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進大門,突然感覺屋子裡被灌進了一股冷風,讓裡面燈火搖曳,空氣裡還瀰漫着濃濃的藥香味,我慢慢走到牀榻邊,越靠近牀榻,感覺牀上的人呼吸越是凝重,讓整個屋子都瀰漫着一種緊繃的感覺。
隔着一層晃動的珠簾,我也一眼看見了牀榻上的元子攸。
“皇上,臣妾來了?”
當我輕輕撥開珠簾時,這一刻,我也實實在在被嚇了一跳。
元子攸半靠在牀頭,臉色和脣色依然是慘白的,臉頰都消瘦得凹了下去,額間有一層薄薄的汗水滲了下來,他微睜着雙眼,以往炯炯有神的目光顯得暗淡無光,回想起第一次看見他的樣子,突然間我感到了一陣鼻酸。
聽到我輕輕的一句話,他微睜的雙眼慢慢張開,暗淡的目光好像閃了一下,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手,慘白的嘴角微微顫動着:“芷嫣,不要離開朕,好嗎?”
“皇上,你放心!”
我輕抿了下嘴脣,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一滴清淚落了下來:“臣妾不會離開你,不過,你要答應臣妾,讓慕容大哥醫治你,好嗎?”
雖然元子攸已經醒了,但是他只是恢復了氣息和意識,我清楚他身上的毒還沒有解,他與慕容文謙曾經積怨太深,真擔心他不會接受慕容大哥的醫治,所以我必須讓他同意,哪怕回不了西樑,我也不想看着他死。
聞言間,元子攸的眼睛像是被一根線牽引了一般,目光移過去,落在了慕容大哥身上,面色顯得有些無奈,半響後,他低聲道:“慕容文謙,朕以前真是愧對了你,如今你還……”
“行了,你都這樣了,就省口氣吧?”話還沒說完,慕容文謙便打斷了他,臉上帶着冷冷的笑意:“你不用謝我,我是看在芷嫣的份上,纔來醫治你的。”
這一席話的聲音很大,說的鏗鏘有力,我聽得驟然驚心,生怕元子攸大怒起來,可他躺在榻上,靜默地看着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看着我。
“事不宜遲,我現在要帶他去冰室,爲他逼毒?”
慕容文謙回頭看着我,又道:“芷嫣,你去叫人來,把他擡到冰室去。”
一時間我也愣住了,我都忘了元子攸中的可是陽毒,太醫說過這毒必須要在冰室裡才能逼得出來,我急忙跑出了寢宮:“來人,來人,你們快把皇上擡到冰室!”
聽着我一聲呼喊,幾個侍衛和太醫們紛紛走進了寢宮,把元子攸擡了出來,慕容文謙出來吩咐到,除了太醫所有的人都不能進入冰室,然後他跟着那些侍衛進了冰室,元子攸有救了,我的心終於鬆了口氣。
回過頭看着寢宮門口的人幾乎都已散去,淑妃匆忙的跑了過來,神色非常的緊張,像是出了什麼大事,她氣喘吁吁的說道:“妹妹,大事不好了!”
“姐姐,你怎麼又回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說道:“快跟我去天牢,貴妃她……她剛纔聽說皇上醒了,等你進去後,她就帶着一羣太監和宮女去天牢提審妙娜,她一定是怕皇上醒了怪罪她,這次她一定會對妙娜下毒手,快跟我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突然間,我也驚醒了過來,我已忘記了妙娜還被關押在天牢,徐君瑤一定想抓住這次機會,將她置於死地,如果元子攸清醒了怕是她再也沒機會了。
我緊跟着她的腳步匆匆的向天牢走去,連我自己也忘了臨走前還託付淑妃保護好妙娜,這個女人一定不能死,北魏現在已經風雨飄搖了,如果內憂再加上外患,這江山怕是保不住了,想到這裡,我加快了腳步。
當我的腳踏天牢的第一步,就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刺骨的寒意,只是一牆之隔,卻感覺這裡與外面是兩個世界。
漆黑的屋子依然完全不見天日,唯見那高高的天窗漏下的一點淡淡的光,還有絲絲寒風從天窗的縫隙裡吹近來,一股黴臭的味道瀰漫着天牢的空氣,讓人感覺到陰森恐怖。
我不禁的打了個寒顫,淑妃牽着我的手,下了一層高高的樓梯,便聽見一陣悲慼的痛呼聲,我們急忙跑到了一扇牢門邊,眼前的這一幕把我驚呆了!
我難以置信的看着這一切,妙娜蓬頭垢面的躺在地下哀呼着,我已經看不清她的臉,渾身已被皮鞭抽得遍體鱗傷,她雪白的肌膚染上了一層殷紅,皮肉都綻開了,傷口上的血不停地滴落下來,彷彿身上的肌膚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
難以想象這就是那個身姿曼妙的柔然公主,一陣酸楚從我的心裡涌了出來,我一臉憐惜地看着她,哽咽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在幹什麼?”
我目光又落在徐君瑤臉上,她的目光像刀鋒一樣尖銳,嘴角露出陰沉的笑意,我心裡一股莫名的怒火冒了出來,怒吼道:“徐君瑤!你這個毒婦!”
我正想衝上去,卻被身後的一雙細手拉住了,徐君瑤怒哼了一聲,目怒兇光的瞪着我:“蕭芷嫣,你真愛多管閒事!而且是非不分!”
“你住口!我哪裡是非不分?”
“你明明知道是這個妖婦害了皇上,偏偏你要維護她?”
