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碚城頭,鐵穆耳在數名扈從的陪同下負手而立,望着遠處若隱若現的文藝軍軍營。
雖然距離遙遠,但是以他的實力,仍能清楚地看見大營內的景象。
連續五天,文藝軍非但沒有任何的進攻趨勢,反而日夜都龜縮在大營內,只是沒日沒夜地砍伐四周山林的樹木,製作雲梯等攻城軍械。
一名副將探着頭,遲疑道:“五天時間,要說他們在做軍械怎麼也該差不多了吧?可是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根本沒停手的打算啊!”
“難道是故意拖延時間?”另一人濃眉一皺,問道,“將軍,可要出去試探一二?”
鐵穆耳聞言眉頭愈加緊皺,他本是激進的性子,若是換了其他時候,早在文藝軍趕至的第一天就領軍出去迎擊了,只是之前釣魚山一戰,文邦展現的兵力確實恐怖,饒是他也不敢妄言能將之擊敗。
“不急,”想了想,鐵穆耳輕輕搖頭,沉聲道,“咱們這兒佔着地勢,他們就算再多做幾百幾千件武器,也不可能攻下咱們這兒,吩咐下面日夜監視,決不能讓他們趁夜偷襲。”
“喏。”數名副將紛紛抱拳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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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穆耳等人遙望文藝軍軍營的時候,對面的文藝軍軍營內,符峰、任嘉盛二人剛剛巡視完軍營返回到帥帳。
剛剛走進帥帳,符峰已經摘下頭盔,露出的竟是另一張面龐,赫然是神鷹軍第三營的營將趙壽。
作爲弓箭手,手臂長與身材高大無疑是至關重要的,畢竟這能決定你能爆發出的力量多少和射出箭矢的射程。
所以無論是神鷹軍還是紅衫軍,都是以高個居多,只是趙壽卻是個例外。
身爲土生土長的西南人,趙壽個頭不高,和符峰一樣都只有一米六左右,只是他卻是天生神力,剛好彌補了身高的劣勢。
抹了把汗水,趙壽笑着問道:“將軍,已經第五天了,巖虎將軍那兒還沒好麼?”
搖搖頭,任嘉盛微笑道:“還沒,不過快了,明天基本上就能準備好。”
咧咧嘴,趙壽嘿嘿笑道:“還是鄧軍師聰明啊,騙的那羣蒙古韃子以爲咱們大軍都在這兒,沒想到巖虎軍早已經偷偷溜到南面去了。”
任嘉盛笑了笑,沉聲道:“不到得手的那天,就不能大意。”
“明白!”趙壽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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縉雲山腳,顯然剛剛結束了一場激戰,來自璧山的蒙古軍如潮水般向後退去,只留下滿地的屍首。
大軍前列,披掛翠綠甲冑的阿術面色鐵青,右手握拳,整條手臂的青筋都是根根暴起,充分表明了他暴怒的情緒。
五天,整整五天,一向以快攻爲強項的阿術竟然還沒有將寒鐵軍的防線攻破。
最初率領大軍趕來增援的時候,阿術已經做好了會在此處遭遇文藝軍伏擊的打算,只是他沒有想到,符超瓚根本沒有伏擊的打算,而是直接在山腳佈下了重重防線,擺明車馬要阻擋阿術。
一直以來,文藝軍中只有黑龍軍、雷神軍較爲出名,其次的則如巖虎軍、鴛鴦軍、獸神軍等,至於寒鐵、神鷹、陷陣等軍大多名聲不顯。
所以最開始,阿術根本沒把這連名字都不曾聽過的符超瓚放在眼裡。
可是初一交鋒,阿術已經感覺到不對勁。
面對蒙古軍猶如刀鋒的攻勢,寒鐵軍的防線竟是如同棉花,任憑他們這把刀鋒如何鋒利,面對這種柔綿至極的防禦,始終難以寸進一步。
阿術以快攻強攻見長,他麾下的蒙兵也是如此,往往先以箭雨壓制,隨後騎兵結陣衝鋒。
可是先一步抵達縉雲山腳的寒鐵軍,卻在符超瓚的指揮下挖掘了足足四十八條溝渠,每條內還撒了無數鐵釘、鐵荊棘等尖銳物件。
蒙古軍這兒以箭矢遠程射擊,寒鐵軍那兒所有人就躲到大盾下面。
蒙古軍這兒要進行騎兵衝鋒,寒鐵軍那兒就立刻擺開盾牆,仗着無數溝渠的地勢,成功擋下了無數次騎兵的攻勢。
第一天的時候,因爲久攻不下,阿術親自上陣,帶着麾下精銳想要強行衝陣,卻在剛剛突破第一條盾牆防線的時候,遭到了隱匿在暗處的黎歡偷襲。
