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姚若愚、符峰和吳雪離開,徐靜淼正要輕笑一聲,忽然背脊一涼,趕緊回頭望去,不覺笑道:“譽瑩,怎麼了?”
蹙起秀眉,曹譽瑩沉聲道:“總領大人,您貴爲重慶總領,當知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這些人與楚王府關係密切,這些日子也一直居住在楚王府內,您如此貿然與之結交,只怕會惹來結交朋黨的惡名啊!尤其是朝中秦檜一黨,更是……”
瞧見曹譽瑩的嘮叨……咳咳,她的勸誡滔滔不絕,徐靜淼露出了幾分難言的笑意,感嘆道:“重慶府大管家,名不虛傳啊!”
秀眉揚起,曹譽瑩緊緊盯住徐靜淼,認真道:“總領大人可是對譽瑩有所不滿?既然譽瑩惹得總領大人不滿,那自然是有地方做錯了,明日譽瑩就遞上辭呈,無需讓大人煩心辭退下屬的理由,只是大人須知忠言逆……”
見她又要恢復成之前滔滔不絕的樣子,徐靜淼頓時莞爾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笑道:“好啦好啦!你這話也的確太多了,將來嫁出去會很容易引發婆媳矛盾哦。”
看到徐靜淼摸住自己頭頂,曹譽瑩嬌軀一僵,臉蛋上頓時泛起了兩朵紅暈。
好半晌後,曹譽瑩才反應過來,一把打開徐靜淼的手,結結巴巴地說道:“府、總領大人……這樣子也太失禮了吧?聖人曰,非禮勿碰,尤其是異性間更需注意禮防,否則極容易引來政敵攻擊,譽瑩一人的名譽無妨,但若是害了大人的名聲有損,豈不是……”
“豈不是什麼?”淡淡一笑,徐靜淼搖頭道,“我徐靜淼無論爲人還是爲官,俱都行事公正,賞罰分明,何懼他人非議?更何況若是小小非議便能罷免我這總領之位,我這重慶總領也未免有些太失敗了吧?”
“好一記【摸頭殺】啊!”
偷瞄着徐靜淼那兒的動靜,姚若愚笑眯眯地感嘆了一聲,然後伸手摸了摸吳雪的腦袋,疑惑道:“吳雪,怎麼你就不能學學別的小姑娘,知道知道害羞是什麼東西啊?”
盯着姚若愚的手,吳雪銀牙緊咬,冷笑道:“別人是高富帥,你是什麼?屌絲!【摸頭殺】這種技能你就算用了也根本沒有效果好不好?”
“符峰,我可以殺掉她麼?”
“……你不是已經把她凍住了麼?不然姚哥你怎麼還能安然無恙地摸着她的頭?”
“咦?真的啊!我居然忘記了……”
“可以說智商爲零嗎?”
“呵呵,你試試啊!”
“算了……”
就在姚若愚和符峰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中,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在此期間,不斷有着重慶府的文人雅士步入會場,在與徐靜淼的簡單交流後,就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閒聊起來。
因爲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所以姚若愚和符峰、哦,還有被凍住的吳雪,三個人就一直待在位置上,不斷掃蕩着桌面上的糕點飲料。
在第二十八次讓侍女過來撤走空盤,換上新的點心後,被姚若愚稱爲“主任”的曹譽瑩終於出現在他們桌前,眼神古怪地掃視着滿桌的糕點碎渣,蹙眉道:“楚王府不管飯麼?”
“管啊!”大咧咧地擡起頭,姚若愚嘿嘿笑道,“可是沒太守府的好吃啊!”
第一次碰到這種厚臉皮的人,曹譽瑩呆滯了良久後纔回過神來,低聲道:“你們……你們注意點形象行不行?現在半個會場的人都在討論你們呢?”
“所以呢?”抓起一塊桂花糕狠狠咬了口,姚若愚心滿意足地眯起眼睛,然後朝曹譽瑩笑道,“我們就得委屈自己的肚子,否決太守府糕點的美味,只爲了去應和他人的議論?”
曹譽瑩微微蹙眉,沉聲道:“君子立於世,自然要與人交際,若是全然不顧他人看法,如何能夠……”
沒等她說完,姚若愚已經笑着看了她一眼,隨後忽然道:“你不喜歡我。”
“什、什麼?”怎麼都想不到他會突然這麼問,曹譽瑩頓時就是一呆。
攤開手,姚若愚失笑道:“看!我說的沒錯,你的確不喜歡我,但是爲什麼你還要來和我說話呢?甚至想要幫助我不繼續維持這種惡形惡狀的形象呢?”
