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我開始發燒,全身像是被火烤着一樣,頭昏腦漲,身體不停的哆嗦着,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打着滾,除了火燒的灼熱感,身體也很痛,睜不開眼,滾燙的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下來。
在夢裡,我一直叫着母后,彷彿看見她和藹的樣子,溫柔的手將我輕輕攬在了懷裡,撫慰着我的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燒了幾日,等我微微清醒過來的時候,卻看着一張俊美的臉龐浮現在我朦朧的視線裡,我微微瑟縮了一下:“你……是誰?”
他握着我的手,一臉茫然的看着我,遲疑道:“芷嫣,我是子修,你怎麼了?”
我當然知道你誰,那個讓我癡心錯付,悲痛欲絕的男人,可是,當我醒來的那一刻,我已打算永遠的把你忘掉,所以我選擇了失憶。
我不安的掙脫開他的手,他像是神遊外物一樣,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我終於忍不住的叫了起來:“放開我……放開我,好疼?”
他一聽到我的痛呼,便鬆開了我的手,微怔了一下,愣愣的看着我,疑惑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不記得以前的事?”
我伸手抱着自己的頭,用力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我的頭好痛,好痛!”
元修見我這樣,完全愣住了,立刻傳來幾個御醫來爲我診脈,御醫也束手無策,只是告訴他,可能我的腦子被燒壞了,忘記了一些事情,而我意識裡會選擇一些事記住,忘記一些我不願意想記起的往事,他似乎半信半疑。
只是默默坐在我的牀邊,一直守着我,直到看我喝下太醫開的藥,他才離開。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的心一點都不痛,反而泛起一絲的喜悅,其實,我真的希望自己忘記在北魏發生的一切,這些回憶只會讓我更加痛苦。
這幾日,元修都會來看看我,但每次我都非常的牴觸他,他只是坐一坐就離開。而隨後就傳來的就是他封妃的消息,元明月被他封爲元妃,住進了月泉宮。
這一切,都是我預料之中的事,我也對這些事毫無感覺,這後宮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失憶的事已經在宮裡傳開了,元修也不會冒然的封我爲貴妃,他很清楚,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蕭芷嫣。
清晨,吟香還沒來寢宮,我已經起身了,而且換了一件精緻的公主裙衫,坐在銅鏡前,我仔細地爲自己打扮着,等吟香進來時,她完全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我,所有的服飾,髮髻和首飾,都和以往的打扮不一樣,我猜想,這裡,沒有人見過我公主時的裝扮。
她睜大了眼睛看着我:“娘娘,你這是幹什麼,爲何這樣打扮?”
我看着她,疑惑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我不是什麼娘娘,我記得我是西樑公主,你該叫我公主?”
她懵懂的點了點頭,猶豫着,沒有出聲,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裡是什麼地方,還有每天來看我的那個男人,他是誰?”
“這裡是北魏的皇宮,那個人是皇上。”
我不解的看着她:“那我爲什麼會在這裡,你告訴我?”
“既然你不記得了,就讓朕來告訴你。”
我赫然回頭看着元修,他穿着一身墨色的龍袍,渾身散發出一種迷人的帝王之氣,這是我第一次清醒的看着他身着龍袍的樣子。
心裡驀地一驚,愣了神,只是看着他。
元修眼裡閃爍了一道懷疑的光,淡淡一笑:“你到北魏來是爲了嫁給我,朕就是你的夫君,明白嗎?”
我慌張的搖着頭,手足無措的看着他,大聲道:“嫁給你?不可能?”
“你騙人!”
“我父皇不會讓我來這裡和親的,我和別人早有婚約,怎麼可能嫁給你?”
他冷峻的臉好像結了一層冰霜,散發出一股寒氣,聽到我的話後,這層冰霜裂開了,他用力地咬了咬牙,我心裡暗暗笑了一下。
此時,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眉宇間透着一些戾氣,凌厲的目光好像要將我看穿一般,慢慢地靠近我:“別人?婚約?”
“你還記得有婚約,是和誰?”
我一臉茫然的看着他,羞澀的低下了頭,臉上泛起一陣紅暈,輕抿着嘴脣,柔聲道:“當然記得,我和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叫宇文灝彥。”
說着,我擡起頭來,鄭重地看着他。
他沒說說話,只是沉默的與我的目光交匯,我從他眼中看到了受傷的表情,兩個人的目光交匯時,幾乎要擊出火花一般。
這時,吟香早已退下,屋子裡安靜得只剩下沉沉的煞氣。
我驀地感到一陣心悸,看着他的目光像刀刻一般的劃過我的臉,仿若感覺我的臉真的疼痛了一下,我往後退了一步。
元修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笑容,一直看着我,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暗啞:“可是,現在你已是朕的妃子了。”
“不——不!不可能!?”我迷茫的看着他,搖了搖頭。
“這怎麼可能?!”
“朕生爲一國之君,難道還騙你不成?”
看來他真的以爲我失憶了,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哄騙我,如今,事態的發展已經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皇后那邊肯定是不可能幫我再說話了,要回西樑,必須靠我自己了,求人不如求己。
我驀地一下挺挺跪在了他面前:“皇帝陛下,對不起!”
“你這是幹什麼?”
“我不能做你的妃子,我忘記了很多事情,只記得,自己是西樑的公主。”
“但是,你是來北魏和親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在北魏的皇宮裡?”
“我求求你,可否讓我回西樑?”
元修大驚失色,臉都僵住了,目光又落在我頭上的鳳頭釵上,沉思了一會兒,他伸手取下了那支釵,看了一下。
“什麼都不記得了,你爲何戴着這釵?”
