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趴在山頂的一叢草後,歪着頭無奈地看着側後方的羅富貴:“我說騾子,現在你是機槍手,你趴在個坑裡能打到個屁啊!”
“老子這不是在隱蔽呢麼,爬的高了會被敵人看見,那還叫隱蔽麼!”羅富貴像只狗熊一樣地趴在一個淺坑底部,抱着機槍小聲地嘀咕着。
馬良嘆了口氣:“咱本來就是要擋着便衣隊進村,又不是躲着他們,隱哪門子蔽?再說了,那便衣隊又沒有長槍,這四五百米遠呢,他們就是看到了咱也打不到啊!你到底行不行?要不你把那機槍給我!”
羅富貴一聽,琢磨了琢磨問:“他們那短槍能打多遠?”
“也就百來米吧。”
“百米是多遠?”
“差不多,有一百五十步。”
羅富貴聽馬良說清楚了,小心地挪出了坑,從坑邊緩緩探出頭,望向東邊的小路,二三十個模糊的人影晃動在將近一里遠處,瞭解了情況,這心裡就踏實多了,立刻就換了一副嘴臉對馬良說:“小子,不懂就不要亂說,我剛纔說是隱蔽,其實是休息,那叫養精蓄銳懂不懂?老子當年可是刀頭舔過血的,眼下這點事還能叫個事麼!這機槍可不是一般人隨便就能玩的懂不懂!現在我就讓你開開眼!”
羅富貴說完了話,就不再看馬良那滿腦袋黑線,直接把機槍擺正架好,二話不說就拉開槍機,直接扣動手指裡那個彎勾勾。
噠噠噠噠噠——
一個彈夾二十發子彈沒頭沒腦地就衝出去了,一點都不含糊,那氣勢真叫一個鋪天蓋地揚揚灑灑威震四方。
便衣隊正在小跑着接近青山村,村裡的槍響也被他們聽到了,情況可能有變化,這二三十個人都加緊了步伐,拽出了槍,駁殼槍王八盒子等等都拎在手裡。猛然就聽山頂傳來一通機槍響,隨即就是連續不斷的破風聲飛臨,咻咻咻咻——
便衣隊其實就是個流氓漢奸隊,平日裡以多欺少抓幾個人還行,如今被這機槍掃射的陣勢差點嚇掉了魂,稀里嘩啦連拱帶摔全趴下了,矇頭捂臉還有喊媽媽的。可是,這些子彈似乎壓根就沒瞧得起他們,氣勢洶洶地飛過了他們的上空,似乎飛得很高,似乎飛的很遠,似乎飛得很盡興,很帥氣,除了帶來那些穿透空氣的嘯叫,連個土沫都沒沾到。
羅富貴架設機槍前連槍口位置都沒看,槍口正下方恰好是個鬆散的乾土堆,一梭子打出去,槍口焰捲動着氣流,把這些灰土全給吹起來了,烏煙瘴氣迷迷濛濛好不壯觀,被風帶動着,迎頭灑了三個人滿頭滿臉。
土霧徐徐散去,羅富貴甩腦袋抖落帽子上的土,抹了一把臉上的灰,瞪着大眼望着遠處,咧開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瞧見沒有!瞧見沒有!全讓老子給打趴下了,一個直着的都沒有。姥姥的,這就叫威武!”
咳咳,咳,馬良揉着眼重新擡起頭,呆呆地望着遠處。經過上一次在山谷小路的戰鬥後,馬良很想再尋找機會進行戰鬥,這次碰到了便衣隊,風險不大,正好可以試試手裡這支嶄新的三八大蓋,讓馬良心裡興奮不已。距離四百多米外很難打到人,所以馬良本想放便衣隊離得再近些,到二三百米位置再開火,即能產生殺傷又能達到效果,哪想到羅富貴這個草包一上來就打草驚蛇,那支廢物便衣隊趴那裡就再也不敢起來了,這對興奮滿滿的馬良而言不啻當頭冷水。
馬良的臉難得也黑下來了,不過他的臉上還被嗆了不少灰土,所以看不出來,他歪着頭定定看了正在得意洋洋的羅富貴一會,一聲不吭,扔下槍猛地竄起來,狠狠撲過去,一把摟住那頭熊的壯碩身軀,使兩個人糾纏着滾落回坑裡就開始胡亂地廝打。
劉堅強灰頭土臉地趴在另一邊,驚訝地看着這倆貨,根本就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胡義沉默着看着地上的兩具屍體,事情的經過老羅和丫頭已經給他簡單敘述了。小丫頭開槍殺了兩個人,頭一個是死有餘辜,沒問題,可是第二個打死的人應該是無辜的,他死於拒絕服從小丫頭的話。
胡義轉頭看了看一邊的蘇青,這女人從胡義進來後就沒說一句話,胡義知道她懶得搭理自己,並且眼神裡帶着一絲幸災樂禍地看着胡義怎麼收拾眼下這個尷尬的局面。
蘇青的幸災樂禍並不針對小丫頭,而是純粹針對胡義,第二個人明明是誤殺,可是小紅纓還是個孩子,做法偏激草率,但是她救了所有人也是事實,如果胡義沒出現,那蘇青就會主動出面解決這個難題,她的想法是功過相抵,法不責幼,寬慰一下老羅他們爭取諒解,然後責罰一下小丫頭讓她認識錯誤以後避免。可是你胡義現在來了,小丫頭是你負責的,那你就自己擦屁股去!
