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若愚也不阻攔,扶了扶腰間鎮仙的劍柄,淡然道:“魏武堂老堂主,鹽幫幫主,這兩位都已經出過手了,還有哪位想與本王切磋一下?”
“五蛟門陳三蛟,請教文王殿下!”
一聲暴吼,一名滿身肌肉如虯龍的壯漢躍升而起,凌空八步,步步踏得空氣炸裂,然後轟然墜在樓船尾部。
樓船船尾本就因爲和水龍撞擊而浮現無數裂紋,此刻隨着那陳三蛟的墜下,那無數裂紋再度擴散。
可是不等裂紋遍及整個船尾,陳三蛟已經雙拳握起,磅礴氣勁如雪滾一般不斷攀升,只見他腳下一踏,將船尾生生崩裂的瞬間,整個人也帶起一條蛟龍氣勁直撲二十丈,人蛟拳三合一轟向姚若愚。
氣息輕吐,姚若愚身形不動不搖,毀滅劍道幻化爲魂念繚繞右手,五指握拳迎着那蛟龍拳勁一擊而出,毀滅魂念和對方的剛猛魂念悍然對撞,只是頃刻,那環繞在陳三蛟周身的蛟龍虛影已經被生生擊潰。
一招擊敗這尊雄踞東南的甲字一等宗派的門主,姚若愚收手按住劍柄,目光掃向四周衆人,態度不言而喻,等待下一位挑戰者。
似是遙遙望見這一幕,站在府衙門口的青袍女子面色冷淡,倒是身後的年輕儒士含笑道:“朱姑娘,你不打算出手麼?”
“出手?出醜麼?”青袍女子不屑一笑,淡漠道,“若是全力而爲,這位文王殿下是連六境圓滿都能誅殺的妖孽人物,朱某不過六境一重,如何敢與他交手。”
年輕儒士溫和一笑,正要說話,卻見那青袍女子扭頭看來,冷淡道:“文邦以百家講壇撼動儒家千年根基氣運,你貴爲孔聖傳人,就不打算出手爲儒家挽回顏面麼?”
沒成想青袍女子一轉眼就把話頭丟了過來,年輕儒士擡手示意投降,繼而微笑道:“若是能夠與這位華夏第一劍首交鋒,那自然是李某之幸,可惜李某還有幾分自知之明,絕非那文王對手,貿然出手,不過自取其辱罷了。”
“君子義以爲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爲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爲盜。”
青袍女子微微冷笑,眼神冷淡地望向那月蘊橋的方向,袖袍忽地一捲,竟是憑空攏起無數白濛濛中透出許些金色光暈的水霧,霎時間,她一身氣機如火山噴發一樣,徑直躍升到了六境圓滿的強度。
看見女子舉動,年輕儒士面容肅穆,甚至稍稍後退半步,以示尊敬。
此女名爲朱超羣,大宋首位以女子之身位居經略使的奇女子,錦繡潛龍榜前十人中第一位達到六境,並借宋朝國勢可瞬間達到六境圓滿之人。
朱家是杭都當地延傳超過百年的豪門,身爲嫡長女的朱超羣正是憑藉家傳秘術《東君》才能夠汲取宋朝氣運,讓自己在待字之齡成功躋身六境,名震華夏。
此刻,朱超羣正是在施展《東君》秘法,裹挾大宋國運,意圖相隔在數千丈外對姚若愚發起一次攻勢。
至於旁邊那名年輕儒士,正是曾經名傳華夏的孔聖唯一傳人,讓儒門三公都不惜折節主動希望收徒的【白衣】李越舟。
就在李越舟擡頭望向月蘊橋的時候,那正在月蘊橋下傲立舟頭的姚若愚已經轉頭望向此處,細眸微眯,輕笑道:“這又是哪一位高人?”
“女人。”
朱超羣輕聲吐出二字,身旁李越舟與全神戒備的姚若愚都是一窒,隨即那團透着金線的純白水霧化柱而起,衝上雲霄後化爲虹光一路飛馳,轉瞬間已經來到姚若愚身前。
“國勢?”身爲文邦共主,姚若愚對國勢的感應何等敏銳,此刻這位不知名的敵手分明就是汲取了大宋國勢化爲這股攻勢,倘若自己是同樣借氣運修行的朝廷官吏,那深諳君君臣臣上下分明的等級優劣,就足以讓自己萬劫不復。
只可惜,自己卻是華夏素來被稱之爲下等的江湖武夫。
天子殺人,忌血染衣;匹夫一怒,流血五步。
瓷器畏懼泥石的玉石俱焚,可是瓦片何等懼怕過跟玉器瓷器的碰撞?