“因爲……”剛剛要回答,曹譽瑩就有些尷尬地閉起了嘴巴,因爲她總不能說是看在徐靜淼的面子上纔會過來阻止姚若愚等人繼續搞怪的吧。
瞧見她說不出話來,姚若愚笑了笑,頷首道:“理由你我都知道,就不說出來了,但是你看,我給你的印象很不好,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不好,但是,你卻還是過來了,這就說明,別人對自己的印象好壞根本影響不了自己對外的交際。”
身爲太守府主簿,曹譽瑩可以說是整個重慶府文書方面的大管家,地位僅次於徐靜淼,足以與重慶轄下各城城主相提並論,所以當她走向姚若愚等人的時候,就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待得曹譽瑩和姚若愚爭辯起來後,他們所爭論的話題自然也吸引了極多人的傾聽,面對着姚若愚的詭辯,頓時就有不少人露出了不以爲然的神色。
靜靜地聽着姚若愚與曹譽瑩的爭辯,徐靜淼莞爾一笑,擡頭看了眼身前那人,輕笑道:“秋雨先生,你對這番詭辯如何評價?”
“總領已經定義爲了詭辯,秋雨還能如何評價?”見徐靜淼詢問,對面那人不覺捻住長鬚,苦笑着回答道。
徐靜淼笑了笑:“雖是詭辯,其中卻有一番獨特奧義。”
微微頷首,對面那名男子贊同道:“不錯,這番言論看似無所出處,卻與儒家大道暗含衝突,說是奸邪之語吧,又沒有錯漏之處,當真是有趣。”
徐靜淼聞言頓時大笑道:“若是俊儒老先生聽聞你這番話,只怕會用竹鞭揍你一頓吧?”
表情一囧,那名男子苦笑道:“總領莫要取笑秋雨了,以家父那霹靂火的性子,聽到這番話說不定會召開評定大會,好好斥責這位姚兄弟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有數名年輕俊傑想替曹譽瑩出氣,出頭與姚若愚爭辯起來。然而自幼創作的姚若愚別的不強,詭辯能力當真算是一流了,各種後世的冷笑話被他改編後從容丟出,將這些才子們的質問一一反駁回去,順帶還氣得他們連連捶胸。
瞧見這次茶會快要變成全武行了,徐靜淼無奈之下只有邁步過去,揚聲道:“各位。”
見總領現身,衆人也不敢繼續爭辯,紛紛轉身恭敬地望去,唯有姚若愚、符峰、吳雪三人還是大咧咧地待在座位上。
“今日茶會雖說以品茶爲主,但是也不可缺少鬥詩鬥詞,各抒己見的環節,”環顧着衆人,徐靜淼頷首一笑,“既然現在已經有了爭論的主題,那不如就以此爲本次茶會的開幕環節吧,如何?”
“總領大人說的是!”一名才子邁步而出,唰地展開紙扇,搖頭晃腦地笑道,“此子言談狂勃,竟然以詭辯戲弄曹主簿,吾等甚是不滿,同時也想看看,這位先生有何才學!”
“才學沒有,唯有人頭一顆!”姚若愚笑着端起桌上酒杯,朗聲笑道,“我自幼爲孤兒,流浪江湖,沒讀過書,沒上過學,若是論及詩詞才華自然比不得各位了。”
待聽見他前面一句話的時候,不少人都露出了大怒的神色,可是等聽見他自承不及衆人才學的時候,便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這時候想退縮,不免太過怯弱了吧?”搖着紙扇,先前那名才子嗤笑道。
眼角劃過一絲寒光,姚若愚臉上卻笑容依舊,輕笑道:“那閣下……哦,還不知閣下姓名?”
“不才長壽侯文韜!”倨傲地揖首了下,那名才子輕笑道,“閣下呢?”
“姚若愚,”隨意地揚起下巴,姚若愚淡然笑道,“既然閣下有心與姚某論道,那姚某倒想聽聽閣下的妙論。”
“哼!”笑了笑,侯文韜漫步而出,淡然笑道,“昔年秦朝合縱連橫,遠交近攻,這才一統七國,建立大秦皇朝,若是當年秦朝並未聯合他國,就靠一己之力,如何能夠一統七國?就此可知,特立獨行,超然於世根本不行。”
(和我論道秦朝?)
