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香長長吁了一口氣。“師傅,就算換名字,也不能咒自己死了。”她埋怨,驚魂未定:“剛纔沒差點兒把我嚇死。”
遠方——不,他叫高菩薩。高菩薩掃了她和落依一眼:“別人問起,你們就說遠方死了,我是他的表兄弟,姓高名菩薩。”
蘭香和落依不敢問爲什麼,只得回答:“諾。”
馮潤知道這事沒這麼簡單。
這時候高菩薩轉回頭,又再瞧了瞧她,吊兒郎當道:“潤兒,你氣色很不好哇。怎麼?是不是想我了,因此吃不好睡不好?”
馮潤給他翻了個白眼。
高菩薩“哈哈”大笑,看上去心情挺愉快。
馮潤忍不住問:“你改頭換臉,變得如此面目全非,是因爲我?”
“不,是爲我自己。”高菩薩道:“男人長得太過俊美會給人邪惡感,以爲是靠美色混飯吃。作爲一個男人,就要像個爺們是不是?”
“是誰調查你?”馮潤無視他這話,緊緊盯了他又再問:“是宮中的人,抑或,是馮府的人?”
高菩薩無奈:“潤兒,一個女人太過聰明瞭可不好。”——算是承認了馮潤的猜想。
馮潤道:“是我爹爹?抑或,是我大哥?”繼而搖頭:“不可能是我爹爹,我爹爹不喜歡我,怒我不爭氣,可我到底是他的骨肉,如果我身敗名裂了,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一定是五妹,出於個人私怨,聯合大哥,讓他暗中調查你,想要向我扣上一個不守婦道之名,然後把我趕盡殺絕。”
馮潤還真猜對了。
馮誕和馮清沒有見過高飛本人,但他們猜測,遠方有可能就是高飛,四年前馮潤將要進宮的時候曾與他要私奔的那個人。
因此暗中蒐集證據,企圖要將馮潤置於死地。
馮潤豈能坐以待斃?
鬥志被激出來了。誣衊她倒也罷,連不相干的高菩薩也要陷害,過分了,可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馮潤讓人叫來了馮夙。
讓他“不經意”的接近拓跋羽,然後再讓他“不經意”的向拓跋羽透露,馮誕和馮清調查遠方,要向馮潤扣上一個不守婦道之名,企圖要將馮潤置於死地的消息。如果不出馮潤所料,此事定是通過拓跋羽,轉告給拓跋宏。
馮潤之舉,是在賭,拓跋宏對她可是恩斷義絕?
沒過多久,拓跋羽“辦案路過”馮府宗廟門口,“順道”探望馮潤,還給她送來了新鮮剛剛摘下的枇杷果。
拓跋羽跟馮潤東南西北胡扯了大半天。
然後冷不防道:“前兩日你大哥進宮去見主上,你大哥不知爲何事惹怒主上,結果被主上狠狠訓了一頓。哎呀,主上跟你大哥素日感情交好,從來沒見過主上如此對他大發脾氣過,你大哥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惶恐之極,說今後不再犯,主上才饒過他。”
馮潤擡眼看他。
他朝馮潤擠眉弄眼。
湊近她,在她耳際邊一副八卦神情,挺幸災樂禍道:“嘿嘿,我這個人好奇心重,多方面打聽,可到頭來也沒打聽個什麼來。不過看你大哥垂頭喪氣認慫之態,根據我這個還算得上是聰明的頭腦分析,你大哥一定是做了什麼不能見人之事,比如偷偷讓手下的人去打聽什麼人,要栽贓什麼的。不過又也許不是啦,我是胡亂猜測的啦,你大哥是君子,怎麼能夠做如此無恥之事對不對?”
馮潤聽懂他弦外之意。
拓跋宏到底還是出手幫了她。馮潤心中五味翻滾,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該傷心難過。
拓跋羽轉開話題,又再跟馮潤扯別的事。
說他最近又再納了兩位姬妾進門,一個比一個貌美。不過他的姬妾再多,也比不上他三哥拓跋幹,拓跋幹身邊的女人那才叫多呢,左一個小姬妾,右一個小姬妾,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妖嬈美豔,肆無忌憚收在王府中,每日在花叢中樂此不疲。
五弟拓跋雍跟拓跋幹是韓貴人所生。他愛財多過愛女人,如今他有良田萬頃,地契無數,可謂富甲一方。
拓跋羽對馮潤道:“對了,六弟最近訂親了,是皇祖母作的主,是李事中李衝之女李媛華,——呃,就是那個李夫人李玉瑤之妹。”
衆多兄弟之中,拓跋宏跟六弟拓跋勰感情最好。
拓跋勰的性子跟衆兄弟也不同。
性格溫潤,性好恬素與世無爭。傾慕漢文化,博綜經史,雅好屬文,對儒家文化有着濃厚的興趣。
拓跋羽也不管馮潤愛不愛聽,說得眉飛色舞,唾沫星子橫飛。馮潤也不趕他,懶洋洋的坐在院子裡的一張椅子上,擡頭望向頭頂上的棕櫚樹。一邊聽着拓跋羽說話,一邊昏昏欲睡。
後來還真睡着了。
醒來拓跋羽已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高菩薩坐在她旁邊,似笑非笑看她。
因爲相貌變了,聲音也變了,除了身邊幾個親近的人之外,別人都真的以爲遠方死了,而高菩薩是遠方的表兄弟。
就是李三和李嬸兒也顫危危的來找馮潤,哭着問,遠方死了,那他們找誰去要癢癢蟲的解藥?