老羅和另外兩個人看着後來的這個肅穆軍人,常紅從他進來後就不說話了,直覺的認爲他是個管事的,他們也並不打算爲了誤殺的人較真,那孩子好歹是救了大家,所以老羅開口:“這也是命,他雖然冤,可是這孩子救了更多的人,我們沒啥意見。不過,以後可真得好好管管這小丫頭了,這是血的教訓啊,絕對不能再讓一個孩子拿着槍。”
小紅纓此刻也從最初的亢奮中恢復出來,她仍然站在門邊的那個牆角,一隻小手垂着,還拎着那把已經關閉保險的大眼擼子,另一隻小手撕扯着衣角,低着頭,心虛地用小腳尖不停輕踢着腳下的地面。她的小心靈裡現在是一團亂,她不知道該想什麼,她什麼都不願意想,只是想趕快離開這間屋子。
胡義靜靜聽老羅說完了,沒說話,走到第一具屍體旁把那把駁殼槍撿起來,在手裡端詳了一下,然後塞進誇包,又到第二具屍體邊蹲下搜了搜,也找到了一把駁殼槍,放在手裡看了看也裝進挎包,然後徑直來到小紅纓面前。
“丫頭,幹得漂亮!四槍都是要害,沒給我丟人。”
胡義的話讓所有人都不理解,讓你教育教育她,你這話怎麼反而是誇讚呢?
小丫頭也擡起頭來,囁嚅着說:“可是,可是第二個人,我也……”
“做得對,這種情況就是不能含糊,必須堅決,下一次也要這麼幹!他要是個好人,聽話不動不就沒事了。要記住:凡是自己作死的人,那就讓他去死。”
胡義的話是由衷的說出,第二個人的確是冤死,但胡義只在意自己關心的人,沒有什麼善惡無辜之想。這種情況下,小丫頭和蘇青的安全是第一位,如果第二個死者也是居心叵測呢?如果恰好第二個人也是敵人呢?如果小紅纓沒有開槍的決心,那死的就會是她自己。胡義就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死人是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不認識的人死去多少個都和自己沒什麼關係,可是如果丫頭和蘇青出事,胡義的心會疼,會碎,會失去顏色。所以,胡義的概念裡認爲,第二個人的死,應該由死者他自己負責,怪不着別人,因爲他輕視一個孩子,如果把小紅纓替換成胡義端着槍,他還會輕視地採取動作麼?
小丫頭的稚嫩眉頭終於開始舒展了,她仰起小臉天真地注視着那張古銅色的面頰,因爲得到了這個意外的認可而說不出話來。
胡義不僅支持小紅纓的做法,而且他還要替她解開心裡的疙瘩,畢竟是小丫頭第一次殺人,所以要儘量使她的受到的事後衝擊減小,爲此要編個謊,給她一個心理安慰,哪怕紕漏百出也無所謂,所以又補充說:“我剛纔查看了,你幹掉的兩個都是壞人,他們都有槍,而且槍號相近,說明他們是一夥的,死有餘辜。”
小丫頭的心結是解開了不少,可是其他人的臉都綠了。蘇青恨恨地咬着牙,你這個敗類毀了我不說,難道你還要毀了這個孩子麼?老羅他們吃驚地看着胡義,你太沒人情味了吧?你還是個八路軍麼?你還要不要臉了?
大家正愣在當場心緒激烈的時候,村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連續的機槍聲。噠噠噠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