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嗟又哭人間是非

夏日午後。

小石頭雙腳泡着清涼溪水,他擡起頭,望了眼遠處舞劍莫提,又低下腦袋,小聲問道:“李爺爺,我是不是很笨?”

李爾冉坐他身邊,同樣享受溪水涼意,“何出此言?”

小石頭撿起一塊溪石,隨手一擲,那石便飛入對面林中,驚起一樹飛鳥,“我空有一身蠻力,跟您學了這麼久,卻只會基礎吐納。可莫提他,已經……”

李爾冉伸出手,揉着石磊腦袋,“你不笨,你只是有些特殊。”

“特殊?”小石頭迷惑不解。

李爾冉指着石磊胸口,“你這裡住着一團火,這火有焚天之能。可這火太烈,也太兇。”

小石頭似懂非懂,“所以,我只能學吐納?”

“世間功法,獨數吐納最是中正平和。”李爾冉望向遠方,“功法原無高下之分,區別在於,因材施教。你要鎖住那團火,否則,必定引火燒身。”

那日,小石頭還不能全然領悟。

今夜,他卻明白過來。

因爲他感到了那團火!

火在胸中燃,火在腹中燒。

掌教爺爺教他通過吐納,運轉氣機,將那團火困於體內。

可望着面前劍陣……沒有路,眼前沒有路,只有森森劍鋒。

無路可退,無路可行,該當如何?

小石頭捏住胸口衣襟,緩緩擡起頭來,“李爺爺,對不起了。”

一吸……

一呼……

石磊,呼出滿腔濁氣,卻似噴出灼熱煙塵,白霧凝在身周,揮之不去。

腳下無路?

那便燒出路來!

“大師。”小石頭輕輕說道,“稍加忍耐,可能會有些燙。”

石磊撤去體內氣機。

氣機困火,卻也是風助火勢。

寒冬臘月,石磊身遭卻似蒸籠,霧氣縈繞。

胸中那團火……攔不住了!

三成大師額頭冒汗,就要鬆開石磊,“施主!快收回氣機,這樣下去,你必定會有性命之憂!”

下崖之路,說長不長,盡頭已在眼前。

石磊不但不鬆手,然而將大師緊緊抓住,“大師,抓緊了。”

他已沒有退路,他也不想逃避。

三成大師渾身無力,卻又無計可施,只能豁盡全力,抓緊石磊。

石磊咧嘴一笑,渾身赤紅,那笑分外猙獰。

縱身一躍!

騰開四肢,如同猛禽撲食。

陶竹長劍一揮,“列陣!”

話音未落,石磊已經墜入陣中。

“轟隆!”一聲巨響,石磊落地之處,裂開數道縫隙,山石崩裂翹起。應力之大,四周道士皆是立足難定。

石磊曲起雙膝,向前猛躥。趁着衆人足下不穩,一拳轟向面前道士。

那道士慌亂之中,舉劍來防。

“嘣!”的一聲,那劍斷成數節,道士口吐鮮血,倒飛而去。若不是他及時提劍,這一拳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小石頭真下殺心。

平日裡他爲了保全性命,用吐納功法剋制火力。今日,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衆人,也真正明瞭,何爲龍虎之力!

中拳道士,連連撞飛數名同伴,方纔停下身形。

而石磊身影,已經上前五步!

粘衣即飛,誰人可擋?

一拳!劍斷!

一踏!地裂!

一踢!骨碎!

龍象神力,舉世無雙!

舉手投足皆是虎嘯龍吟。

輕擦誤碰便是傷筋動骨。

陶竹眉頭緊鎖,他偷偷瞥向身後樹林,陰影中似有人影。他咬緊牙關,方纔爲了擒下三成,門中精英多是負傷。沒想到這個石磊竟然如此難纏。

可,那人在看!

陶竹握緊長劍:決不能在那人面前丟人現眼!上至宗,決不能輸!

⊕ttκΛ n ⊕℃o 絕對不能!

陶竹怒吼出陣,長劍如月,畫圓而去,似慢而快。

三成大師滿頭大汗,卻還不忘出聲提醒,“小心善水劍法!”

小石頭,卻已聽不進了。

他那雙目赤紅,黑夜之中,如若紅煌流星,唯有廝殺之念。

他發出一聲嘶吼,雙手成爪,徑直衝向陶竹。

陶竹不緊不慢,舞動長劍。

善水劍法,似慢實快,攻敵必救,連綿不絕。

一年之前,陶竹劍法仍如小河流水。今日,已是奔騰大江!

