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拓跋恪,恭恭敬敬對馮潤作揖,行禮請安:“見過左昭儀娘娘!左昭儀娘娘吉祥。”
馮潤點點頭:“平身吧。”
拓跋恪道:“謝左昭儀娘娘!”這才站直了身子。
拓跋恪清瘦,柔弱,清秀的五官長得像高貴人。但性格卻跟高貴人相反,文靜靦腆,眼神帶着憂鬱,像個羞答答的女孩子。
他的年齡只拓跋恂小几個月,但站在肥胖碩大的拓跋恂身邊,足足矮了大半個頭,體積少了半個身子。
差了不只那麼一點點。
看到拓跋恂,馮潤忽然想起了林貴人。
十二年前在平城,她進宮沒多久,林貴人已懷了拓跋恂,沒多久拓跋恂就出生了。馮潤第一次見到拓跋恂,拓跋恂出生還不到半個月,皮膚有些發黃,瘦瘦弱弱,小小五官擠成一團。因爲太小,馮潤和和三妹馮姍都不敢抱,只在旁邊看着。
林貴人望向拓跋恂的眼神,卻是厭惡。
後來拓跋恂哭得驚天動地。
林貴人抱過他,眼神變得柔和下來。後來拓跋恂立爲太子,林貴人依北魏帝國皇家家規“子貴母死”被一杯毒藥賜死,結束了年輕的生命。死後被追諡爲貞皇后,葬於金陵。
馮潤想起林貴人,恍如隔世。
拓跋恂忽然問:“左昭儀娘娘,你不是見過我母妃麼?我母妃去世那上,我才兩歲,想不起她長什麼樣子了。”
馮潤回憶:“鵝蛋臉,水汪汪的眼睛,鼻子端正,嘴巴小巧,風姿楚楚,嫵媚動人。”
拓跋恂盯了她,一臉的厭惡。
“呸”了聲道:“因爲我母妃長得美,太皇太后寵愛和主上寵愛我母妃,因此你嫉妒,常常欺負我母妃是不是?”一副興師問罪,咄咄逼人之態。
馮潤看了他一眼:“你聽誰說的?”
拓跋恪不安。
緊張地望向拓跋恂。只見到拓跋恂“哼”了聲,大聲嚷嚷道:“你別管我聽說的!你只管回答我,是不是?”
“那你認爲呢?”馮潤反問他:“是,抑或不是?”
拓跋恂道:“那還用說?當然是了。”
馮潤揚聲,笑了起來:“太子殿下,你能不能舉個例子,我是如何欺負你母妃的?我實在是想不起,我當年是如何欺負你母妃的了。”
拓跋恂一臉憤懣:“我只得幾個月大的時候,你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竟然要放你養的那隻白色獅子狗出來要咬死我,還好我命大,身邊的侍婢眼疾手快把我抱起來躲過這一劫。當年我母妃幾乎沒給嚇死,大病了一場。”
馮潤問:“這事是誰告訴你的?你父皇?”
拓跋恂道:“我父皇怎麼會告訴我這些?”
馮潤又再看了他一眼:“那你去問問你父皇,當年那獅子狗可是我養的?那事,可與我有關?”
拓跋恂“噔噔”的衝到她跟前,叉着腰,大聲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把這事撇得一乾二淨!你也別以爲我是蠢的,父皇這麼寵愛你,你再有千般萬般不對,也是護着你,怎麼肯告訴我真相?”
看來,拓跋恂也是個沒腦子。
被人挑撥離間也不自知。
是誰挑撥離間?馮潤腦子裡快速地分析了一下。馮清的可能性最大,拓跋恂最聽她的話,她說什麼,拓跋恂都會相信。
高貴人也脫不了關係。
因爲當年發生這件事的時候,馮清沒進宮,說不定,是高貴人和馮清聯合起來,把此事栽贓到馮潤頭上,挑起拓跋恂對她仇恨。
馮潤冷不防轉頭望向拓跋恪。
眼睛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二殿下,此事是不是你母妃說的?然後,你鸚鵡學舌跟太子殿下說?”
拓跋恪只管看熱鬧,沒想到馮潤會忽然轉頭問他。
愣了一下。
馮潤盯着他看。面無表情,一動也不動,那銳利的眼神,幾乎要將他看穿一樣。
拓跋恪被馮潤盯得毛骨悚然,心頭髮慌。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知道?”到底年少,沒多少跟人相鬥經驗,被馮潤以出其不意套出實情。
“猜的唄。”馮潤聳聳肩:“因爲你母妃最擅長搖脣鼓舌,整天就會胡說亂扯,搬弄是非,造謠惑衆,盡搞些無聊的事出來,非要把整個後宮搞了個雞犬不寧才安心。”
拓跋恪手足無措。
漲紅了臉:“我……我——”
馮潤腦子一轉。忽然走近拓跋恪,又再緊緊盯了他看,那聲色俱厲嚴肅的樣子,直把拓跋恪盯得心驚膽戰,眼中又再次有了毛骨悚然之味。突如其來的,馮潤問了一句:“二皇子,剛纔那些黃蜂,是你和太子殿下弄來的吧?”