身爲現代人,尤其還是性格無比惡劣乖張的屌絲女,黎歡根本沒有所謂的戰士精神,偷襲對她來說也根本沒有心理壓力。
阿術雖然是六境五重的頂級強者,但是面對手持無雙劍的黎歡的偷襲,猝不及防下他險些被黎歡一劍腰斬,幸好麾下親信悍不畏死,這才讓他成功逃了回來,只是作爲代價,他足足三名五境的扈從被黎歡斬殺。
早在弱小時候,黎歡已經被譽爲華夏五劍首之一,劍術之強可想而知,阿術雖然成功逃脫卻也身負重傷,直至今日才勉強恢復了元氣,只是如此一來,他自然不敢繼續親自進攻,只能夠坐鎮後方指揮。
可是面對符超瓚滴水不漏的防禦,雖然阿術計謀百出,但是除了第一天自己親自出手外,竟然再沒能逼退寒鐵軍半步。
只是掃視着戰場,阿術的眼中漸漸浮起幾分冷意。
五天時間,雖然不曾攻破寒鐵軍的防禦,但是他們卻已經將寒鐵軍之前挖掘的溝渠盡數填平,換句話說,接下來如果再次交手,寒鐵軍再無地利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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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碚南面,符峰和鄧亦通並肩而立,看着這五天來衆人悄悄製作出的密密麻麻的木筏。
這五天時間,他們爲了遮掩行蹤,可謂十分辛苦,所有飯食都是到山洞中生火製作,就是怕被北碚的蒙古軍發現。
所幸此次行動隱秘,符峰只帶了第一營的三千人,所以努力控制過後,總算是沒讓蒙古軍發現。
瞥了眼鄧亦通,符峰笑道:“差不多了吧?”
雖是疑問句,但是符峰的語氣明顯是肯定,而鄧亦通也是點點頭,頓時符峰就是哈哈一笑,頷首道:“那麼今晚動手?”
“既已萬事俱備,無需再等東風,”鄧亦通微微一笑,道,“那鄧某就先去通知任將軍他們了。”
“好。”符峰點點頭。
待得鄧亦通在扈從的護送下離開,符峰滿面笑容地看着那些木筏,志得意滿地扭頭望向遠處的北碚城牆。
今晚,這座城上必然會插上大文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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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早年大宋地域行政規劃,銅梁縣爲合州轄制,不過後來姚若愚等人佔據合州,銅梁、潼南兩地就歸入了重慶府直轄。
蒙古軍佔據重慶府路後,出身不朽崖的長老阿里棠擔任了銅梁城主之職,只是此人雖然有六境修爲,但是治軍上可沒什麼實力,所以蒙哥也給他派遣了三名副將,代他執掌軍務。
相比於璧山、北碚、江北等地都已經被蒙古軍徹底佔領,銅梁境內卻還有一支宋朝勢力的存在,猶如釘子一般牢牢紮在銅梁境內,逼得阿里棠等人不得不分出大批兵力將之圍困。
鐵爐堡,任嘉盛和符超瓚的師門,也是大宋乃至整個華夏在鍛造上最強的勢力,堡主趙爐焰雖然只是五境將師級強者,但是一手靈鍛本事卻是當真不俗。
也正是依靠着鐵爐堡內無數軍械,鐵爐堡纔在阿里棠這位六境強者的進攻下堅持了這麼久。
此時的鐵爐堡內,除了趙爐焰等鐵爐堡高層,還有諸如趙家、錢家等原先銅梁的各大家族世坤。
早在得知徐靜淼等人於重慶府大敗後,趙爐焰等人一番合計,各大家族果斷將所有物資與人力盡數轉移到了鐵爐堡。
鐵爐堡城牆均是由接受過靈鍛的磚石砌成,堅固不說,更可削弱靈法攻擊,再加上各大家族的高手,防禦上自然不愁。
至於生活物資方面,有各大家族集中起來的資源,以及堡壘內數十畝的農田,足以維繫衆人的正常生活。
他們也算是看的通透,知道蒙古軍此時固然囂張,但是等宋朝回過神來,重慶府路早晚會回到大宋手上,所以與其投降,倒不如死守不降,堅持到宋朝反擊的那一天。
這一日,趙爐焰、錢培文、趙酷等人照例集中在鐵爐堡的大廳,討論接下來的安排。
只是與以往數次會議衆人七嘴八舌熱議不同,此次會議一開始,大廳內罕見地陷入了寂靜之中。
默默翻閱着手上的情報,錢培文眉頭緊皺,半晌後方才擡起頭,沉聲道:“老趙,這情報……”
“這是我們家死了十二個探子才傳遞進來的消息,不會錯的。”趙家家主趙酷搖搖頭,沉聲道。
錢培文眼角微微一跳,默默點頭,隨後看向位於首座的那尊魁梧漢子,肅然道:“趙堡主,你的意思呢?”
