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商行始於五代十國時期,那時胥家老祖本是一個力夫,憑着個人本事,先是糾結了一批力夫,佔據了朝天門碼頭,而後逐步向外擴張,漸漸成爲了重慶府力夫一行的扛把子。
之後數十年,胥家人才輩出,逐漸由最初的泥腿子,成爲了重慶府路乃至整個大宋境內首屈一指的商賈大族。
只是此次蒙古南下,渝州商行也算是遭了秧,樹大招風的他們在重慶府陷落不久就被丁言志派人上門勒索了大批錢財寶物,連族中不少姿色不錯的女子也被統統抓走。
而隨着大文城邦擊敗蒙古人佔領了重慶府,本以爲可以慢慢恢復元氣的胥家卻突然發現,自家的局勢仍然不太妙。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昔日被認定失敗者派往川蜀開闢商路的胥秋嶺,在向商行索要家主寶座不成後,居然勾結了巖虎軍,連續查封了他們多家商鋪,鋪子裡的貨品也被盡數搜走。
整整四個月的時間,渝州商行的勢力縮水了大半不說,連平日正常的經營都做不到,以至於大量市場都被胥秋嶺帶着川蜀分部的人給奪走。
胥家也不是沒想過找路子來對抗胥秋嶺,只是胥秋嶺有符峰作爲靠山,文邦內可以與之抗衡的人物忌憚他與姚若愚的關係,自然不會傻到來平白得罪符峰。
胥家衆人也是着急無比,本來依着族中不少人的想法,既然現在胥秋嶺背靠文邦,以權勢壓人,那索性將家主給了他就是,反正既然成了胥家家主,胥秋嶺總不會坐視商行繼續冷清下去。
只是胥家家主及現在的少家主這一脈可不答應,在他們看來,文邦就算現在佔據了重慶府路,等大宋回過頭來質問,他們必定會將此地還回去,等熬過了這段時間,憑藉着在各地的人脈渠道,商行早晚能夠恢復元氣的。
只是……
看着負手立在堂前的胥秋嶺,胥家家主胥德章眼角連連抽搐,身後立着的胥家衆人也是面色各異,其中一名和胥秋嶺容貌相近的年輕男子雖然極力壓抑,但是臉上的怒火仍然清晰可見。
可是無論胥家衆人到底心情如何,看着姿態張狂的胥秋嶺,卻是沒有一個人敢出口說話,因爲就在胥秋嶺身後赫然立有三百名穿戴重甲的鐵虎甲士。
目光緩緩掃過那三百名鐵虎甲士,胥德章面色鐵青,咬牙道:“孽障,你真的想要背叛家族,被天下人恥笑嗎?”
“談何背叛?”胥秋嶺兩手負背,朗笑道,“若是秋嶺今日滅掉胥家,弒父殺母,那纔是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韙,會被天下夫子君子討伐,可是今日過後,渝州商行將會一改這些年日薄西山的趨勢,日漸昌盛繁榮,如此,世間還有何人可質疑秋嶺?”
“胡說八道!”先前那與胥秋嶺容貌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子上前半步,厲聲道,“若非蒙古南下與你這叛徒爲禍,我渝州商行仍是重慶府路最爲強大的商行!”
“是麼?”瞧見昔日自己前往川蜀時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這人,胥秋嶺脣角浮起幾分冷笑,默默看向胥德章,微笑道:“父親大人,您說說看,我渝州商行這些年是在走上坡路呢,還是在走下坡路呢?”
