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湘寧起身下樓,迎出門去,笑吟吟地看着宛攸寧道:“不知兄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兄長見諒。”
宛攸寧笑着應道:“是我不請自來,可擾了你的清淨?”
宛湘寧隱着他進了門,進了東側殿的暖閣中,請他在錦榻上坐了,親自泡了一壺明前龍井送到他的手中,放在他對面坐了,笑着道:“駙馬不在,我本就無聊的緊,如今兄長來了,剛好陪我說說話,哪裡會擾了我的清淨?”
宛攸寧端着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笑道:“那便好。”
宛湘寧笑吟吟地看着他,頓了一頓,又如想起了甚麼一般,問道:“兄長來此,沈將軍和夫人可知曉?”
宛攸寧應道:“方纔進門時,我已派人去同他們說過了,說我不過來此探望妹妹,讓他們不必過來拘禮,只安心做自己的營生便可。”
宛湘寧點頭笑道:“那便好了,我方纔還想着,若是他們知曉兄長過來,又要過來請安行禮,也擾的他們心內不安。”
宛攸寧側眸凝視着她,頓了一頓,又笑道:“自你成婚後,我不過見過你幾次,可每次見你,都覺得你與從前相比變了許多,有時候都覺得我像是換了一個妹妹一樣。”
宛湘寧被逗得掩嘴而笑,道:“兄長此言,莫不是嫌棄妹妹,想再換一個嗎?”
宛攸寧哈哈一笑,道:“說笑罷了,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兄妹兩人又說笑了一會兒,宛湘寧爲他續了一盞茶,含笑問道:“兄長今日此來,是專程來找妹妹閒聊的嗎?”
宛攸寧一怔,略有些羞澀地看了宛湘寧一眼,正色道:“其實,今日此來,有件事情想來同妹妹商議一下。”
到底是嫡親的兄妹,宛湘寧對他的心思亦能猜到幾分,掩嘴一笑,戲謔地看着他道:“自然是要同我商議一下的,兄長之事,好歹也是關係到將軍府中人的罷。”
宛攸寧面上微紅,指着宛湘寧,笑道:“既已猜到了,妹妹覺得此事可行否?”
宛湘寧笑道:“兄長對青青的情意,我自然是看得出來的。只是,青青的性子,兄長也是瞭解的,恐怕不是我說可行便可行的。”
宛湘寧垂眸思忖,又擡眸頷首道:“妹妹說的是。只是,我也曾明裡暗裡地是談過她的意思,她卻從不給我任何迴應,讓我心裡沒有甚麼底氣,所以纔來先跟你商議商議的。”
宛湘寧聽了,微微垂眸,若鬱青青是如此的態度,此事怕是不好打算。
宛攸寧留神看着她的表情,面上有些凝重,又問道:“可是爲難?”
宛湘寧擡眸一笑,應道:“倒也不是十分爲難。只是,兄長可將宮內的那位安置好了?”
宛攸寧有些遲疑地問道:“你說的可是耶律清莬?”
宛湘寧點了點頭,應道:“那耶律清莬一門心思想做太子妃,此事父皇並未示下,如今崔錦若已被另許了人家,我看耶律清莬是勝券在握,以爲太子妃之位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了。那耶律清莬心思通透,我看皇祖母倒是十分喜歡她的,若是她真的哄的皇祖母開了口,許了她太子妃之位可就爲難了。以青青的性子,是決計不會甘爲旁人的侍妾的。”
宛攸寧聽着,連連點頭,道:“我曉得,我自然曉得,我也不會委屈她爲妾的。”
宛湘寧聽了,又是一笑,問道:“那耶律清莬,兄長打算如何安置呢?”