小石頭凜然不懼,或者此刻,他已不知“畏”爲何物。

肉爪抗鋼劍!

眼看就要相觸,陶竹手中長劍,卻從石磊指尖滑過。

陶竹側身一閃,手腕巧轉,畫圓而攻,卻是刺向背上三成。

石磊如同猛獸扭身,卻還是慢了一瞬。

利劍刺穿大師小臂。

三成大師抿住雙脣,硬是沒有發出痛呼。可小臂中劍,他終是支撐不住,從石磊背上滾落下來。

陶竹立刻補上一腳,將三成踢遠,“綁了!”

衆道士一擁而上,將三成擒下。

石磊目中紅光連閃,揉身撲來。

陶竹靈巧轉身,一劍劃過石磊腰間。

血溢而出。

石磊吃痛,四肢着地,如同猛獸一般盯住陶竹,喉中發出低沉狺吼,卻不貿然搶攻。

陶竹冷冷一笑,“變成了畜生,卻還知道怕了。”

三成大師被人擒下,仍是擔憂石磊,“道長,何必趕盡殺絕。”

陶竹雙目注視石磊,口中卻是冷笑,“你佛教天位最是無用,大師可知爲何?因爲你從不下死手。所以我們才能將你困於陣中。而我,不會犯這個錯誤。”

石磊已是按耐不住,猛撲而來。

陶竹抿嘴一笑,畫圓舞劍。

兩人擦肩而過,石磊再中一劍,肋下鮮血淋漓。

陶竹甩去劍上血珠,再與石磊對峙。

人羣之中,月撒之下。

一人持劍獨立,一人伏地低狺。

三成大師暗歎口氣,輕輕閉上雙眼,低聲誦道:“淨心守志。可會至道。譬如磨鏡。垢去明存。斷欲無求。當得宿命。”

陶竹眉頭微皺。

石磊卻渾身一震,突然捂住腦袋,就地打滾。而他目中紅光竟在緩緩褪去,隱隱泛出金光。

陶竹不明所以,但他不會放任三成施爲,“讓那禿驢閉嘴!”一邊說着,他又攻向石磊。

長劍所至,石磊抱住腦袋,無法閃避。

捆綁大師的道士,更是舉起劍柄,意圖敲暈三成。

可三成大師不管不理,口中念詞不斷,“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問佛……”

道士奮力敲下。

劍柄敲破額頭,血流滿面,可三成大師已然不顧,“世間何故,甚多苦惱?”

那邊陶竹長劍已經刺到石磊胸膛,卻再難寸進。

白霧不在,紅芒已消,熱浪回籠。

石磊胸膛凝聚金光,口中低聲呢喃,“只因,不識我。”

一瞬,金光耀眼。

下一瞬,陶竹手中長劍寸寸崩裂。

三成大師身周道士盡皆倒地昏迷。

石磊一身金光,立於大師身側。

三成大師雙手合十,低聲說道:“施主,可曾知佛?”

石磊面露佛光寶相,也是雙手合十,“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吾心頭。人人有座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三成大師微微一笑,“一年光景,貧僧未教施主一招半式,只是誦經陪伴,而施主卻已佛心深種,真乃佛緣深厚。”

石磊似是明悟,笑而不語。

陶竹望着手中斷劍,又瞥了眼遠處樹影,眼角抽搐,“何必嘰嘰歪歪,今日就算達摩親至,也要留下!”

“擒賊,先擒王。”石磊同樣望向樹影,“你們,已攔不下我。”

話音一落,足下急踏,朝樹影直衝而去。

陶竹臉色大變,“攔住他!”

石磊身上,金光大盛。

所過之途,觸者盡皆口中噴血,四處橫飛。

轉瞬,樹影已在面前。

他已能看清樹下人影。

兩撇小胡,鷹鉤鼻子。一身黑衣,五爪金龍。

五爪金龍?

石磊心中一窒。

突然,一襲灰袍出現在他面前。

滔天威壓,撲面而來。

竟是個瞎眼老者!

只見他向石磊,伸出一指。

一指!