說話間,胥秋嶺原先背在腰後的雙手已然改爲抱胸,同時身後三百名鐵虎甲士齊齊瞪眼扶刀,百戰老卒的鐵血煞氣霎時瀰漫了整座大堂,幾名胥家供奉俱是臉色大變,心頭駭然地攔在胥德章等人身前。
瞧見胥秋嶺仗勢欺人的姿態,胥德章心頭怒極,正欲起身怒斥,就見護在自己身前的那名老者忽然身軀微微顫抖地後退了數步,雖然看不見他的神色,但是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內心的驚恐。
在胥家衆人的注視中,一名身穿五色靈袍的年輕男子搖着一柄五彩羽扇,自鐵虎甲士內緩步而出,笑吟吟地站在胥秋嶺身旁。
正是這名全身衣着浮誇看起來好不着調的年輕男子,將胥家那位足有六境中階修爲的年老供奉嚇的動彈不得。
“胥兄,你們家族的實力不怎麼樣啊!”搖着羽扇,年輕男子微微一笑,“一個六境,三個五境,十幾個四境,難怪當初蒙古人進犯,連個屁都不敢放。”
胥秋嶺輕輕搖頭,嘆息道:“說句大不逆的話,長輩思想頑固,平日裡只知坐吃山空,偌大家業被敗壞如斯,胥某心痛得很啊!”
那年老供奉壓抑了半晌,終於勉強抗住了那年輕男子的靈壓,咬牙道:“你……你是何人?此乃我渝州商行與這逆子的事兒,還望閣下莫要摻和。”
“在下完顏孔雀,現爲大文天策府中席供奉。”
完顏孔雀搖動羽扇,脣角笑意陽光,只是體內那股五靈混合後形成的靈壓卻讓胥家衆人面色愈加慘白。
早在投靠姚若愚的時候,完顏孔雀已經是六境宗帥級的靈師,後來雖然沒有過多參與大戰,但是憑着過人天資,如今已然突破到六境四重,一手五靈法術轟擊出去,就算是尋常的六境高階都擋不住,又何況是眼前這個因爲年邁而氣血乾枯的六境中階。
“完顏?”胥德章怒目生火,怒道,“你膽敢勾結金人?不怕……”
“不怕什麼?”胥秋嶺目光詫異地看來,失笑道,“莫非父親您沒有聽見完顏兄剛剛的話麼?他可是我大文天策府的中席供奉,實打實的我大文人,又有誰會因爲我與他交好而質疑我?”
瞧見胥德章氣急敗壞,胥秋嶺搖了搖頭,忽然一指人羣中一名年輕人,微笑道:“秋豪,我記得你是涪州的掌櫃吧?你來說說看,我們商行這些年怎麼樣?”
“怎、怎麼樣?”那名爲秋豪的年輕人吞了口口水,遲疑了下,看見那數百甲士與搖扇微笑的完顏孔雀,腦中忽地靈光一閃,急忙道,“不好,我們商行這些年生意越來越差,被溫州、淮南那兒的商行不斷侵蝕我們的市場……”
“胥秋豪?!”聽見那人竟然臨陣反水,胥德章勃然大怒,正欲怒斥,胥秋嶺已經又指向另一人,面對三百名鐵虎甲士與完顏孔雀的壓力,那人也毫不遲疑地反水說起商行的壞話。
不過片刻功夫,在胥秋嶺逐個的指點下,一名名胥家成員述說着商行這些年的日益衰弱,以至於到了後來,大部分人都是莫名其妙地激動了起來,羣情激奮地怒斥着胥德章這一脈的尸位素餐。
“那麼,”隨着餘下的衆人紛紛投靠過來,胥秋嶺看向胥德章,含笑道,“父親,您說呢?”
看着衆人一一反水,胥德章的面色從最初的滿面怒焰,徹底變得面如死灰。
面對着胥秋嶺強行威逼的“指鹿爲馬”,胥德章忽然哈哈一笑,滿面青灰一掃而去,露出了愉悅舒暢的笑容:“不愧是我胥德章的兒子,當年的確是爲父看走了眼,想來胥家在你手上,定然能夠一掃這些年的頹廢。”
“父親!”看見連胥德章都承認商行這些年衰敗,已經被定爲少家主的年輕男子驚愕無比,旋即怒目看向胥秋嶺,怒道,“就算大家迫於你的壓迫被迫承認,但是我……”
“你什麼?”瞅了眼那人,胥秋嶺默默搖頭,“明明大勢已去,卻是怎麼都不願認清楚形式,這樣的人,怎麼能成爲一位合格的商人?”
