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攸一病不起,在後宮掀起了軒然大波。
皇榜貼出已經三日,始終無人問津。
誰也不知道元子攸的身體還能撐多久,所有嬪妃都戰戰兢兢,各自盤算着自己的後路,怕是冰封湖面,暗涌起伏。
元修這幾日也忙於奔波,無暇來歆懿宮看望我,可能他也是避諱後宮裡的謠言,而我終日待在歆懿宮寢食難安,夜夜難眠,心裡忐忑不安,卻又很矛盾,不斷回憶起元子攸與我的過往,記憶像被什麼東西鉗制住了,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非常糾結,不想去回憶什麼卻又忍不住地去回憶。
自從上次壓勝事件後,我也沒空去看芯兒,元子攸病重,這後宮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會起,我還是怕有人加害於她,不知她現在的情況如何?
“吟香,陪本宮去一趟永慶宮。”
“娘娘,天黑了,更深露重,奴婢給你拿件斗篷,可好?”
我只是會意的笑了笑,之後我一路來到永慶宮,門口還是有侍衛把守着,而裡面燈火通明,侍衛見了我立即爲我讓開了路,我慢慢走進了屋裡,外堂居然沒有一個人,我便走進了內堂,卻見芯兒躺在了牀上。
我急忙走到她的牀榻邊:“芯兒,你身體怎麼樣了?”
她擡頭看着我,眉目間流露出一絲驚慌的神色,晶瑩的淚水在她眼裡滾動,順着她的臉頰滴了下來,她用力的抱緊了我:“娘娘,我沒事,我讓你受盡苦難,受盡折磨,對不起,我實在對不起你?!”
一陣鼻酸襲來,無聲的眼淚流淌了出來,我伸手抱住了她:“不要緊,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妹妹,其實,這一切都與你無關,她是衝着我來的,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別傷心,這樣對胎兒不好。”
如今元子攸病重,如果他真的……
無論怎樣,我答應過皇后娘娘,答應過元子攸的事,我一定會做到。雖然我無力去救他,但芯兒這一胎是他唯一的血脈,我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她擡起頭望着我,好像有口難言,支吾道:“娘娘,你和王爺他……”
這樣一問,其實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我和元修的事情在整個後宮裡,已經傳的沸沸揚揚,誰都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這是我和他都始料未及的,不管這條路多艱難,我都會和他一起走下去。
我心裡一點也不擔心這個事,畢竟元子攸病重,現在大權掌握在元修的手裡,那些人再記恨我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也許,我和元修快守到雲開見月明瞭。
不過,我最擔心的還是芯兒。
“芯兒,我和王爺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你不要多想,好嗎?”
“娘娘,我清楚你一直是個有思想的人,其他話我也不想多說了,只是有時候,你該多爲自己考慮,考慮?”
我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我明白,夜深了,你好好歇息,我該回宮了。”
剛回到寢宮門口,便看見一個女人風姿楚楚站在寢宮裡,這背影好熟悉。
吟香走過來脫下我身上的斗篷,說道:“娘娘,淑妃娘娘來這裡等了你多時了?”
怎麼會是她?我與她素來沒什麼交往,她這是……
淑妃轉過身直視着我,脣間漾着清淡的淺笑:“妹妹,你回來了?”
我正眼地看着她,這是我第一次清楚的看清她的模樣,修長的身姿豐盈窈窕,身穿淡清色的對襟連衣裙,淡雅處卻又顯出雍容華貴,秀麗白皙的臉上嵌着一雙細長閃亮的眼眸,淡漠而平靜。
我微笑道:“我去看望蕭修容了,讓姐姐久等了,不知姐姐來此有何事?”
她笑着走過來,拉住了我的手,溫和的說道:“妹妹,我們進內堂談話,可好?”
心裡疑惑着,我與她有什麼話不能談?爲什麼要進內堂?
我默默思忖了一番,腦海裡突然急閃而過一個情景,我差點忘記了,皇后娘娘病重時,元子攸剝奪了徐君瑤的權利,把後宮的一切事務交給了她。
如今後宮的權力全落在了她的手裡,而我與元修的流言幾乎快令我積毀銷骨,莫非她是爲了這事來責問我的嗎?頓時感到一陣難言的侷促。
“吟香,你退下吧,把宮門掩上。”吟香很識趣出去關上了房門。
“姐姐,現在這裡就我們倆了,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她淡然的說道:“妹妹,貴妃爲難你的事,我已知道,那日我不在宮裡,去了法門寺爲皇上祈福。害得你受盡了苦頭,我心裡很過意不去。”
“姐姐,無需自責,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吧!”
她面色沒有改變,依然平靜如水,只是眼神沒有離開過我的臉:“妹妹,雖然是這樣,我只想提醒你,你現在依然是皇上的妃子,你和王爺,這樣不太好,從你出事那天日,王爺就沒離開過歆懿宮,你們……”
她好像欲語還休,卻再也沒說下去了。
我雙膝一彎直直地跪在了她面前,她似乎愣了一下,說道:“妹妹你這是何故?快起來說話?”立即伸出手來扶我。
我掙脫開了她的手,依然跪在地上:“姐姐,請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妹妹知錯,我知道你與皇后娘娘情同姐妹,想必也知道我與王爺之間的事情,我們的確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己,但我們絕無苟且之事。”
“請姐姐切勿聽信讒言,受奸佞小人的唆擺,切勿被人矇蔽啊?”