石磊渾身金光,四散崩裂,化塵而去。

小石頭嘔出一口鮮血,瞬間昏死在地。

那老人身影一動,再次不知去向。

黑衣中年跨過石磊身軀,走出樹影。

月光照亮他的眉眼。

正是大燕之王,武睿!

武睿瞥了石磊一眼,冷冷看着陶竹,“愛卿,就要給孤看這些?”

陶竹掌心冒汗,立刻雙膝跪地,“大王息怒。”

一衆道士盡皆下跪,口中齊呼,“大王息怒。”

武睿再看石磊,“意圖行刺,即刻斬首,鞭屍示衆!”

“大王!”遠處,傳來一個蒼老聲音。

武睿扭頭望去,正見到李爾冉從月下林中,緩緩行來,“可否賣貧道一個面子?”

武睿眉頭緊皺,“當年白袍之事,掌教可曾忘了?掌教的面子,還不夠大嗎?”

李爾冉行至樹下,嘆了口氣,“貧道老了,這一年多虧這個娃兒陪伴左右。貧道已經封了一身修爲,只求有一人伴身終老。貧道保證,這娃兒絕不會離嶽山半步。更願煉製百爐延年丹藥,贈於大王。”

武睿挑了挑眉,“掌教,可知孤天下禁佛?此子,可是與佛教大有淵源!”

“大王!只要大王願意放過這孩子。貧道……”李爾冉一鞠到底,“貧道願意將這一身修爲,傳於王子。只求大王,饒這孩子一命!”

“掌教!”陶竹驚叫出聲。

武睿瞪他一眼,他便低下頭去,不敢多言。

燕王伸出雙手,扶起李爾冉,笑道:“掌教,何必如此。”他瞥了一眼石磊,“不過是個孩子,孤還沒這點容人之量?”

李爾冉苦笑,“大王聖明。”

就在此時,又有一人從林中而來,見到武睿立刻跪地磕頭,“父王,此子絕對不可放過。”

燕王微微皺眉,“王兒免禮。”

那人擡起頭來,竟是莫提!

武睿將他喚作王兒,那他竟是當今燕王愛子,王子武莫!

武莫站起身來,眼神滑過地上石磊,閃過一絲狠辣,“父王!絕對不能放過此人!”

“哦?”武睿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武莫侃侃而談,“於兒臣眼中,一國威嚴尤甚李掌教一身修爲。武藝沒有,猶有卞老保駕護航,可我大燕明明禁佛,卻隨意食言,一國威信頃刻蕩然無存!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況且……”

武睿淡淡問道:“說。”

武莫輕聲說道:“此子,乃是那林火之弟。”

林火之弟!

武睿面色一寒,他立刻會想到那日雨夜,擎天劍氣彷彿就在眼前,那身白袍始終是他深夜夢靨!

李爾冉雙手發顫,他瞪着武莫,如同從未見過此人。轉瞬,他便拱手開口,“大王……”

“無需多言!”武睿揮掌打斷老人。只說此言,他便拂袖而去,“封禪之後,當衆行刑!凌遲處死!”

李爾冉渾身發抖,伸手指着武莫。

武莫深鞠一躬,冷冷說道:“掌教,可要保重身體。”

說罷,他便緊跟武睿之後,轉身離開。

徒留白髮,老淚縱橫。

一夜事故,命運變幻。

這夜,註定難眠。

時至今日,昂山羣雄倖免於難,下山後各自離去。

衆人帶着昏迷林火,卻知不能回城。便回了紀家村,在紀律家中暫避。

深夜,林火轉醒。

衆人遲疑片刻,便將小石頭的噩耗告知於他。林火聽後,只覺氣血上涌,立即挎劍掛刀,奪門而出。

一衆夥伴趕緊將他攔下。

山師陰冷冷說道:“你要做什麼去?”

林火咬牙切齒,“殺上嶽山!”

“憑你一人?”山師陰不屑冷哼,“就是送死。”

“那也要去!”林火按住劍柄,“誰要攔我!別怪我不顧情義!”

“長本事了啊!”花袍怒目望來,“要對我們刀劍相向?”

林火拔劍出鞘,“小石頭,是我兄弟!”

花袍揮手就是一記耳光,“我們就不是你兄弟?”

臉上生疼,可林火仍舊捏緊千磨,不發一言。

南柯到他面前,伸手捏住劍尖,“你若要刺,就先刺我。”

“你!你們!”林火眉頭緊皺,終是嘆了口氣,“那你們倒是說說,現在該怎麼辦?”

