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臨夏還有百來裡的一片草原上，堆積如山的屍首四處散落，這些屍首幾乎沒有一具保持完好的，殘肢、碎骨、肉沫、鮮血，雖然每一具都是零碎不堪，但是當數量達到數萬人後，依然將整片草原乃至天穹都染上了濃烈的猩紅色彩。
成片的禿鷲盤旋在高空中，貪婪而猙獰地掃視着下方一堆堆的美餐，不過懾於這片屍山血海旁的數千名黑甲鐵騎，它們始終不敢降落下來，只能夠一遍又一遍地盤旋着，發出威脅性的嚎叫。
盤膝而坐的姚若愚全身籠罩着淡淡的鮮紅光暈，這些都是戰死者的血氣精華，雖然他已經很均勻地將這數萬人的精血分發給九千名暗夜龍騎，但是那海量的精血依然撐得他全身鼓脹，若非體魄不復當初弱小，只怕身體都會被生生爆開。
過了良久，姚若愚頭頂三尺處的黑洞虛影突然降下一股波動，將他體表那一圈厚厚的鮮轟光暈全部震碎，然後如鯨吞牛飲將之盡數吞噬，轉化爲源源不絕的生命力量灌入姚若愚身體，滋養着他全身的經絡，也讓他因爲詭術而枯竭的生命力恢復了活力。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姚若愚倏然睜眼，綻出一股神輝，感受着身體前所未有的活力，以及紫府內又進一步擴張的靈泉，他不禁會心一笑。
經過連續十天的遊走和襲殺，昨天傍晚，完顏岩石率領的西寧道大軍終於被殺得只剩下四萬人不到，士氣更是跌入谷底，若非有完顏岩石這尊西寧道大都護坐鎮，只怕這四萬人早已經土崩瓦解了。
於是，今天中午，姚若愚帶着暗夜龍騎發起了最後一次突襲，一路摧枯拉朽鑿入敵陣，將坐鎮中軍的完顏岩石一劍誅殺，徹底擊潰了四萬金兵殘存的鬥志。
一尊六境高階的頂尖強者，再加上這些日子陸續擊殺的二十餘萬金國大軍，如此堪稱“大海無量”級別的精血，若不是姚若愚以武魂黑洞作爲中介，再以精血洗練鎮仙劍的戾煞，哪怕他有九千名暗夜龍騎一起平坦，也絕對扛不住如此恐怖的精血入體。
六境八重！在姚若愚刻意壓制境界的情況下，如此海量的精血讓他直接跨入了六境八重，再加上數萬人的精血洗練，也讓他煉化了鎮仙劍近兩成的戾煞之氣。
掃了眼身後一個個仍然在盤膝修行突破的暗夜龍騎，姚若愚笑了笑，握住一旁插入地面的鎮仙劍劍柄，起身後伸了個懶腰。
突然，姚若愚笑容一斂，扭頭望向戰場一側，就見一名身穿華貴青色戰甲的年輕女子，在十名紅甲佩劍女侍的簇擁下，傲然站在那兒。
掃了眼這名青甲女子，姚若愚微微皺眉，他覺得此女有些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到底是誰，思忖了番，索性不去理會，只是一揮袖子，魂念蔓延出去，將身後九千名暗夜龍騎全部隔絕了起來。
瞧見姚若愚只是看了看自己就轉過頭去，那年輕女子俏臉上浮起幾分怒色，抖起身後大紅色的披風，龍行虎步般朝着這兒走過來。
姚若愚等人身處戰場東側，那批女子則出現在西側，戰場上到處都是血腥無比的殘破肢體，那些女子自然不願從中經過，所以繞了一圈，纔來到姚若愚近前。
許是忌憚姚若愚的實力，那名女子也不願太過靠近，距離還有十丈時候已經停下，右手扶刀，左手握拳於右肩一錘，淡淡道：“大金第三王府完顏柳，見過文王殿下。”
“完顏柳？”姚若愚倏然反應過來，想起此女是當年帶兵增援成都府的完顏柳，是金國完顏第三的長女，修爲不凡，幾乎全程壓制黎歡，數年不見，此女也已經到了五境圓滿，眼見着就要踏入六境了。
見姚若愚默然不語，完顏柳輕哼了聲，道：“奉父王之命，請王爺去第三王府做客。”
