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錯了?”乾德帝垂眸低語,忽而面色又是一凜,冷冷道:“那崔浩所見的楊府餘孽難道會是眼花看錯了嗎?”
高榮面色一怔,低低垂着眸子,並未接話。
林正合面色凝重地回到府上,一言不發地去了杜夫人院中,蹙着眉頭負手走進了小花廳,見林意羅正坐在椅子上陪着杜夫人說話,輕輕嘆了口氣,徑直走到錦榻上坐了。
杜夫人見他面色不好,便問道:“老爺,這是怎麼了?面色看上這麼差,可是朝上出了什麼事情嗎?”
林正合見小花廳內並無外人,便將方纔朝中之事講給他們聽了。
林意羅聽了,面色一變,惶急道:“難道是李大哥行事不慎被發現了?不會啊,我按祖父的吩咐千叮嚀萬囑咐過,讓他不要進城來的,難道他未聽我的話嗎?”邊說着,他匆匆站起身來,躬身對林正合行了一禮,道:“祖父,以孫兒看,還是再去城外一趟,囑咐他們幾句,讓他們好生小心纔是,”說罷,便轉身欲往外走。
“等一下!”林正合見他快要踏出門去,忙開言喚住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來,又看着他道:“崔浩他們都知曉我與楊將軍是故交,定也能猜到若是真的尚有楊府故人,我定不會坐視不理的,只怕如今已將咱們府上盯上了。你這樣冒然出去,豈不是將他們引到了君琰他們的藏身之所嗎?”
林意羅一聽,面露難色,道:“祖父所言極是,那如今該當如何是好?該如何提醒他們一下?”
林正合低眸忖了一會兒,擡眸看着他,應道:“以不變應萬變罷。這幾天,你先別去郊外那間竹苑裡了。那裡怎麼說都是二皇子的院子,就算崔浩有一天真的搜查到了那裡,只怕也是不敢擅入的,我們先靜觀其變罷。”
林意羅低眸忖了忖,似乎也已經想不出旁的法子了,只好躬身應道:“是,孫兒遵命。”
這幾日,毓秀宮的日子過得倒是安寧,除了秦若離每日來爲宛瑤寧診治之外,也就是安嬪日日到此探望。宛瑤寧按照宛湘寧的吩咐,日日躺在寢殿裡裝作昏迷不醒的樣子,就算是安嬪來了,也不曾睜開眼睛說過一句話,只有在安嬪在榻邊哭上一場然後被宛湘寧勸走了之後,才面露不忍之色地坐起來,垂着眸子黯然神傷。
縱使如此,宛湘寧心內卻不安寧,聽聞歸寧宴後宛儷寧便留在宮裡住下了,總覺得她似乎在醞釀着甚麼陰謀,可卻又不見她行動,實在心煩意亂,再加上對沈君琰又是思念得緊,也不知他們在城外是甚麼情形,日日如在針氈,坐立不安。
一日午後,午睡剛醒,宛湘寧正屏退了左右,與宛瑤寧對坐着飲茶,忽然見瑾蘭匆匆走進了,道:“公主,二公主到了。”
宛湘寧面色一凜,側眸看了宛瑤寧一眼。
宛瑤寧會意,起身回了榻上,蓋着被子躺了下來,雙目緊閉,儼然一副昏迷未醒的模樣。
見宛瑤寧躺好,瑾蘭纔將宛儷寧引着進了寢殿。
宛儷寧進來後,見宛瑤寧躺着,而宛湘寧面帶憂慮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微微一笑,上前道:“姐姐不要擔心,瑤兒好人有好報,定會安然無恙的。”
宛湘寧脣角一揚,側眸看着她,應道:“是,妹妹說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定會保好人平安的,”邊說着,一雙明眸直直地看着宛儷寧,目光並不凌厲,卻有種讓人畏懼的感覺。
宛儷寧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又道:“聽聞,這幾日秦若離每日都來爲瑤兒診病,而瑤兒卻始終不見好轉,我便想是不是那秦若離年事已高,醫術反而減退了,便帶着孫太醫過來看看,看看瑤兒究竟是爲何醒不過來。”
跟在宛儷寧身後的孫太醫聽了,上前躬身行禮,道:“微臣參見公主。”
宛湘寧挑眉看了他一眼,而口中之語問的卻是宛儷寧:“二妹妹如此,是信不過秦太醫呢,還是信不過我這個姐姐呀?”
宛儷寧輕輕一笑,道:“姐姐言重了,我也是擔心瑤兒的身子罷了。”
宛湘寧轉身,將牀幔放了下來,將宛瑤寧嚴嚴實實地蓋住了,而後又轉過身來看着宛儷寧,道:“不必了,秦太醫已來看過診了,說瑤兒是落水之時撞到了岸邊的石塊上,因而纔會一直昏迷不醒的,就不勞妹妹費心了。”
宛儷寧又笑,道:“若真是那秦太醫醫術不精,耽誤了瑤兒的病情,只怕姐姐在父皇面前也是不好交代的,反而不如允孫太醫看一眼罷。”
宛湘寧垂眸,心內暗忖,太醫院中的太醫,個個都是神醫聖手,只消把一把脈,便能知曉宛瑤寧如今不過是在裝暈罷了,邊想着,她又道:“不必了,秦太醫的醫術在太醫院中是數一數二的,他日父皇面前,我自會交代,就不勞妹妹過問了。”
宛儷寧面色一黯,但見她說得如此不留情面,便也不再勉強,冷冷哼了一聲,便帶着孫太醫甩袖而去,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便不見了人影。
宛湘寧雙眸微眯,看着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毓秀宮的大門之外,揚眉輕輕一笑,喚了聲:“瑾芯?”