一念而起則劍氣充沛於天地,姚若愚一步跨出,整片天地都在瞬間搖晃了一瞬,瀰漫於天地間而無形無質的大宋國勢竟是在此刻被他以終結劍道強行拽出,毀滅劍道演化而出的【煮鶴】化爲一團焚世之火,將鯨吞來的海量國勢生生灼燒起來。
朱超羣牽引國勢而凝練出的磅礴靈能方纔靠近,直接迎頭撞入了滔滔國勢燃爲的火海中,縱然有朱超羣苦心經營才凝練出的數縷扶龍金氣,亦是被姚若愚的【煮鶴】當成了枯柴,徹底燃化。
鏘!崔巧心背後六口劍匣內的飛劍齊齊出鞘,錚聲如疾風撲鼓,騰騰有序,身旁黃新媛亦是抽劍出鞘,劍氣瀰漫間,雷音已經響徹天地。
雙拳一握,蘇晶豪聲一笑:“師弟,師姐們也就不客氣了。”
姚若愚聞言撇嘴苦笑。
崔巧心、黃新媛、蘇晶,三位聖地弟子首席,聯袂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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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蘊橋所在的河道名爲丁蘭河,兩側多是音坊、酒棧、飯館,其中又以距離月蘊橋不過三十丈的天滿樓規模最爲宏大,菜餚類型繁多,內中裝飾精緻,素有西湖畔的小滿月之美譽。
不過,以往日夜生意興隆的天滿樓,此刻卻是寂靜無比,一名名體態魁梧氣勢剽悍的健壯武師立在一樓大堂的各處要道,將一名粉裙少女和一位背脊佝僂的老人牢牢地守護在中央。
這兩人明顯以少女爲主,一襲粉色長裙的少女坐在桌旁,託着腮,饒有興趣地望着外面靈能洶涌的爭鬥場面。
至於那老人,則是揹着手,臉色冷漠地站在少女身後。
樓內正值安靜,先前被姚若愚一招擊敗的陳三蛟披着破破爛爛的上衣,從正門快步而入。
眼見着陳三蛟快要走到少女面前,那老人瞳孔竟是如蛇瞳般地一縮然後往這兒看過來,頓時這位五蛟門的門主就是虎軀一震,然後在距離少女還有三丈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地單膝下跪,沉聲道:“陳三蛟,叩見陳小姐。”
瞥了眼衣衫襤褸的粗獷漢子,粉裙少女微微撇嘴,重新將注意力放在河道上,任由陳三蛟繼續跪在自己旁邊。
待得崔巧心、黃新媛、蘇晶三女一起出手,粉裙少女撩起一縷髮絲,在指尖輕輕環繞,忽地笑道:“你說,誰能贏?”
陳三蛟聞言一怔,看了眼外面正在激斗的四人,皺眉道:“那三名女子最強的也不過初入六境,其餘兩人也不過半步六境,哪怕聯手,恐怕也敵不過那文王。”
唔了一聲,粉裙少女笑眯眯地看了眼外面,忽地一巴掌甩在了陳三蛟的臉上,不等後者怒極起身,少女背後的老人已經眼神冷漠地掃過來,將他整個牢牢“按”在了地上。
“他們誰都不會贏,因爲只有我會贏,”少女端起茶盞,端杯的右手蘭花指輕輕翹起,流露出幾分輕鬆愜意,“明白了嗎?”
眼角劇烈抽搐,陳三蛟好半晌才壓住內心怒火,嘶聲道:“明白了。”
粉裙少女滿意一笑,站起身來到欄杆旁,望着外面那四道身影,淡然道:“你們這次入杭都,是誰牽的頭?”
陳三蛟低下頭,沉聲道:“是卜字門門主王瑩,她說朝廷現在對是否伐金猶豫不決,我們需要表明自己的立場。”
“王瑩?”念及此女,少女眼中劃過幾分忌憚,“那個瘋女人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她並未和我們同行。”陳三蛟答道。
微微蹙眉,少女輕聲道:“想要表明立場,最好的辦法就是鬧得轟轟烈烈還不用背鍋,你們這羣被人當槍使的蠢貨。”
站起身子,少女慢悠悠地走到臨河的窗臺前,一手搭着窗沿,一手還端着那杯溫茶,冷笑道:“這次動靜可不小,除了你們這些江湖遊勇,連宗澤這些一品軍侯都牽扯了進來,都是那王瑩牽的頭?”
陳三蛟搖了搖頭,肅然道:“不是,聽說王瑩也是受人所託,幕後的人好像是梟幫的。”
“梟幫?”提及這個大宋規模最爲龐大的黑道組織,少女臉上也浮起了幾分凝重,思忖了良久,她才喃喃道,“焰秀士可不是這等合縱連橫的好手,煽動旁人以聚大勢麼,多半是那梟幫首席幕僚吳佳敏的主意吧。”
愈是思索,少女心頭陰霾就愈加濃郁。
她素有自知之明,論及謀略佈局,自己遠不如吳佳敏這批可名列謀榜前十的頂尖智者,就如常人下棋,至多預算往後一兩步,她要好一些,可以算到十步,但是如丁言志、吳佳敏之流,恐怕能將整盤棋局納入掌中而不亂分毫。
這次江湖上甲字一等二等的武林宗派和三大聖地,以及數位執掌軍權坐鎮一方的一品軍侯同時入杭都,明面上是爲了表明立場,支持伐金之舉,但是暗地裡,卻是文官集團和武將集團的一次對碰。
此次各方勢力雲集於杭都,兵部尚書府、禮部尚書府、嶽王府、浙東朱家、梟幫等等勢力幾乎全部參與其中,哪怕少女自負背景靠山絲毫不懼這些勢力,但是真的要攪和進這盤爛泥潭一樣的棋局裡面,她可沒有絲毫的勝算。
不過隨即,少女露出幾分淺淺的笑意。
她能掌摑六境強者陳三蛟,能讓一品軍侯和無數江湖豪勇退避三舍,能踞丁蘭河畔地勢最好的天滿樓觀戰。
以上種種,並非因爲她的實力何等強大,而是因爲她有一個好外公。
當朝第一文官,大宋左丞相,執掌朝堂二十五年而屹立不倒,黨羽遍佈天下,被人稱爲奸相的秦檜,就是她的外公。
任你水潭泥濘,魚龍混雜,只需有這位在位一天,她就隨時能夠從中全身而退。
扶着窗沿,少女陳依霞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