有些古怪地看了眼侯文韜,姚若愚也不起身,笑着說道:“說起秦朝一統七國,我倒想問問,猴子你是否知道七國如何被滅?”
“你喊我什麼?”侯文韜聞言勃然大怒,厲聲道,“竟敢辱我?”
眨眨眼睛,姚若愚疑惑道:“侯文韜侯公子,簡稱後自然爲猴子,難道每次都以‘侯文韜侯公子’來稱呼你麼?我倒是嫌麻煩啊!”
“你!”氣到眼珠子發青的侯文韜踏步上前,就勢想要揪住姚若愚的衣領。
瞧見他的動作,姚若愚眼眸陡然一銳,縱然有鏡片過濾,那股銳利依然滿是森然,瞬間就懾得侯文韜腳步一僵,再也不敢動作了。
淡淡一笑,姚若愚慢悠悠地說道:“齊國之所以被滅,蓋因當年實力太強,惹得燕、秦、韓、趙、魏五國聯手攻打,後來雖然復國,卻也國力大衰,自然無法抗衡秦朝,就此可知,實力若是太強,自然會招致敵意,與爲人處世沒有半點關係。”
“楚國會滅,全因其背棄盟友,改而與秦朝聯手,此事堪稱與虎謀皮,不但失去了齊國等盟友,還沒能夠解決秦朝對自己的虎視眈眈,之後果然被多國攻打,就此一蹶不振,可見,若是蠢到隨意結交某些斯文敗類,反而會自己吃虧。”
說到這兒,姚若愚若有若無地瞥了眼侯文韜,後者初時還沒明白過來爲何看自己,不過隨即就反應過來,頓時氣得臉龐發青,可是懾於姚若愚的實力,倒也不敢動彈。
不屑一笑,姚若愚慢悠悠地繼續說道:“燕國之所以會滅,全都因爲燕太子不思強國,反而尋刺客刺殺秦王,若是一個人在與敵手競爭的時候不想着如何強大自己,反而整日圖謀着削弱敵手,這種人……被滅簡直是天經地義!”
“至於韓國被滅,只是因爲他地勢太差,四周圍着四個國家,能堅持那麼久才被秦朝滅掉,我倒是覺得已經很厲害了,”說笑間,姚若愚掃視着在場衆人,繼續說道,“至於趙國被滅的原因,相信大家應該都知道……”
侯文韜正沉浸在那股殺意中,聞言下意識辯駁道:“趙國被滅,我們怎麼會知道?”
衆人聞言頓時譁然,不少人直接就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姚若愚更是笑着拍拍手:“想不到這位侯公子連‘紙上談兵’這個典故都不知道,現在看來,之前在下對你的‘猴子’稱呼當真是名副其實啊!”
因爲姚若愚的殺意震懾,侯文韜還真心沒聽清他之前說了什麼,之所以反駁也只是純粹出於下意識罷了,直至此刻聽清楚姚若愚所說的話,頓時臉色就慘白起來。
這位侯文韜是長壽城極爲有名的才子,因爲其名氣相當響亮,所以甚至還有望成爲長壽城城主的麾下幕僚。
可是如今竟然出了這麼一個大丑,甚至讓人認爲自己連“紙上談兵”的典故都不知道,那麼以前的名聲反而會成爲一種累贅,讓人覺得自己空有名氣卻無實才,莫說是擔任長壽城主的幕僚,便是能否繼續在文壇混跡都成了問題。
瞧見侯文韜語塞,姚若愚莞爾一笑,攤手道:“姚某說了如此多,想來猴子你也已經知曉秦朝爲何能夠一統七國了吧?”
侯文韜還沉浸在自己剛剛跌入陷阱的驚怒狀態,兩眼赤紅,一陣咬牙切齒,此刻聽見姚若愚的詢問,下意識回答道:“七國被滅的確是因爲他們太蠢了……”
很是驚訝地看向侯文韜,姚若愚皺眉道:“怎麼可以如此說?春秋戰國那麼多的國家,卻只有他們七國能夠被稱爲七雄,自有其可取之處,怎麼可以用蠢來形容他們?還是在閣下心目中,凡是失敗者都是蠢貨?凡是沒有價值的也都是蠢貨?”
此話一出,衆人看向侯文韜的目光也都變化了起來,其中或是鄙夷,或是不屑。
而侯文韜也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又掉進了姚若愚的陷阱裡,頓時咆哮道:“你閉嘴!”
聳聳肩,姚若愚雲淡風輕地笑道:“故所願也,不敢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