花袍見林火冷靜下來,緩緩飲了口酒,“離封禪大典,還有些時日。此刻我們勢單力薄,要做此事,我們還需從長計議。”

“怎麼從長計議?”林火急道,“這事,誰又能幫忙?”

“若說誰能幫你。”山師陰微微一笑,“定是李虎!”

第二百一十三章 問心需有愧第六十五章 寂空靜月黑風淺第一百一十章 百人千臂踏營倒第四百六十四章 破院苦竹瑟瑟第二百五十一章 山河零落枝第二百二十五章 歸鄉日第三百六十八章 喜悲與共第五百三十一章 再登山野霧迷藏第一百零九章 困英豪第三百九十六章 王侯天定情緣淺第五百七十二章 入城池第四百三十四章 去舊佞第三百六十九章 縱馬呼迎送第六百零一章 赴戎機第三百三十九章 斬盡天涯無定數第三百二十二章 鼓錚鳴第五百四十八章 無暇玉璧產氤氳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第五百零九章 浪起沙迷眼第一百九十章 血泊泊第四十二章 徘林徑第五百八十三章 激流暗涌骨生寒第五百九十一章 烽煙起第六百零二章 衆親離第三百八十八章 別離盼聚首第一章 雪漫風疾天地白第五百二十九章 席間煨燙酒第二十一章 天意一言覆第二百三十一章 怎奈人心虛耗盡第六十三章 戰凌亂第九十六章 擂臺高築第一百七十五章 謀鹿議國策紅牆第二百七十五章 勘不盡月色第二百七十二章 維國持重終相聚第三百六十二章 換取荒唐錯第三百五十三章 滿樹瓊花開第十二章 誤闖迷蹤霧裡鑽第六百一十五章 梧桐昨夜西風急第二百三十二章 哪堪伯仲突離堠第三百一十七章 策念險中藏第一百三十一章 冒進迂迴策紛飛第四百九十八章 後需劍指人心第三百零四章 耗盡朝夕賬第五十一章 誰曉腹胸燙第四百一十一章 叮噹敲響紅繩誓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年共度第五十二章 不因銅臭故第三百一十八章 樹影迷蹤武后猖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來人往暗潮涌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舟直向南方去第四百二十一章 孤帆遠影跨江來第一百六十八章 舊時情夢中她第三百一十三章 逆戰人分武運昌第一百七十七章 螳螂黃雀鬥正酣第五百零二章 內藏多少英雄淚第四百六十七章 白紗遮眼雲輕蕩第二百八十章 偏廳暗鬥賭前程第一百九十二章 香舍噁心濁第三百三十三章 血煞飛羆來複往第四十一章 酒醇香厚醉人斜第一百六十七章 茹人如畫第二百五十一章 山河零落枝第三十七章 七巧玲瓏心費盡第二百二十章 一夜威名天下顯第四百二十八章 看不盡燈紅紗綠第五百六十四章 驟雨臨頭第五百二十六章 夕陽桂酒醉薰風第三百零三章 叵測心扉第二百一十六章 風急雨驟第四百四十一章 言是民皆如縞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心叵測封禪日第五百七十八章 花香滿溢第三百九十八章 連枝同氣第五百七十五章 談今參古第五百八十六章 魑魅魍魎夜出籠第五百二十六章 夕陽桂酒醉薰風第二百八十九章 喧囂齊地落掌中第五十章 身披月夜光第四百四十一章 言是民皆如縞第四百零六章 春秋幾度夕陽逝第一百四十四章 退無路大火天降第三百六十五章 東走西奔夜不明第一百三十七章 風吹林動火龍會第四百四十八章 當年九霄共鄉愁第一百七十一章 衷腸訴第二百六十六章 出關路漫漫第一百二十四章 離山艱難難離山第二百章 寂冥空第二百三十一章 怎奈人心虛耗盡第六百零九章 夜相逢第二十二章 丹心逝老臣遲暮第一百九十六章 笑眼微醺美豔酡第五百六十三章 天涯兩忘第二百八十四章 齊頭並進欲爭先第十八章 身世浮沉難自處第一百五十九章 初匯聚人又分散第三十一章 孤月自難當第二百九十六章 血一書第四百二十五章 俏江南第三百一十章 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