她搖了搖頭,扶起了我:“孽債……真是孽債啊!”
“我明白你和王爺的感情,但是人言可畏,你們還是要顧忌下別人的感受,這樣會傷害到很多人的,懂嗎?”
我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卻難堪的說不出一句話,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辛酸,我怎麼會不懂,被我們傷害的人不只是元子攸,還有哪個名存實亡的王妃,我深知,自己對不起她,辜負了她對我的感情,或許現在她非常的恨我。
“妹妹,其實我今日來是爲了皇上,我……”
“爲了皇上?”我疑惑的看着她:“姐姐,你有話就直說吧?”
她平靜的看着我,眼裡有些落寞:“我聽皇后娘娘說過,妹妹在七夕佳節被人擄走,受了很重的傷,但,遇到一個世外高人,救了妹妹,可有此事?”
我終於明白她的來意了,原來皇后娘娘什麼都告訴了她,既然她已經知道,想必也瞞不住她,我只能如實告訴她。
“是的,的確是鴻燕山莊的主人救了我。”
她終於展眼舒眉地笑了:“那真是太好,可否讓他到皇宮來爲皇上解毒嗎?”
我的臉抽搐了一下,一臉爲難的表情,她似乎看出了我的難言,平靜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愁緒,看了真叫人於心不忍。
我慢慢說道:“實不相瞞,慕容公子的確與我西樑國交情不淺,當日他爲了救我,消耗了所有的內力,可是,在閉關修煉時,皇上……皇上他上鴻燕山莊爲難他,差點要了他的命,你想一想,我怎麼還有臉去求他?”
她突然跪在了我面前:“現在只有你才能讓他來救皇上,我求求你,救救皇上!?”
“姐姐,你快起來,你這是何苦?”我立即用手去扶她,卻被她用手撩開。
她淚眼迷離的望着我:“妹妹,這個宮裡不能沒有皇上,這個江山也不能沒有皇上,你就看在我和皇后娘娘的份上,救救皇上,救救北魏!?”
元子攸你真有福氣,不如緊擁有江山,還有這麼多的女人真心愛你,對爲你死心塌地。我不禁想到元修,他什麼都沒有,就連我也不是完全屬於他。
我該怎麼辦?如果他醒了,我和子修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過,無論元子攸對別人如何壞,他對我還是……我的思緒有些混亂了,一時間感到一陣暈眩。
“姐姐,你可以讓我考慮下嗎?”
“來不及了,妹妹,我怕皇上等不了?”說着,她便泣不成聲了,哭得我的心都快碎了。
其實,我也不想元子攸死,但是,這個包袱對我來說,太重,我又如何去說服慕容大哥?
她又哭訴道:“都說妹妹是菩薩心腸,皇上對你怎麼樣?你最清楚,難道你眼睜睜地看着他死,也見死不救?”
“沒有……我沒有這樣想過……”
“不要等到失去後,才後悔當初的決定,當一切成定局,什麼都無法挽回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只有一次!”
她忽然不停地對我磕頭,我驚慌失措的看着她,立即把她扶了起來,她說的很對啊,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能看着元子攸這樣死去,無論如何我都要去一趟鴻燕山莊,只要有一絲機會,我都不能放棄,另可做過,不可錯過。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妹妹!謝謝你!”
“姐姐,何須言謝?”
“皇上是我的夫君,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雖然這是一句客氣話,但我不得不承認,元子攸終究是我的丈夫,能爲他做的我會盡力去做,至於事成與不成,就要看他自己的命,我只願問心無愧。
或許我的話讓淑妃放下了心中大石,她正要離開寢宮卻停下了腳步,彷彿被什麼東西牽絆住了,轉過身子,走到我身邊握着我的手,眉目間出現了一些淡淡的陰翳,眼裡卻像平靜的湖水泛起絲絲波紋:“妹妹,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當然是越快越好,我也怕皇上他,明日我就動身,可好?”
她終於露出欣慰的笑容:“太好了,事不宜遲,那你趕快去準備?”
我這一走,也不知幾日可以回來,留芯兒在這裡,我的心有些忐忑不安,還有,妙娜她已被打入天牢,恐怕徐君瑤會加害於她們倆。
“淑妃娘娘,我還有一事相求?”
“哦?妹妹有什麼相求,但說無妨?”
看着她溫和的笑容,我淺笑了一下,說道:“姐姐,皇上和皇后娘娘曾把芯兒託付於我照看,你也知道,她懷着皇上唯一的血脈,不容有任何閃失,自從上次壓勝事件後,我對貴妃她……總之,我走後,請淑妃娘娘代爲照顧她?”
她淡淡一笑,握着我的手:“這個妹妹無須擔憂,就算你不說,本宮也知道怎麼做,有我在,你放心便是。”
“還有,就是玉妃,請淑妃娘娘務必保她平安?”
她疑惑道:“這又是爲何?”
“皇上弄成現在這樣,也不能完全怪她,想必她也是無心之失,何況,她是柔然公主,如果,她有什麼閃失,柔然可汗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的,這樣北魏就面臨更大的威脅,姐姐,你明白嗎?”
她恍然大悟,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妹妹,你所言極是,這事非同小可,也包在我身上,你放心,便是。”
我淡淡笑了一下,她臉上卻又露出猶豫的神情,微蹙了一下眉,又道:“這裡到鴻燕山莊路途遙遠,妹妹一個人去,我不放心,要不……”
“我陪她去?”這個聲音有些陰冷,卻如此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