“你居心何在?!”
我無奈的咬緊了牙關,避開她那冷厲的目光,淡淡道:“我沒有任何居心,她只不過是一個啞巴而已,你又何苦對她苦苦相逼?”
“哈哈哈……哈哈……”她仰天狂笑一聲。
“妖孽禍國!妖孽禍國!”
“她用那樣的毒來謀害皇上,誰知道她是不是柔然國的奸細?”
“就算她真是奸細,也輪不到你來提審,自然交由刑部審問!”
她眼裡的怒火越來越熱,張着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怒視着我,我清楚她說這些無非是想混淆視聽,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置妙娜於死地,等元子攸醒來也死無對證了,而她在後宮又除掉了一個眼中釘。
我吸了口氣,怒斥道:“今天有本宮在,誰敢再動她一根寒毛,試試看?!”
“宸妃娘娘,好大的口氣!”
“那又怎麼樣?今天這事本宮管定了!”
我憤憤的目光掃了一下週圍的人,他們也被我的怒吼聲震懾住了,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再有任何的動作,我趁勢說道:“都給本宮退下!”
聞言間,所有的人都退出了牢房,徐君瑤還傻傻的站着原地不動,我也顧不上她,俯下身子輕輕撩開妙娜的髮絲,她滿臉淚痕,驚恐的目光凝視着我,我的心完全軟了下來,她就像一個受傷的小羊羔,現在最需要被人的呵護。
“你沒事吧?痛嗎?我馬上送你回……”
我話還沒說完,她已急忙給我跪地磕頭,嘴裡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我剛要伸手去扶她,她卻卷着身子倒在了地上,用手捂着小腹,不停的痛呼着。
一時間我不知所措,隱約看見她的下身流出了很多鮮血,止不住的流下來,浸溼了地上的枯草,我驚慌的看着這一幕,卻不知如何是好。
“傳太醫,立刻傳太醫!”淑妃急忙道。
恍惚間我也回過了神,似乎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可惜這一切都太晚了,如果元子攸知道她懷孕的事,如今又……他一定很難過。
不一會兒,太醫匆匆趕過來,爲妙娜把了脈,他額間也涔出了冷汗,顫抖的說道:“玉妃娘娘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如今已經滑胎了。”
霎時間,淑妃也愣住了,一臉的倉白,與我的目光交匯了一下,漸漸地,她還是恢復了以往的冷靜,淡淡道:“來人,把玉妃送回玉華宮醫治!”
太醫和一羣人急忙的把妙娜擡了出去,每個人的神色都非常的驚慌失措。
在這宮裡的每個人都知道,皇家血脈對於元子攸來說意味着什麼?
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一個漏子,誰擔當的起這樣的過錯?
我回頭看着徐君瑤,她面色慘白,整個人都嚇得癱軟了,靠着牆壁,目光直直的看着地上的那灘鮮血,在她的眼瞳裡只透射出了那灘殷紅的血。
其實她很清楚,今日的事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往日她加害於別人是苦無證據無法將她定罪,那這次確是鐵證如山,她怎麼都賴不掉了?
“徐君瑤,你害了皇上的龍嗣,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聽見她的一陣狂笑聲響徹在這陰冷的天牢裡,一陣陣淒厲的回聲不斷傳來,瞬間,覺得令人膽寒。
當這笑聲漸漸的散去後,我與淑妃都對視了下,不約而同的看着她。
她嘴裡顫抖着,猶如蚊喃的聲音在嘀咕着什麼話?
“不可能,她是個妖婦,她是來害皇上的!”突然間她大聲吼道:“她怎麼可能懷孕?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是裝的,裝的……她是裝的……”
徐君瑤的聲音越來越輕,隨後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牢房,望着她落寞的背影,我完全不敢相信她就是那個驕橫跋扈的徐君瑤。
她剛纔爆發的怒氣卻讓我突然感到了一陣冰寒刺骨,這就是後宮,真的很可怕!難怪有些人會冤死在這裡,有些人卻瘋掉了,還有一些人被打入冷宮,最美的年華都在這深宮逝去。
而我呢?我以後的命運也會變成這樣嗎?
元子攸醒來便會知道,我和子修在這段時間裡所做的一切,他會怎麼處置我?
陡然間,心生寒意,站在哪裡一動不動,直到淑妃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才慢慢回過神來,她輕聲道:“去玉華宮,看看?”
“嗯!”我點了點頭。
在我愣神的時候,淑妃已牽着我的手趕到了玉華宮,一進屋子,空氣裡夾雜着濃濃的血腥味道,我感到一陣噁心,用手捂着嘴嘔了一下,只見許多宮女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太醫卻神色凝重,汗入雨下的守在牀榻邊。
我從來不曾經歷過這些,滑胎——在我腦海裡從來就未出現過這個詞?
淑妃看着驚慌失措的我,輕輕拍了拍我的肩,她彷彿也明白了我還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子,突然間看到這一幕,把我給嚇壞了。
過了一會,太醫走過來說道:“胎兒保不住了,玉妃娘娘的身子也很弱,天牢陰冷潮溼,加上這些外傷更讓她的身子吃不消,能保住她的命已經是萬幸了,微臣現在就去爲她開方子。”那太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便離去了。
隨後,淑妃娘娘吩咐了很多人在玉華宮照看她,侍衛也守在玉華宮的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出。
我總算放下了心來,還好她沒死,要不後果不堪設想。
我用力搖了搖頭,不要想,不要想這些了,這些事不是我想的。
元子攸很快會好起來,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