已候在門外的瑾芯應聲而入,福身一禮,看着宛湘寧道:“公主料事如神,在二公主進了毓秀宮時,奴婢便將小廚房裡的宮人們支走了,果然見二公主身邊的紅蔓偷偷摸摸地過去了,在小廚房裡磨蹭了好一會兒,奴婢在窗邊悄悄看着,見她將一包不知是什麼的藥粉倒在了三公主的藥鍋之中。”
宛湘寧哼笑了一聲,道:“這宛儷寧還真是不見長進,不是推人入水,就是在藥裡投毒,就想不出旁的法子來了罷,”側眸又對瑾芯道:“將那藥鍋裡的東西倒出來,在將秦太醫請過來,讓他看看這究竟是甚麼。”
瑾芯應了聲是,便轉身離去了。
宛湘寧這才轉過身來,將牀幔挽了起來,與宛瑤寧相對而視,輕輕笑了一笑。
秦若離被瑾芯引着,匆匆而來,見到宛湘寧後,還未來得及行禮,便從她手裡結果了一碗藥湯,耳邊聽見她道:“還請太醫幫我查一查,這藥裡被投了什麼毒。”秦若離大驚,擡眸看着宛湘寧,緩了一緩,忽而明白了,問道:“可是二公主來過了?”
宛湘寧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秦若離看着那碗中的藥湯,先是聞了一聞,後又以指尖輕輕一點,放在口中嚐了一嘗,然後將那藥碗置於桌上,擡眸看着宛湘寧,問道:“公主可還記得當初四公主曾患過一次怪疾嗎?”
宛湘寧一怔,點了點頭,又問道:“莫非又是一樣的毒?”
秦若離垂首應道:“當時,微臣並不知公主病因,而公主所請來的大師卻說四公主乃身中奇毒,因而微臣便將當日四公主所用的乳酪留了一些研究了一下,確實在裡面查出了藥物,而那味道,就跟這藥湯裡所用之毒的味道有些相似。只是,這藥味太濃,因而微臣也不敢斷言究竟是不是。”
宛湘寧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只讓他將那碗藥湯帶着走了。
瑾蘭在一旁低聲問道:“莫非又是沈貴妃?”
宛湘寧搖了搖頭,應道:“我也不曉得。”
入了夜,宛湘寧卻並無睡意,在前院中來來回回地踱着步,將今日之事又想了一遍之後,便又想起了仍在郊外竹苑中的沈君琰,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擔憂着在這深宮之中的她。
正想着,宛湘寧聽見一陣腳步聲傳到了耳邊,擡眸一看,見瑾蘭正引着一位宮女裝扮的女子匆匆而來,走到她的跟前後,垂眸道:“公主,這位姑姑說,她知曉公主想知曉之事,奴婢便將她帶進來了。”
宛湘寧微蹙着眉頭,上下打量了那宮女一會兒,見她一直低垂着眼簾,在這深夜之中,竟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便問道:“你怎知我想知道甚麼?”
那宮女擡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公主想在院裡說,還是請本宮去寢殿坐坐?”
宛湘寧一看之下,心內一驚,只見立在她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迎霞宮的沈貴妃,恍了一會兒,方道:“既如此,那娘娘請屋裡坐罷。”
沈貴妃微微一笑,隨宛湘寧走進了寢殿,待宛湘寧屏退了左右,方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自己斟了盞茶,放在脣邊輕輕抿了一口,又放在了桌上。
宛湘寧在她對面坐下,滿是狐疑地看着她,問道:“方纔娘娘說,您知曉我想知曉之事。不知,此話是何意?”
沈貴妃側眸看了她一眼,應道:“就是字面之意。公主想知曉之事,本宮大多都知曉,事到如今,也不妨都跟公主說了。”
宛湘寧心內一疑,問道:“事到如今?”
沈貴妃輕輕點了點頭,道:“關鍵看公主究竟想不想聽本宮講了。”
宛湘寧看着她,問道:“那娘娘不妨說來聽聽。”
沈貴妃垂眸沉吟,少頃,又道:“儷兒,可是又做錯事了?”
宛湘寧眉間微蹙,看着她問道:“娘娘究竟是何意?”忖了一會兒,她忽然明白了,擡眸看着沈貴妃,問道:“難道娘娘想……”
沈貴妃頷首,道:“沒錯,在我將實情說出來之前,想先要公主一個承諾。”
宛湘寧應道:“好,請娘娘放心,日後不管發展到何地步,我與儷寧總是姐妹,我可以既往不咎,定會想法子保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