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義以爲高一刀是因爲小丫頭在?部會議上的背信棄義而來酒站找麻煩報復的,現在知道了他的來意,仍然沒有將二連放進酒站,眼下酒站糧太少了,二連人太多了,不得不防,如果真有個什麼閃失,只能腆着臉回去不富裕的團裡要了。
高一刀確實聽說了九連傳回團部的糧運情報,但不清楚細節,團長和政委都不跟他說,於是這貨藉着大北莊的活兒已經幹得差不多之後,聲稱要給團裡節省糧食,早早帶着二連返回他的游擊區,然後直奔酒站而來。他要從胡義這裡得到情報細節和支持,他要劫糧。
二連在酒站外紮營了,選擇了酒站上游的一處河邊樹林,他們自己還帶着一些糧食,就地開伙。
掛着雪亮刺刀的三八大蓋步槍被高一刀順手豎在牆邊,這黑鐵塔環視木屋內的環境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後落在破桌子上的地圖,微微一笑,到桌邊正首位置大馬金刀一坐,擡手解開風紀扣,鬆了鬆武裝帶,也不管桌邊的茶缸子是誰的,端起來就喝。
秦優看着高一刀豎在牆邊那支步槍,心說這位二連長也夠特色,刺刀在槍口上掛着,居然還給背進屋裡來,他也不嫌礙事。獨立團現在是四個連長,整天揹着步槍的連長只有兩位,而這高一刀的步槍連刺刀都不卸,說什麼好呢?不過秦優再一細看,發現槍上的刺刀真是亮,亮得閃寒光,那幽幽刀鋒明顯是時常打磨的,只是看着就能感覺到異常鋒利,感覺到皮膚不舒服,這是秦優見過的最鋒利的刺刀。
胡義皺着眉毛瞧了瞧高一刀的囂張德行,懶得挨着這貨,選擇桌子下首與他對面坐了,摘帽子解風紀扣不說話。
在大北莊裡秦優與高一刀見過面,也聽說了他傲,只是現在看起來他與胡義之間……關係不太對味,不過……畢竟大家都是同級,秦優這個新來的也不好說什麼,且當個陪襯少說話吧,於是在高一刀與胡義之間的桌子側邊坐了,朝高一刀一笑:“高連長,你剛纔說有事要問?”
<>“沒錯!”喝乾了水的破茶缸子咣啷一聲被高一刀放下了:“爲了升官,背信棄義,這人是誰啊?嗯?”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對面的胡義看。
這個梗秦優不知道,只能幹眨巴眼一頭霧水。
胡義淡淡看了高一刀一眼,清清楚楚知道他的用意,就是怕不能達到目的,所以先把小丫頭開會那事擡出來先佔領高地。對於這件事,胡義心裡根本不當回事,沒心思看他在這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你不就是想要情報麼?用不着拿這個廢話開場。”
“呵呵,那……你就主動說說吧。”
“說了也沒用,你高一刀再能也當不成孫悟空,消停點帶你的二連回去得了。”
“是走東邊的公路吧?時間知道麼?”
“差不多五天一趟,五六輛汽車,十多輛摩托,你算算光機槍這是多少了?其中一車裡是押運的。”
涉及到情報了,高一刀臉上那副噁心人的皮笑肉不笑不見了,他低下頭專注看桌面上的地圖,沉默了一會才問:“你想不想打?”
“不想。”胡義毫不猶豫做了回答:“我沒人,打不起。”
“你那兩挺機槍不是在麼?”
“沒子彈。”
高一刀擡起頭朝胡義皺了眉,心說你沒子彈?你敢說你沒子彈?糊弄鬼呢是不是?
“看我也沒用!兩挺機槍五十發子彈,這算有麼?”
“你真把老本兒都砸在縣城東門啦?”
“你不也把老本兒都砸在搶糧上了麼!”
知道九連沒人,但是高一刀原想借胡義的兩挺機槍使使,再加上他二連裡目前剩下的一挺歪把子,三挺機槍纔算有點底氣,結果現在九連的機槍指望不上了,讓高一刀好不喪氣,毫不客氣道:“狗改不了吃SHI,你就是雜碎堆裡慣出來的臭毛病!子彈颳大風,有你那麼窮糟踐的麼?”
“你管得着麼?”細狹的眼微眯了。
“我就管你怎麼地!”高一刀順勢瞪眼。
秦優趕緊咳嗽一聲:“我說二位,咳咳,嗯,二位,跑題了跑題了!”
隔着桌子相面的兩位連長總算拆開了視線,重新恢復沉默,秦優才呼出一口氣。既然你們似乎是仇家,相互不待見,那幹嘛還往一塊兒湊合?再說這胡義平日看起來脾氣還算不錯,怎麼跟這位高連長一對眼就變了個人似得?倆貨貌似都智商堪憂,剛纔要是不勸一嘴,他倆好像有當場拆房子的心。
“這一仗還是該打!”高一刀的拳頭落在桌面上,震得茶缸子一跳。
“不自量力。”胡義解開了衣領下的第二顆鈕釦。
“你找捱揍是不是?”
“你說反了。”
陰陽怪氣的接話茬讓高一刀站了起來,擡手一指胡義的鼻子:“起來!”
