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文王宮後,姚若愚讓謝凱將火焰鐵送到喻潔儀府上,自己則找到了暗部在宮中的影子,吩咐對方立刻讓鶴厲來見自己。
不過一盞茶時間,鶴厲已經出現在內廷外,得到姚若愚允許後,立刻跨過內廷外朝分界,快步來到錦繡園內。
文王宮景緻萬千,這錦繡園又是排名前幾的風景名勝,東側爲湖,連綿十數頃,數百錦鯉於其中游動,西面則是花圃,雖然現在年關剛過,積雪方纔消融,但是園內已經百花盛放,萬紫千紅,花團錦簇,端的賞心悅目。
此時姚若愚正坐在花圃中,見他到來,淡淡道:“完顏芙嬋在的時候,暗部可曾調查過段純、白秋雨等五部部長?”
鶴厲頷首答道:“查過。”
姚若愚皺眉:“可有他們受賄貪污的事情?”
“有。”鶴厲答道。
姚若愚薄眉一皺,不明白完顏芙嬋既然查到了爲什麼不告訴自己,思忖了片刻,道:“你去將相關情報全部帶來,還有近日暗部收集的情報。”
“諾。”鶴厲躬身一禮,旋即轉身就走。
因爲不喜歡喝茶,所以姚若愚平日飲用的除了清水外,就是成都府特有的錦蜜水,以蜂蜜、糖等物混制而成,甜而不膩,清潤可口,不單是他,文藝部其他人也都非常喜歡,算是文邦高層的御用飲品了。
他剛剛喝了三壺錦蜜水,鶴厲就重新返回,將兩個木質方盒放在地上,抱拳道:“王爺,此是之前關於五部官員的調查和近日蒐集的情報。”
姚若愚頷首不語,伸手攝過一隻方盒,取出其中的數本薄冊,默默翻閱起來。
隨着他的翻閱,姚若愚臉色就愈加難看,單單就賬面上寫的,五部部長中除了白俊儒外,白秋雨、段純二人這些年來都是受賄無數,許烜熔和宋凱稍好一些,不過收受賄賂的數量也不小。
細眸微眯,姚若愚將幾本薄冊放回木盒,默默沉吟起來。
若不是許烜熔和宋凱也在受賄行列中,他已經打算好好懲治一下白秋雨和段純二人,可是如今許宋二人也在其中,倒是讓他有些爲難了。
撫着木盒,姚若愚忽有所悟,明白完顏芙嬋爲何沒有將這些情報交給自己,想來也是怕自己知道後爲難。
感嘆着佳人的善解人意,姚若愚默然良久,將木盒收入乾坤戒,然後拿起第二個木盒,取出最近暗部收集的情報,一一翻看起來。
這些情報中,大多記載着文邦佔領川蜀至今,境內各地生出異心又或叛亂已經被鎮壓的事情,不過其中一條情報,卻是讓他薄眉緊皺。
根據暗部安插在五部的影子彙報,近日段純、白俊儒、白秋雨、許烜熔及剛剛上任的文遠才這五人的府邸中,不斷有人悄悄拜訪,登門時還攜帶着大量的財物。
因爲這些人登門時候,五人都是屏退了府內下人,所以暗部影子也無法探查到那些人所爲何事,只是如此大規模的登門行賄,絕對不會普通。
指尖在石桌上輕輕敲擊着,姚若愚心中念頭萬千,良久後,他才無奈地嘆了口氣,淡淡道:“你去一趟吏部,讓許部長來見我。”
鶴厲聞言也不多問,拱手一禮轉身就走。
拿起一塊酥糕咬了口,姚若愚輕輕咀嚼着,眉宇間仍透着幾分陰鬱,他理解宋凱等人受賄的行動,如先前所說,水至清則無魚,文邦原先規模不算小,也不算大,人情往來很正常。
可是白秋雨、段純等人收受的賄賂數量委實太大,單單段純一人,每年私下收入就接近十萬金,難怪有一擲三萬金買佳人的豪情。
乾天殿外的廣場兩側各有屋舍三百,是五部與文王府各處辦事的場所,現在還是下午,以許烜熔的性情,多半還在辦公,估計自己也不需要等太久。
果然,沒有一會兒,蘇梅就快步過來,說是許烜熔求見,見姚若愚一揮手,她也知趣地迅速退下。
姚若愚剛喝了杯錦蜜水,一襲雪白狐裘的許烜熔就來到花圃,見他飲水姿態,不禁笑了笑,譏諷道:“我們忙的頭暈目眩,王爺卻在這兒悠閒賞花,好雅興。”
瞧見萌萌噠,姚若愚原先滿臉的陰鬱不禁蕩然無存,伸手示意對方隨意,後者也不客套,來到旁邊坐下,倒了杯錦蜜水一飲而盡,笑道:“找我什麼事?”