宛攸寧低眸忖了一會兒,又擡眸看着她道:“說到耶律清莬,我也覺得有些詫異。你不在宮裡因此不知曉,她最近的行蹤有些異常,總是神出鬼沒的,常常出宮去,而且毓秀宮裡你留下的宮女、嬤嬤也來向我稟告過,說有時晚上會聽見她的房中傳出有人說話的聲音,那聲音聽上去並不是她或者興哥、淑哥,也不知她在忙些甚麼,”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又道:“前些日子,她總會到太子宮來找我說話,有時還帶些北遼的點心來給我,我念在她是北遼公主,少不得要應付她一下。可這段日子,她卻不來了,就算是在路上見了我,也不過清清淡淡地行禮打個招呼便罷了。這也讓我有些看不懂她了。”
宛湘寧聽了,微微垂眸暗忖,如此來看,確是有些怪異的,這段時日只爲宛瑤寧之事煩心,倒是未曾關注過耶律清莬了,一時也想不通她究竟意欲何爲。不過她又一擡眸見宛攸寧面上略有猶疑之色,便又笑着寬慰道:“不過兄長也不必要憂心,先不理會她了,若兄長有意,我先幫你去問問青青的意思罷。”
宛攸寧聽了,眸中一亮,笑道:“如此,便多謝妹妹了。”
雖然宛攸寧有言在先,不需要沈建勳夫婦前來行禮參拜,但沈建勳也無法在房中安坐,思忖片刻,還是同齊夫人一同到錦繡苑裡來了。他們到了錦繡苑後,先對宛攸寧行了君臣之禮,又坐在一旁陪着飲茶說話。宛攸寧見他們似乎有些拘謹,自己亦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又用了一盞茶,便告辭回宮去了。
待將宛攸寧恭送出府去,再看着他的馬車揚長而去,齊夫人才走上前來,同宛湘寧一同回身進了府門,邊悄悄問了一句:“太子殿下今日此來,可有何要緊之事?”
宛湘寧側眸看着她笑着應道:“倒也沒有甚麼要緊之事。”
邊說着,宛湘寧攙着齊夫人,往碧坤堂的方向走着,邊將宛攸寧想求娶鬱青青爲妻之事同齊夫人講了。沈建勳亦隨在一旁,一聽之下,竟是大驚,忙道:“此事萬萬使不得!”
宛湘寧有些訝異,轉身問道:“爲何不可?”轉念一想,她又明白了幾分,笑着道:“父親可是在憂慮門戶之差嗎?青青雖是副將之女,但早已被父親收爲義女,便是這驃騎將軍府的千金姑娘,又是公主、駙馬的義妹,若是兄長堅持,也未嘗不可被封爲太子妃的。”
沈建勳卻似乎並不是這樣想的,眉間緊蹙,亦不說緣由,只搖着頭喃喃道:“不可,不可,此事萬萬不可……”
宛湘寧有些詫異,若鬱青青嫁給宛攸寧,將來便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無論於她自身來說,還是於將軍府來說,都是有益無害之事,也不知爲何沈建勳竟會反對的如此激烈。她轉身看着齊夫人,眸中滿是疑惑。齊夫人卻也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也並不知曉具體的緣由,只是她一向不會忤逆沈建勳的意思,便往宛湘寧身邊湊了湊,輕聲道:“待我過會兒問一問他,待稍過些辰光,我們再行商議罷。”
宛湘寧一箱,只得如此,別無他法,便點頭應道:“勞煩母親了。”
待回到錦繡苑後,宛湘寧有思忖了一番,卻終是想不明白,便等着沈君琰從禮部回來,將今日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對他講了一遍,又是不解地問道:“父親爲何會如此激烈地反對?莫不是有甚麼我並不知曉的隱情嗎?”
沈君琰忖了一忖,應道:“我也不知道,從未聽父親提起過。”
宛湘寧秀眉緊蹙,亦是十分不解。
沈君琰見了,走上前來擁着她,柔聲道:“想來是擔心青青嫁入皇家會受委屈罷。畢竟她並非出自顯赫名門,原本是配不上太子殿下的,難得殿下愛護,只是也難保宮內之人不會對她冷眼相待。以青青的性子,定是受不了那樣的約束的,倒是氣急了,只怕又惹出亂子,到時便更難收場了。”
宛湘寧擡眸看着他,應道:“身爲太子妃,誰還能給她臉色看?我母后可不是那樣刻薄之人。”
沈君琰聽出她言語中似有不悅之意,忙笑着將她摟在懷裡,道:“這我自然是知曉的,否則哪裡來的我這位如此善解人意的夫人呢?”
宛湘寧一聽便樂了,將頭埋在他的懷中吃吃笑着。
沈君琰見她笑了,忙又道:“只是,自爲夫進門起,夫人就一直在說青青之事,全不念爲夫腹中飢渴難耐,真是讓爲夫有些傷心啊!”