馮潤道,不是還有高公子麼?他的醫術不比遠公子差。
李三和李嬸兒這才落下心來。
轉眼,馮潤十八歲生日來臨了。常姨娘一大早就到宗廟來,給馮潤帶來了一大堆食物,還有一套嶄新的紅色衣裳,逼着馮潤把身上素色衣服換下了,說穿紅色喜慶,可以驅趕黴運,自此順順利利,無災無難。
馮潤不忍指她意,換上了。
常姨娘一臉的喜氣洋洋。
原來太皇太后爲馮夙指配了一門親事,是正二品右光祿大夫鄭正之女鄭氏,兩個月之後成親。
常姨娘對馮潤道:“潤兒,夙兒是你的親弟弟,到時候他成親的時候,你一定要回府中來。”
馮潤“嗯”了聲。
別的她不管,馮夙成親她自然要回去。
馮潤的生辰,高菩薩給她送了禮物,——一隻造型獨特的指環。中間是紫色老藤雕刻成兩隻相偎依在一起的狼,一隻強壯一隻嬌小,一截手指的長度,手工精絕,栩栩如生,周圍包着一層銀圈。
馮潤戴在右手中指上,不大在小,剛好適合。
馮潤看着,極是喜歡。
高菩薩笑着道:“夏天快要到來了,住在人間稀少的地方,各種蛇鼠毒蟲肆意橫生。這紫色的老藤,是紫金藤,萬毒的剋星,身上戴着一小截,萬般毒物,盡皆辟易。因此帶着劇毒,只有銀能剋制它的毒性,因此用銀鑲嵌着。”
紫金藤,是一種珍罕的植物。
生長在深山絕壑之中,還一定要臨江的峭壁之上,一面必定要是奔騰澎湃的江水,才能在峭壁上生長。
紫金藤生長的速度極慢,每一年,只長一指。生長過程中,不能和動物相遇,不論是鳥飛過停上一停,還是猿猴攀過抓了一抓,甚或至於蛇蟲經過蟄伏一下,立時枯死。
——有毒的例外。
紫金藤的生長營養,就來自各種各樣有毒生物的劇毒部分,有毒的生物一沾上了紫金藤,就被有黏性的分泌物黏住,難以脫身,直到本身的毒質,全被紫金藤吸收殆盡,這才油盡燈枯,屍體下墜。
十分罕有,不容易尋到。
有着“一截紫金一截藤”之說,——一根紫金藤,和同樣長短的紫金的價值相等,而紫金的價值,是黃金的十倍以上。
可見,馮潤手上的紫金藤指環,是無價之寶。
高菩薩左手中指上,也戴着一隻一模一樣的紫金藤指環。高菩薩笑道,這兩隻指環,是他找人專程做的,希望這指環一帶,便是一生一世。
高菩薩對馮潤的好,馮潤無以爲報。
馮潤想,難道,她真的要對高菩薩以身相許?——其實,她心裡明白,高菩薩稀罕的,是她的心,而不是她的身。
但她能報答的,也只有她的身。
夜裡,馮潤夢到拓跋宏。
她躺在高菩薩牀上,與他緊緊地相擁,兩人互相吻了在一起。然後,拓跋宏出現了,怒不可遏地衝上前,一把推開高菩薩,然後將馮潤從牀上拉了起來,擡手,朝她的臉上狠狠的摑了一掌。
馮潤雪白的臉上,頓時有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
拓跋宏指着她,眼睛冒火,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是朕的女人,怎麼可以如此放蕩不羈?”
夢中的馮潤,冷笑:“憑什麼,你就可以三宮六院,美女無數,我就不可以有除了你之外的男人?”
拓跋宏道:“無恥!!”
“是,我是無恥,我是,還不是給你逼出來的?”馮潤聲音悲哀:“我被趕出宮中,被人暗殺,下毒,還病得幾乎要死掉,可你對我不管不顧。如果不是高菩薩,我早已命喪黃泉了!”
“但你並不愛他。”拓跋宏道:“你愛的是朕!”
“我不愛他,但,那又如何?”馮潤道:“他比你愛我!我生病了,他照顧我;我被人欺負了,他爲我出頭護着我;我無助的時候,他安慰我;我難過了,他逗我笑……他一心一意對我好,心裡眼裡只有我。”
拓跋宏怒:“你是朕的女人!朕不要你了,你也不能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馮潤問:“憑什麼?”
拓跋宏道:“憑朕是九五至尊的國君!”冷不防取出一把長劍來,指着馮潤的胸口,冷笑:“背叛朕的女人,都得死!”
夢中的馮潤雙眼血紅,嘴脣不住地哆嗦。
但她一言不發。
昂首挺胸,看着拓跋宏手中的劍刺穿了她的胸膛,血飛濺了出來,染了一地的觸目驚心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