大廳首座,赫然坐着一名身形魁梧挺拔的壯實漢子,光看打扮,也就是個尋常鐵匠鋪子的鐵匠,滿身的爐火與金屬氣息,便是面目也極爲普通。
只是他僅僅往這兒一坐,整個人散發出的竟然就是一股讓人不敢直視的鋼鐵味道,好似多年的鍛造生涯,將他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塊堅固無比的金屬。
他手上同樣也持着一份情報,聽見錢培文詢問,趙爐焰方纔緩緩擡頭,瞳孔中的光芒竟是如火焰般熾烈,燒的所有看向他的人都是下意識低下頭。
“文邦兵分三路攻入重慶府路,看樣子,他們是要來爭奪重慶府路了啊!”
咂咂嘴,趙爐焰輕笑道:“更有意思的是,重慶府大敗後不久,銅梁城中居然已經有大宋放棄重慶府的流言傳播,當時連我們都還沒收到消息,又有什麼人能有如此手段?”
“一定是那大文城邦!”趙酷面色複雜,沉聲道,“當年他們佔據川蜀不還蜀王,趙某已經察覺異樣,如今看來果然是狼子野心,枉費當年楚王不惜力排衆議允他們割據成藩,現在竟然還敢覬覦我重慶府路。”
錢培文手上摸着一串珠子,面容好似一尊彌勒佛,滿是和氣:“老趙也別這麼說,楚王他們放棄了咱們去救援杭都,這也是事實啊。”
瞪了他一眼,趙酷哼聲道:“連經略使大人都敗了,就憑他區區文邦,能有什麼作爲?”
“若是大文勝了呢?”趙爐焰忽地問道。
趙酷聞言一怔,隨即搖頭道:“不可能。”
“也不能這麼說,如果他們贏了呢?咱們也要考慮下退路啊!”錢培文苦笑道。
趙酷猶豫了下,沉聲道:“趙某生爲大宋人,死爲大宋鬼,絕不投降那大文城邦。”
錢培文微不可覺地嘆息了一聲,只是旋即眼底就浮起幾分興奮,至於趙爐焰仍是那木然的神情,淡淡道:“如此,也好。”
趙酷沒發覺錢培文的嘆息,倒是聽見了趙爐焰的話,頓時奇道:“趙堡主什麼意思?”
噗嗤!一聲銳響,趙酷猛然感覺胸膛一痛,竟是被人從後一刀插入後背,直接攪碎了心臟,讓他連回頭都來不及,當即斷了氣。
瞧見趙家大長老趙斐抽出刀子,用手絹擦着上面的血跡,錢培文呵呵一笑,拱手道:“以後要與趙長老,哦不,趙家主共事了,還望你我合作愉快。”
收刀回鞘,趙斐笑道:“這是自然,還望錢家主多多關照。”
待得兩人客套完,趙爐焰才淡然道:“再有一日,雷神軍將會進入銅梁境內,吩咐下去,所有人準備好,明日待得雷神軍到來,立刻出堡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