姚若愚稍稍猶豫,將關於五部部長受賄的情報放在桌上:“你先看看這個。”
許烜熔拿起情報看了看,秀眉一挑,輕笑道:“所以這是要抓貪了嗎?”
見姚若愚臉色無奈,許烜熔掩口一笑,道:“不逗你了,怎麼,想知道那些人要幹什麼?”
“是的。”姚若愚點點頭。
許烜熔想了想,道:“我們大文現在有十六州府之地,除了漁州、涼州、渠州、達州、順州、遂州,其他各州的知州人選都沒定,按照當初商議,三天後五部會開會商議各地知州人選,所以,你知道那些人爲什麼會來拜訪我們了吧?”
“知道了,”姚若愚微微沉吟,忽地皺眉道,“那你怎麼看這件事情?還有這些年他們收受的賄賂?”
“很正常,中國人的傳統,三個人的公司都能自己內鬥,更何況現在文邦這種規模,以前還在合州的時候,就有文黨、白黨、段黨之說,我們或許不在意,但是白秋雨和段純怎麼會不在意。”
許烜熔拿起一塊酥糕輕輕咬了口,似是被甜到了,有些無奈地吐了吐小雀舌,微笑道:“這次挑選各地知州,無疑是各黨派擴充勢力的最好機會,他們怎麼會錯過。”
“三黨裡,我們文黨因爲你的關係,算是第一,不過凱哥去了移通學院,僅有我一人在吏部,傑哥他們要麼在文藝軍,要麼在天策府,在五部中的勢力大幅度縮水。”
“白家父子執掌禮、戶二部,聲威雄厚,段純有大理遺族舉族之力支援,二者算是旗鼓相當,他們多半也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但是彼此肯定要分個高下。”
“所以現在,我覺得不是我怎麼看,而是你怎麼看,”秀眉挑起,許烜熔輕笑道,“這次是他們擴充勢力的最佳機會,也是我們改變局勢的最好時機。”
姚若愚聞絃音而知雅意,立時頷首道:“你是想對白家動刀?”
搖搖頭,許烜熔微笑道:“算不上動刀,妖哥你比較念舊,對自己人總會很包容,以往僅有合州一地,我們手頭又缺人,讓白家父子執掌兩部沒有問題,但是現在,如果再讓他們一家兩部長,那權勢就太大了。”
姚若愚默然頷首,許烜熔說的他不是沒考慮過,但是正如她所說,白家父子在自己剛剛佔領合州城時就主動投靠,之後數年時間忠心不二,雖然下屬權勢過盛不利於自己執掌文邦,但是自己仍然下不了對他們動手的決定。
許烜熔支着下巴,輕笑道:“其實你也不必太過頭疼,以凱哥的性子,知道這事兒了,多半就拿着證據將白秋雨下獄了,不過我嘛,沒他那麼狠辣。”
瞥了她一眼,姚若愚嘿嘿一笑,沒有作聲,頓時萌萌噠就俏臉生寒,凝聲道:“難道我狠辣?”
姚若愚沒有答是,也沒有答否,只是問道:“所以你有什麼建議?”
“白秋雨雖然受賄量巨大,但是畢竟對你忠心耿耿,做事也從沒有偏差,白老部長受賄不多,行事也正直,所以絕對不能用太過激烈的手段,否則容易動搖根基,讓人覺得我們妄動功臣。”
姚若愚聽到這兒,心頭忽地一動,問道:“你說,白老部長,知道白秋雨受賄麼?”
“多半知道吧!畢竟是父子,也都是五部部長……”許烜熔似有所悟,失笑道,“你是想這麼幹?”