薄眉一挑，姚若愚冷笑道：“本王記得第三王府是在西寧州吧？第三王爺難道覺得本王蠢麼？孤身一人去你西寧州？”
“王爺莫不是不敢？”完顏柳柳眉一挑，面帶輕蔑地一聲嗤笑。
姚若愚笑了笑，扶住劍柄的五指微微彎曲，縷縷銳絕寰宇的劍道魂念自鞘口溢出，懾的完顏柳身後十名紅甲劍姬俱是花容失色，首當其衝的完顏柳更是不堪，狼狽地連退數步，腰間佩刀劇烈錚鳴，被魂念壓得顫抖不止。
“你以爲，本王不敢殺你？”姚若愚眯起眼睛，冷笑道。
身爲大金皇室貴胄，完顏柳資質自是不凡，又有第三王府海量資源的傾斜，各類增長修爲、完善根基的靈丹妙藥無限量供應，自然也養成了她桀驁不馴的個性。
可是再是桀驁不遜，面臨終結劍道衍生出的恐怖魂念，完顏柳只覺得整個人的心魂都在顫動，宛如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那魂念生生撕裂。
好半晌，完顏柳才訕笑了聲，勉力笑道：“難道王爺，不想去本郡主的霓凰宮坐坐？月牙兒可是對王爺仰慕已久呢。”
在西寧道，幾乎無人不知完顏柳建立的霓凰宮，能夠踏足其中的唯有女性，且必須是貌若天仙的美人，除此之外，哪怕是完顏第三也被完顏柳禁止踏足入內。
一直以來，霓凰宮在衆人的印象中，那都是美人成羣的溫柔鄉，世間無數採花賊子無不以踏足霓凰宮且採走一位美人芳心爲榮耀，只可惜，有完顏柳坐鎮的霓凰宮，從未有一名男性能夠進入其中。
大金四絕色之一的耶律月牙，就是霓凰宮中排名第一的美人。
劍魂意念稍稍一頓，姚若愚仔細看了看她，忽然一笑，就在完顏柳以爲對方心動之際，原先不過絲絲縷縷溢出的魂念驟然收攏，合爲一道可斷金切鐵的凌厲劍勁，直切向她的咽喉。
“你敢！”完顏柳見狀心中駭極，腰間柳葉刀化爲一抹寒光捲起，可是她的刀光方纔倒掛於空，那抹劍勁已然命中其上，將之瞬間化爲虛無。
一劍擊潰刀光，姚若愚正要繼續動手，忽然感應到極遙遠處一股龐然巨力奔騰而來，幾乎在他感應到的下一個瞬間，那股力量已然衝破虛空，化爲無數如龍似蛇的碧綠草影，狠狠扎向自己的劍勁，
這些碧綠色的草影宛如無數條水蛇，一頭扎入虛空，一頭則盡數纏繞劍勁，瘋狂汲取着劍勁的力量。
說來奇特，參悟了終結之道的姚若愚所斬出的劍勁是何等凝實如一，尋常人莫說是分解，便是抵擋也休想抵擋一二，然而這無數水蛇般的綠影纏繞上來後，整股劍勁竟然在短短三個呼吸間，已經徹底消散。
姚若愚見狀眼神一凜，鎮仙劍連鞘一轉，隨即順勢出鞘，霎時一股銳絕無匹的劍道魂念猛然席捲萬丈，其中有上百股各類劍道氣機浮沉，隱隱間，這些氣機構建起了一座讓人悄然跨過某層屏障的龐大陣法。
一劍指向那萬千綠影來處，姚若愚眸綻銳芒，厲聲道：“來者何人？”
宛如瞬間移動，無聲無息間，一尊披着灰色斗篷的魁梧身影在完顏柳身前浮現出來。
濃眉，虎目，壯實如山嶽的魁梧身軀，這名中年男子的容貌和當日戰死於碌曲城的完顏第四極爲相似，只是不同於霸氣外露的完顏第四，這名男子身上的兇厲之氣沒有那麼濃烈，而且還多了幾分獨特的溫和味道。
姚若愚凝視對方，半晌後方才皺眉道：“完顏第三？”
魁梧男子輕輕點頭，上下打量着姚若愚，忽然笑道：“久聞文王殿下劍道通玄，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當年三境時能戰五境，四境可戰六境，如今身爲六境宗帥，竟然能掌七境領域，不愧是華夏第一劍首。”
姚若愚笑了笑，眼神凝重地掃視着完顏第三。
他固然有陣法在身，可以無懼七境，但是身後的黑龍軍可沒有自己的戰力，若是和完顏第三一戰，也不知會折損多少黑龍軍的將士。