胥德章似是猜到胥秋嶺心思,面色微微一變,張口道:“秋嶺……”
“父親,殺了吧?”胥秋嶺眨眨眼睛,微笑道。
胥德章聞言不覺握緊手杖,緊緊盯着胥秋嶺,後者則是滿面笑容地對視過來。
良久過後,胥德章驀地閉上眼睛,嘆息着一揮手,已經退到他身旁的那名年老供奉當即一掌劈出,將那名面色驚恐的年輕男子擊殺當場。
“咦?父親您這是幹什麼?”胥秋嶺忽地驚訝出聲,“我問您大哥他是不是傻了,您怎麼讓林大師將他殺了?”
陡然睜眼,胥德章怒視過去,咬牙道:“你……你別太過分……”
胥秋嶺嘖嘖出聲,搖頭嘆道:“看來這些年被商行的事困擾,父親您都有些失心瘋了,唉,也罷,今後您在府中好好休養,沒事兒也別輕易外出了。”
瞧見胥秋嶺要軟禁自己,胥德章鋼牙緊咬,只是如今形式不如人,如何掙扎也於事無補,良久過後,他終究是長長吐出一口氣,頹然起身,將家主大印拋過去,扭頭出了大堂。
瞧見大局已定,胥秋嶺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無論他先前如何威風八面,逼迫父親殺死兄長,在他心頭還是留下了少許漣漪。
扭頭看見完顏孔雀笑而不語,胥秋嶺含笑道:“多謝完顏兄相助。”
擡起手指輕輕一搖,完顏孔雀微笑道:“不過是生意罷了,我助你奪下胥家,你分我半成股份,希望以後合作愉快。”
胥秋嶺頷首一笑,又與三百名鐵虎甲士一番感激,並命人從內庫中提出數百黃金贈給他們,作爲他們此次助陣的謝禮。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胥秋嶺將自己的親信逐個安插到了商行各個關鍵位置,也算是代表了胥家真正落入這位川蜀中已經名聲鶴立的小財神之手。
待得堂內只剩下自己兩人,完顏孔雀端起女僕呈上的茶杯,打量了幾眼,發現這是大宋龍泉出產的五色彩瓷,不覺滿意一笑,抿了口茶水,微笑道:“胥兄,現在事兒都處理完了吧?”
胥秋嶺正坐在椅子上默默回味先前揮斥方遒的快感,聞言微微一怔,睜眼道:“暫時沒其他事兒了,怎麼?”
搖搖頭,完顏孔雀微笑道:“來的時候,王爺託我給你轉達幾句後,不過特意叮囑我,讓我等你將事情都處理完了,再告訴你。”
胥秋嶺面色微變,稍稍坐直身子,皺眉道:“王爺知道今天的事情?”
“文邦之內,什麼事情瞞得過王爺?”完顏孔雀微笑道。
念及自己借白秋雨之手轉送給符峰的林秋兒,胥秋嶺笑容微微勉強,強笑道:“不知王爺有何事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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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文邦坐擁川渝兩地,鹽鐵絲綢等販賣事務更加複雜繁重,只是商務府府主一位空置多年,處理這些事情難免不夠順暢,既然胥兄已經成功接管胥家,那麼可否願意平日裡多勞累一些,擔任這商務府府主之位,爲我大文分憂解愁?”
聽完完顏孔雀轉述話語,胥秋嶺不禁面色複雜,良久後才勉力一笑,拱手道:“承蒙王爺厚愛,胥秋嶺豈會不願,只是不知何時赴任?”
完顏孔雀又喝了口茶水,將五色彩瓷所制的茶杯放下,微笑道:“隨時都可以。”
“那最好不過,今後胥兄也算是在朝爲官了,以後還請多多照顧。”完顏孔雀哈哈笑道。
胥秋嶺勉力一笑,自是各種應承。
片刻後,送走了完顏孔雀的胥秋嶺獨自回到大堂,立在堂前,凝視着堂後高懸的印有“日進斗金”四字的牌匾,面色凝然複雜,全無接管偌大渝州商行後應有的喜悅。
“能得你這位武榜榜首的忌憚,我應該開心嗎?”
“畫地爲牢,畫地……爲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