我從他手裡接過那支釵,笑了一下:“今早我一起牀,就看到這支釵,覺得眼熟,好像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給我的,所以我就把它戴在頭上了。”
說話間,我又將鳳釵插在了頭上,微微對他一笑:“你說,這釵好看嗎?”
他冷冷的看着我,似乎臉上已有了一絲的怒意,我要讓他明白,在我生命中出現的所有男人,我都有印象,除了他。
元子修——看你還能忍到什麼時候,看誰的耐心更好,我只能這樣賭一次了,這一切都是被你逼的。
他輕輕地把我扶了起來,淡淡道:“你還記得鳳求凰嗎?”
看來他還是在試探我,因爲他知道,這三個字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不過,我已不再是那個容易上當受騙的笨女子了,我的答案肯定會讓他失望。
我笑道:“鳳求凰,我當然知道!”
他的表情有了一絲喜色,我繼續說道:“那是西漢的一個才女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愛情故事,這段愛情也是可歌可泣的,很感人。”
他完全愣在了那裡,只是淡淡一句:“也許,忘記對你來說是件好事!”
元修一臉的失落,轉身便離去,我開口道:“等一等!”
他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看着我,我又道:“皇帝陛下,我看你不像是一個強人所難的人,我真的不想嫁給你,你什麼時候送我回西樑?”
他苦澀的笑了一下:“公主,放心,朕不會勉強你的。”
然而,元修還是沒有放棄我,每日晚膳他都會到歆懿宮來陪我用膳,準備的菜都是我以前最愛吃的,但是,無論他怎麼問我,每次都失望而歸。
這一天,他比平時來的早,而且褪去了身上的龍袍,穿了一件潔白的便衫,好像以前的那個他又回來了,看着這樣的他,我的表情凝了一下。
他嘴角挑了起來:“公主,怎麼,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原來他這樣穿着,還是想勾起我對他的記憶,我淡淡地搖了搖頭,他臉上的笑意一下去消散了,說道:“朕,還是陪你用膳,好嗎?”
與他坐在桌前吃着飯,他忽然夾了一個水晶餃子給我,我的心警惕了起來,順手又把這塊餃子夾回到他碗裡。
他疑惑的沉思了片刻,說道:“怎麼,你不喜歡吃這個?”
“我記得這是慕容大哥喜歡吃的,我不喜歡吃。”
“你還記得慕容大哥?”
“我當然記得,他是我的大哥哥,非常疼我。”
“那你可曾記得還有一個人也喜歡吃這個?”
我看着他,懵懂地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他的臉沉了下來,再也沒有出聲,眼中卻閃爍着一絲痛苦的光,稍縱即逝,我心裡又泛起一絲的喜色,其實,這又何必呢?
今晚月色甚好,一輪滿月掛在了夜空中,元修說帶我去一個地方,於是我跟着他出了門,一路上他沒有太多的言語,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竹林,看來,他還是不死心,我驀地明白了他的用意。
“皇上,前面很黑,我有些害怕!”
“公主,不用怕,有朕陪着你?”
我只感到手一熱,他牽着我的手往竹林裡走了進去,被他溫熱的大手再一次牽住,我有些茫然,心跳也越來越快了,卻沒有抗拒他。
就這樣,他又把我牽到我們第一次接吻的地方,曾經的一切又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裡,我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他鬆開了我的手,用柔和的目光看着我:“公主,你看今晚的月色很美。”
我擡頭一看,說道:“是啊,今晚的月色很美,但,不知皇上帶我來這裡幹嘛?”
“不要叫我皇上,你應該叫我子修,你還記得嗎?”
一瞬間,我的心懸了起來,緊懸的心好像隨時都會斷裂開,他還是不肯放過我,營造這樣的氣氛來逼我嗎?
這種痛苦要到什麼時候纔是個盡頭?
“子修?”我淡淡的念着他的名字,沉思了片刻,說道:“這個名字好陌生,我不記得了。”
他看着我,目光黯淡了下來,低下了頭,說道:“公主,你知道嗎?”
“嗯?”
“我曾經愛上了一個人,不過,我做了些傷害她的事,讓她很傷心,她說再也不想看見我。”
不知爲什麼我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又想起了以前與他的點點滴滴。好像有東西哽在了喉嚨裡,讓我無法用正常的聲音開口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下來沒有再說話,周圍非常的寂靜,彷彿時光迅速倒退,又回到了相遇的那一天。多麼熟悉的感覺,同樣的景,同樣是人,我心顫神馳,恍惚不能言語,他依然低着頭,沉默着。
“那你爲什麼要做傷害她的事?”不知爲何,自己問出了一這句話來。
元修突然擡起頭看着我,林間篩落的月光照亮了他那張俊美的臉,我看着他愣了神,很快低下了頭,他沒有擡頭,只是淡淡道:“我無心的,我也不想。”
我心裡突然有一絲的觸動,心也軟了一下,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北魏的皇帝,他好像就是在我心裡死去的那個子修,我愛着的那個子修,曾經的子修,我真想伸手去將他緊緊地抱住,想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可是……
“皇上,夜深了,我想回宮了,可以嗎?”
元修垂下眼來,默默地看着我,突然將我抱在懷裡:“對不起,芷嫣!”
我的身子僵在了他的懷裡,一時間手足無措,只是想推開他,可是……
不經意間,他垂下了臉一個吻落在我的脣間,脣瓣用力的揉擦着我的嘴,我無動於衷的站着,只是感覺到臉上流下了幾滴熱淚。
這淚似乎沾溼了他的臉,他很快地離開了我的脣,一點一點地吻幹我臉上的淚水,一時間我清醒了過來,用力推開了他,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
“夠了!夠了!”
“元修!你不要再逼我,可以嗎?”我崩潰的哭了出來,嘶吼着。
“怎麼?你不裝了?!”
“還是覺得沒有必要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