宛湘寧聽了,直起身子來,用指尖在他額角輕輕一戳,笑道:“哪能少得了你的晚膳?”說罷,她便命瑾蘭、瑾芯帶着丫鬟們去小廚房中將晚膳一道一道地送進房來,並兩副碗筷一起輕輕地擺在房中的小几上。宛湘寧笑着走到桌邊坐下,擡眸看着沈君琰,又笑道:“請夫君用膳罷。”
沈君琰心內一熱,亦在桌邊坐下,問道:“你還未用晚膳?”
宛湘寧拿着筷子,夾了塊玫瑰薰鴨嚐了一下,然後看着他笑道:“自然沒有,我等你回來與我同桌用膳。”
沈君琰一怔,又想起從前新婚時她曾說過的話,心內又是一暖,垂眸一笑,映得屋內暖意融融。
又過了幾日,齊夫人到訪錦繡苑,也並未言明沈建勳強烈反對的緣由,只道雖然她曾再三問過,但沈建勳終究並未言明,只讓她不要將太子求親之事告訴鬱青青。
宛湘寧雖是十分詫異,但聽齊夫人如此說法,亦明白此事有些爲難,便也不再多問,安撫了她幾句便暫且作罷了。
三月十五,爲二公主宛儷寧及笄之期,相較於宛湘寧及笄時的隆重繁雜,宛儷寧的笈禮並未引起過多的關注,只是由蘇皇后同和妃一起爲她操辦了一番便罷了。
笈禮仍是在萬佛寺中舉行,只是因朗清並不在寺中,笈禮是由朗清的師叔——暫代住持之職的玄寂大師主持。而另衆人均感到詫異的是,幽居萃靈宮甚少外出的宛瑤寧此次卻主動請纓,爲二姐姐宛儷寧任贊者之職。蘇皇后本就在犯愁,不知該請那位世家千金來任此職,如今見宛瑤寧主動請纓,自然十分高興,便痛快地應允了。
消息傳到錦繡苑內,宛湘寧自是有些詫異,一向羞怯內斂的宛瑤寧難得有如此主動的時候,卻也並未多想,只以爲她不過是因朗清的離去而傷懷,故而藉此機會排解下煩悶的心情罷了,便也由她去了。
及笄之日,宛儷寧的鑾駕倒也曾從將軍府門前而過,只是宛湘寧並無興致前去觀禮,便只一個人獨自在錦繡苑內小憩。直到禮成之後,本該是公主回宮之時,在宛瑤寧身邊伺候的聽雨、倚雲卻出現在錦繡苑外,滿面惶急地求見宛湘寧,她才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頭了。
宛湘寧下樓時,見聽雨、倚雲正立在廊下哭泣,心內一慌,快步上前,問道:“怎麼了?你們不是在伺候三公主嗎?怎麼突然跑到我這裡來了?”
倚雲年紀略小一些,已然慌了神,只顧得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聽雨問了一穩心神,擡眸看着宛湘寧,邊拭淚邊應道:“公主,奴婢該死,把三公主弄丟了?”
宛湘寧一驚,忙問道:“怎麼回事?你說明白點!”
聽雨邊抽泣,邊將事情的經過講給宛湘寧聽。
原來今日宛儷寧的及笄禮上,因映霞宮所剩的宮人不多,宛瑤寧便一直忙前忙後地爲她張羅衣裳、首飾、禮節之事。聽雨、倚雲本欲跟過去相助,卻被宛瑤寧攔了下來,只道人多事雜,怕二公主心情煩悶,讓她們伴在公主鑾駕之側,陪着二公主說說話解悶。她們不疑有他,便依着她的話做了。誰曾想到,在及笄禮成,本該起駕回宮之時,宛瑤寧卻不見了蹤影。她們在萬佛寺中裡裡外外地找尋了一番,都未見到宛瑤寧的蹤影,便知大禍臨頭,當下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奔到將軍府來找宛湘寧請罪了。
宛湘寧聽了,心內一沉,身上的力氣似被抽空一般,扶着廊下的柱子緩緩地坐在了廊邊,秀眉緊蹙,竟是心煩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聽雨見了,忙上前了,又道:“公主,您可要快些拿定主意,等二公主回宮之後,只怕此事就人盡皆知了。”
宛湘寧擡眸看着她,有氣無力地問道:“瑤兒失蹤之事,宛儷寧已經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