“嗯,”姚若愚微微頷首,“白家之所以權勢過大,就是因爲他們一門兩部長,如果只有一位部長,那麼也就不需要再擔憂這個問題。”
“看來你已經有想法了。”看了看他,許烜熔微笑道。
微微一笑,姚若愚柔聲道:“是啊!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萌萌噠,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這些事情。”
“嘁!有些肉麻。”許烜熔撇撇嘴,袖子一掃,悄悄將一盤酥糕都藏好,微笑道,“那我先走了。”
姚若愚點點頭,起身將她走出內廷,隨後就往禮部走去。
此時白俊儒正和禮部諸位官員在商討訂製新的城邦禮制,現在的文邦不比當年,規模更大,那麼禮制無疑也需要更加精細,不能夠像當年那樣簡陋。
得知姚若愚到來,白俊儒趕緊出門相迎,二人客套了兩句,一起來到白俊儒的書房。
瞧見桌上疊成山的文案,姚若愚頷首笑道:“白老部長工作辛苦,不過還是要注意身體,別太辛勞了。”
白俊儒哈哈一笑,捻鬚道:“多謝王爺關心,年關本就事務多,再加上我們剛剛佔領蜀地,各地政務不斷,不過老臣身子骨還算健朗,正好王爺過來,老臣還有事情想要彙報。”
“老部長請說。”姚若愚頷首道。
白俊儒取出一份名冊遞過來,道:“正月十五是大宋各地藩屬進貢的日子,這是我大文今年進貢的清單,和進貢隊伍人員的名單,還請王爺過目。”
姚若愚聞言一個挑眉,他倒是差點忘了,每年各地藩屬都會向宋朝進貢,不過以往數年自己都沒有參與,全都是禮部籌劃。
接過名單簡單地看了看,姚若愚忽地看見出行人員名單中的第一個名字,不由地擡起頭,詫異道:“老部長打算親自帶隊?這路途遙遠,不必了吧?”
“王爺有所不知,”白俊儒捻鬚一笑,似有幾分得意,“今年三公將在白鹿書院舉辦清談會,議男女從政之別,老朽也收到了請柬,這次入京,除了進貢外,也是參加此次清談會。”
姚若愚對古代官職瞭解不多,依稀記得三公好像是權勢很大的官員,只是他記得宋朝政壇爲首的似乎是兩相六尚書,那麼這三公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怕突顯自己的無知,姚若愚沒敢詢問,而是訕笑了下:“久聞宋朝多書院,這白鹿書院能排第一麼?”
他不過隨口一問,白俊儒卻似犯了難,猶疑良久,才答道:“很難辯駁,大宋有七大書院,皆有大儒名宿坐鎮,彼此難以分出高下,不過單單以出過的名流而言,白鹿書院可算第一。”
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姚若愚看了眼門口僕從,白俊儒也會意地屏退下人,隨後肅然道:“不知王爺突然蒞臨,可是有要事?”
“算不得什麼要事。”姚若愚清了清喉嚨,將關於白秋雨數年來受賄接近四十萬金的情報遞給了白俊儒,後者接過後剛剛翻閱了兩頁,面色已然蒼白如紙。
姚若愚等了一會兒,見對方不說話,只能嘆息道:“這是暗部昨日遞交的,老實說,剛剛看到的時候,我也非常震驚,當年我大文不過踞有合州一地,白兄已經受賄如此驚人,如今我大文雄踞川蜀,恐怕白兄未來私下受賄更加巨。”
素來八面不動的白俊儒少有地兩手微顫,歷代各朝針對貪腐,懲治向來狠辣,縱然姚若愚顧念舊情,刑部也不再是那位鐵血屠夫統領,但是一旦被問罪,丟官都是小的,就怕沒了性命。
沉默良久,白俊儒方纔嘆息一聲,默默將頭頂烏紗帽摘下,來到桌旁就勢跪下,沉聲道:“老臣教子無方,致使犬子目無法紀,犯下如此滔天大錯,子不教,父之過,老臣願以頭頂烏紗,換犬子一條性命,還望王爺看在老臣多年勤懇忠心,莫要斷了我白家香火。”
白俊儒跪下之際,姚若愚本能地想要避開,可是下一刻,他還是默默坐在了椅子上。
待得對方說完,他才彎腰將之扶起,肅然道:“老部長言重了,當年我和胥家爲敵,白兄不顧安危相助本王,這些年更是任勞任怨,這些情分,本王全都記在心中。”
白俊儒心緒稍安,姚若愚沉吟了下,道:“只是此事還是需要給本王一個交代,不瞞老部長,五部部長,許烜熔、段純、宋凱,還有您,這些年受賄的記錄我那兒也有。”
不等白俊儒申辯,他已經擺擺手:“水至清則無魚,這點本王還是知道的,正是因爲你們都懂得控制度量,所以本王也從不說破此事,可是白兄這些年動靜太大,老實說,宋部長那兒的舉報信都已經堆成山了。”
拍了拍那份薄冊,姚若愚微笑道:“這份情報本王就放在這兒了,放心,無論如何,本王絕不會取白兄性命,只是不管怎麼樣,白家終究需要給本王一個交代,給文邦一個交代。”
白俊儒嘆息一聲,緩緩彎腰行禮致謝,姚若愚則是擺了擺手,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