這段,冷笑道:“別做夢了,三十歲前不許結婚。”
桑紅菊幽幽地嘆口氣“可我真的想嫁給他,正大光明的嫁人。”
文醒之開會時言語輕鬆,面帶微笑,內心卻很是鬱郁。旁觀者清,他在暗處聽得清楚明白,原來虞冰早就認識陸世堯,那種從內心散發出的冷意和恨意,只有熟悉她瞭解她的人才能感覺到。聽到陸世堯竟想非禮虞冰,他緊握着腰間的槍,恨不能馬上衝出去,理智提醒他那個人是北軍統帥,全國武裝副總司令,手握重兵,總統都要讓他三分,自己不能就這樣衝出去,只有想別的辦法。在那十來分鐘文醒之甚至腦海中轉過如何開槍殺人放火毀掉現場的念頭,保衛都是自己做的佈置,鋌而走險也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大不了最後總統震怒,自己保衛不力丟掉官職,哪怕上軍事法庭。
萬幸,虞冰在緊急中喊出一個名字,救了她自己。唐碧玉嗎?電報發給國統駐華北區同志,很快他就調到了關於唐碧玉和京城鐘王府的資料。
七年前,一則桃色新聞被小報記者捕捉到,並極盡妙筆生花之能事,渲染的香豔無比:北軍少帥和鐘王府兒媳、老太妃的外甥女竟然有風流韻事!帝制雖然被推翻,昔日的皇親國戚和今天當朝權貴的偷情故事依然會刺激人的神經,茶樓酒肆戲園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人繪聲繪色講這段王妃和少帥的桃色事件。緊接着,就在一個月間,老鐘王病逝、鐘王第二子唐碧玉的丈夫福源暴亡、鐘王府長孫女裕冰輪-暴亡。唐碧玉逃回孃家在北軍庇護下堅持不回去守孝。鐘王府梅雲罩頂綠帽罩頂,整個京城沸沸揚揚。
從這段往事資料中,把七年前的一幕幕細細聯繫起來,文醒之心裡漸漸有了當年事件的輪廓:鐘王府暴卒兩人,虞冰改名換姓遠遁日本,與唐碧玉偷情有着密切關係,這也是虞冰對陸世堯有着深深恨意的原因。文醒之腦海中浮現那晚虞冰掙扎出來,一個人坐在長椅上,默默整理下衣裙,抿了抿蓬鬆的鬢角,裝作若無其事走向大廳的背影。花園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瘦瘦的一條,讓人想護在懷裡,爲她擋風遮雨。
渝州大學隱隱傳來的下課鈴聲把他從沉思中喚醒,他看看手錶,估計虞冰要下課了,拎着從蛋糕店買來的栗子蛋糕就往渝州大學校園走去。初春,草木剛剛發芽,吹面不寒楊柳風,通向教學樓的路上楊柳輕輕搖擺。這時就聽後面傳來車聲,文醒之往旁邊一讓,一輛吉普車風馳電掣開過來。嘎吱一聲在樓門口停下,滑出兩道黑色輪胎印。文醒之皺下眉頭,不知哪個部門的車,在校園裡橫衝直撞,真是過分。車上跳下一個穿深灰軍裝
的軍官,手裡拎着不少東西,司機也跳下車,從另一側抱出一大堆玫瑰花。文醒之心裡隱隱有不安,緊走幾步,和那倆人擦肩而過。
就聽那司機笑道“你說少帥口味還真多變,前幾天不還和大明星百靈胡扯瞎巴,這又看中個教書的。”
“呵呵,咱少帥那是三天新鮮頭,吃慣大魚大肉總要吃點別的嗎。我說你哪那麼多廢話。”兩人並排走進大樓。文醒之悄悄尾隨在後,看他們站在門口問一個學生話,估計是想打聽辦公室位置。文醒之在這渝州大學眼線衆多,早熟知地理位置,趁那倆人問話時悄悄繞到虞冰所在的外國文學辦公室門口。虞冰正好拎包出來:“呀,你怎麼來了。”“想給你個驚喜。”文醒之不動聲色握住她的手,虞冰急忙掙脫出來“在學校呢,小心學生看到。”倆人並排着往外走,文醒之忽然拉她一下“從這邊走。”
“爲什麼呀?那邊繞遠呢。”
“和你一起多走一段路都是好的。”文醒之在她耳邊柔聲說着情話,虞冰偷偷掐他一下“在學校不要亂說。”
這邊倆人溫情脈脈一起從樓梯下去,另一側倆北軍軍官已經抱着禮物和玫瑰來到辦公室門口。“什麼?虞小姐剛走?”倆人大眼瞪小眼,只能抱着東西悻悻而去。
這時文醒之和虞冰正漫步在校園小徑,文醒之尋一個長椅,掏出疊得方方正正的棉布格子手絹細細擦過,示意虞冰坐下後,又將蛋糕盒子遞給她。
“你怎麼曉得我喜歡栗子蛋糕。”
“酒會那天,見你嚐了一點。看看這個怎樣,新鮮剛出爐的,還熱乎着呢。”"那就多謝啦。上完課這會還真有點餓呢。”虞冰接過蛋糕“好香。”
文醒之靠着椅背,側過身子,不着痕跡的幫她擋着對面吹來的風。虞冰注意到這點,心裡暖暖的很是歡喜。
虞冰吃東西很雅緻,一小口一小口,一點聲音都沒有。
“過去一直這樣吃東西嗎?”文醒之忽然問道。
“過去……”
“就是在京城的時候,我聽說你們大家庭規矩多。”
“笑不露齒,吃東西不能有聲音,再喜歡吃的菜也不能超過三口。”虞冰笑着轉一下頭“回頭時要這樣慢慢的,耳墜子不能動。”她邊笑着邊演示“是不是很囉嗦麻煩。”
文醒之望着她,心裡有些酸楚,恨不能緊緊摟住眼前這個人,甚至把她揉進自己身體內。提起過去,她總是風輕雲淡,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那些輕描淡寫往事背後是多麼沉重的記憶。
“啊哈!在這吃什麼好的!”高陽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虞冰,剛有倆丘八來辦公室找你。”
文醒之聞言眉毛一挑,他也是丘八啊。
高陽也在瞬間知道自己言語間似乎隱隱冒犯這位,拍了下額角“我不是說你啊,你雖然也是丘八。哦,不是,我不是說你是丘八,我說你比那些丘八好多了。”
文醒之一笑,你這是誇我?
虞冰趁他說話,拿出一塊栗子蛋糕塞進他嘴裡,高陽猝不及防,一句話也說不出。蛋糕很香甜,他嚥下後大方地一伸手:再來一塊、
文醒之瞥他一眼,目光轉向前面的小湖。他承認,這會有點酸溜溜的,他竟然開始吃這個小白臉的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