“你沒資格命令我。”胡義翹着二郎腿在摳指甲。
“你——”
秦優趕緊跟着站起來,朝高一刀比着手勢示意他坐下:“他的傷還沒好,高連長你先坐下。”
胡義無表情地擡起頭:“距離遠風險大,你高一刀有膽子有耐力,這可以不算。但押糧的火力這麼強,你二連這百多人怎麼吃?”
“來之前我已經想了一路了,釜底抽薪!”高一刀憤憤坐了。
“釜底抽薪?”胡義一笑,沒想到他高一刀嘴裡竟然能說出一句詞兒來:“你怎麼抽?”
“梅縣的摩托車有數的吧,我先打了他的摩托車,讓他押糧的時候不夠用。”
胡義詫異了一下,盯着高一刀看了幾秒:“你是說……分兩步打?”
“對!”高一刀瞬間忘記了剛纔的惱怒,將一隻胳膊肘撐在桌邊朝胡義湊近道:“記得那次咱們在宋家村東邊端那個炮樓吧?鬼子的摩托隊最先去救場,是不是?在運糧隊空車回城之後,先假裝打一次城西那個炮樓,然後半路對最先增援來的摩托隊動手,不求殺傷,只求多毀車。那麼下次他往外運糧的時候,摩托隊的規模是不是該小了?機槍是不是就少了?關鍵是……縣城裡到底有多少摩托車?”
不得不說,高一刀這個主意很有意思。胡義快速地思考着,在劫糧之前,專門設法對摩托車動手,即使毀不掉也沒那麼快修好,不會使運糧隊產生太大警惕,同時真有可能減少押運的摩托車數量,少一輛摩托就是少一挺機槍,即便鬼子增加每輛汽車上的機槍數量,相對於長長分佈在公路上的摩托車位置也更集中,便於應對,這個想法有點意思。
“想什麼呢?你到底怎麼看?”
“即便押運的摩托車不多,汽車上的火力也會加強,當然他們爲多運糧食未必會增加保護人員,可是你二連這規模也不夠打。”
“所以我來找你要機槍,誰成想你這廢物把家底兒都砸光了!再說你這不還有二十來人麼,個個三八大蓋老油條,再不濟也抵得上一個加強排了!”
“你少指望我!這點人是九連的底子!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縣城你都打了這個爲什麼不能打?”
“這是兩回事!”
“懦夫!”
“莽夫!”
“那就再加人!”
“你加誰?”
“我派人想辦法把吳嚴拉過來。”
“且不說吳嚴願不願意陪你冒險,只要一連一動,團長自然就知道了,你就等着挨踢吧!找吳嚴都不如去找郝平。”
“我呸!老子比的就是他!指望這一戰立功二連升營呢!”
“……”
“看什麼看?我就是要比他郝平先當營長,我就明着跟你這雜碎說了,怎樣?”
發現胡義滿頭黑線不搭茬了,臉紅脖子粗的高一刀愣了愣眼珠子,終於想起來桌邊還坐着一位九連指導員呢,扭頭去看秦優,尷尬咧咧嘴,索性一黑臉:“你怎麼看?”
好麼,秦優心說您二位終於想起我啦?這可真是夠精彩的,從來沒見過兩個連級指揮員如此研究作戰計劃的,連吵帶罵啥都敢嚷嚷,真長見識!
“呃……我只是九連指導員,軍事上的事呢……我這門外漢沒啥看法。我覺着吧……兄弟單位之間……直來直去的挺好,你們接着說,我這真沒意見。”
三個人平級,高一刀又是另一單位,秦優能說什麼,他沒資格給高一刀上政治課,更何況他是個好脾氣,是從做羣衆工作出來的,所以秦優鄭重表明了他置身事外的立場。
高一刀卻不肯就此罷休,繼續黑着臉問道:“我關心的是你會不會把這事報回團裡?讓我這計劃泡湯!”
不等秦優開口,胡義反而先冷臉了:“高一刀,你還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輪不到你對老秦指手畫腳吧?我倒也問問你,一會兒我就派人報到團裡讓你計劃泡湯,你能怎樣?”
秦優沒想到,這一刻,他忽然想通了一個問題。胡義整天話不多,沒有太多好臉色,不張揚,還時常暴力執法,爲什麼所有的手下人似乎都甘心並且惟命是從?原因在這了。
高一刀的傲慢和直言不諱並沒有讓秦優覺得不舒服,這得益於秦優自己的好脾氣,於是秦優露出一個實實在在的笑容,不緊不慢對高一刀說:“如果我覺得我應該向團裡反映,我也會事先向你表明態度,但現在,我確實沒覺得有什麼可反映的,因爲團裡還沒下過各部不許擅自行動的命令。”
屋子裡一時沉默下來,三個人的呼吸聲逐漸沉穩,不久後,胡義重新打破沉默,問高一刀:“你確定不想把三連拉進來?”
“你說呢!”
“好吧,那我還能找來一個連。”
兩位觀衆當場好奇,盯着胡義納悶看。
“王朋。”
高一刀不認識:“王朋是誰?”
秦優詫異,沒想到王朋也和九連有一腿,轉而對高一刀解釋:“他是我過去那個團的,游擊區在青山村以北。”接着又問胡義:“你怎麼找他?”
胡義笑笑:“你不知道陳沖是借調來的?他就是王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