注意到姚若愚身上凝然不鬆的劍道威壓，完顏第三莞爾一笑，雙手擡起緩緩背到腰後，淡然道：“殿下且寬心，本王不喜廝殺爭鬥，此來也不是對付殿下的。”
掃了眼旁邊數萬名金人屍首，完顏第三淡淡一笑：“若是真的來阻撓殿下的，剛剛殿下屠戮西寧道大軍的時候，本王就已經出手了。”
姚若愚聞言一怔，狐疑道：“那敢問第三王爺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不過是受人所託，前來與王爺說句真心話，”完顏第三笑了笑，道，“有位前輩託我告訴你，遙遠的西方即將有一個國家崛起，他們的鐵蹄將會危及整個華夏。”
聽見他所說，姚若愚表情古怪，不過見完顏第三似乎沒有說完，也就繼續聽着。
“本王常年坐鎮的西寧道屬於我華夏邊境，當年你大文進攻川蜀，本王雖然派了柳兒帶兵去阻止，但是不過是礙於四弟的面子，事實上，這些年來，本王從未有過出兵進攻川蜀的心思，只是不斷在西寧道窮兵黷武，增加軍備。”
“王爺可是在戒備那所謂的西方國家？”姚若愚皺眉道。
“不錯！”完顏第三點了點頭，微笑道，“那位前輩學究天人，能夠預知後世千年變化，他曾經告訴我，八百年後，偌大華夏，宋、蒙、金、蠻都將不復存在，所有民族都將統一，百族如一家，再無戰火和兵災。”
姚若愚聞言眼神倏然一變，雖然他迅速就恢復平靜，但是內心深處卻如落入一道驚雷般跌宕起伏，他怎麼也想不到，完顏第三所說的那人竟然能夠預言到今後千年的變化，連中國建立，統一各民族的事情也會知道。
忽然，姚若愚心頭一跳，若是此人連千年後都能預知，那麼自己包括文藝部其他人的來歷，這人又能否知曉呢？
“經過這位前輩的勸說，本王十幾年前就開始準備迎戰西方的那個國家，所以無論皇兄如何勸說，我除了派遣柳兒參與過成都府一戰外，沒有派出一兵一卒踏出過西寧道，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防備上。”
“本來以本王的性子，是懶得與你說這些的，若是你敢不顧大局執意殺入西寧道，那麼本王絕對拼盡全力將你誅殺。”
“只是礙於那位前輩的勸說，本王纔來與你說這些，希望你明白，除了完顏岩石統率的西寧道東部各城，所有西部各城，這些本王管轄的軍事重鎮，都不會參與到爾大文、大宋和我大金相互征伐。”
“我怎麼才能信你？”姚若愚沉吟半晌，忽地問道。
完顏第三稍稍沉默，從懷中取出一本泛着無盡草木之氣的典籍拋給了他：“這是本王的《牧原神功》，那位前輩說王爺如今雖然已經不需要木系功法，但是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王爺憑藉那天道級別的大神通，若是將此份功法吃透，也能進一步增益自身。”
老實說，當聽見這是《牧原神功》時，姚若愚還沒什麼反應，畢竟如今的他並不需要這區區第七等的王侯級功法，但是等完顏第三說破自己曾經欠缺木系功法的時候，他的心頭不由地就是一驚。
他以逆推四象八卦之法逐步完善終結劍道的事情，除了許烜熔、鄒布衣、異宗三人外，並無任何人知曉，而其中因爲缺了木系頂級功法，導致四象始終沒能完善的事情，卻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名前輩又是如何得知的？
下意識撫摸着這本典籍的封面，姚若愚忽然問道：“那位前輩到底是何人？”
完顏第三似是早知他會如此問，笑了笑後，緩緩吐出了一個人名。
霎時間，姚若愚臉色驟然凜冽。
那個人名是……
天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