拓跋恪一陣慌亂。
脫口而出:“你……你怎麼知道的?”
拓跋恪到底是一個還不到十二歲的小孩子,再次被馮潤以出其不意套出實情。
馮潤吹了一聲口哨,嘻嘻笑道:“我並不知道,亂說的。不想你心虛,倒是承認了。”轉頭望向拓跋恂:“嘿嘿,太子殿下,剛纔你罵我心腸歹毒,你也不差呀,小小年齡,也懂得借蜂殺人。過了三兩年,長大成人之後,豈不是更厲害?想必到時候我也得甘拜下風。”
拓跋恂惱怒,瞪了拓跋恪一眼,罵:“蠢貨!”
拓跋恪低頭,不敢吭聲。
拓跋恂極是囂張的望向馮潤:“剛纔那些黃蜂,是我弄的又怎麼樣?如果你要向父皇告狀,那你去呀,我不怕。”
“那些黃蜂飛走了,我無憑無據,告什麼狀?”馮潤絲毫看不到有生氣的樣子,嘻嘻笑:“主上再寵愛我,也見不得會相信我的話。”
“你還算不蠢。”拓跋恂哼了聲。
馮潤笑道:“過獎過獎。”打了個響指:“太子殿下,我們話歸正題。當年我有沒有欺負你母妃,這道不清,說不白,估摸我跳到水裡也洗不清。不過呢,我倒有一事能說得清道得白,那就是在你幾個月大的時候,我有沒有養獅子狗,有沒有放獅子狗出來要咬你,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話,那你大可回東宮去問李堅。當年他伺候太皇太后,這事他最清楚。”
李堅是太皇太后身邊的內監。
拓跋恂年幼時生活在太皇太后身邊,生活起居由李堅照顧。太皇太后去世後,李堅到了東宮,仍然盡心盡力伺候拓跋恂。
這個李堅,以前是個狐假虎威之流。
拓跋宏才得五六歲的時候,他向太皇太后告狀,說了不少拓跋宏的壞話。結果有一次,太皇太后不由分說抄了根棍子,劈頭蓋臉的朝拓跋宏打了十來下,直把拓跋宏打得血流滿面,李堅對拓跋宏心有愧疚。
還好拓跋宏沒恨,這些年來也沒報復李堅。
李堅仍然活得好好的。
但太皇太后不在了,他狐假虎威興風作浪的時代也結束了。如今上了年齡,該經歷的也經歷了,馮潤相信,他能夠審視時勢,不會昧着良心也沒有這個膽子說謊,——到底,說謊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如果此事鬧到拓跋宏跟前,舊帳新帳一齊算,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況且當年那事也鬧得很大。
當事者曹夫人以謀害皇子罪,被處以廢除宮妃份位,貶爲庶人,處以一丈紅刑罰,之後在冷宮上吊自盡。
曹氏家人因此受到株連。
全家大小被收押在牢中。曹夫人的祖父開國郡公曹佗受不了這打擊,一口氣上不來,在牢中一命烏呼。
馮潤想不到,事隔多年,高貴人和馮清竟然聯合起來,把此事栽贓到她頭上,目的是挑起拓跋恂對她仇恨。
如果不是她右手中指上戴着的紫金藤指環,想必她已是不明不白死在拓跋恂的報復中了,哪有機會爲自己辯白?
素不知,此時馮清正在遠處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的一個亭臺中。
“不是說此事萬無一失嗎?”她喃喃:“那些黃蜂明明都朝她飛過來了,可到她跟前的時候,卻掉頭又飛走了。奇怪,黃蜂爲什麼不螫她?就是螫不死她,把她螫得關死不活也是好的。”
“奴才也想不明白,那些黃蜂爲何不螫左昭儀娘娘?”王充也疑惑:“這是怎麼回事?”
莫琴躊躇了一下。
終於道:“主子,你還記得幾年前在馮府,四公子成親那日,奴婢奉你之令,躲在桂花樹上,把袋子裡蠍子往樹下的二小姐身上倒下,不想那些蠍子害怕二小姐,不但沒咬她,而是驚慌失措的逃離。”
馮清也想起了這事:“對對對,那是四五年前的事。”
莫琴道:“奴婢在猜想,估摸二小姐吃的藥太多,身上有一股藥味,抑或二小姐身上配帶了什麼東西,因而讓蠍子和黃蜂害怕,不敢近身。”
馮清臉上的失望無法掩飾:“今日之事,白折騰了。”
擡眼遠遠的朝拓跋恂看去。
儘管因聽不到那邊的說話,但看拓跋恂怒氣衝衝的神情,也猜出幾分。馮清道:“恂兒也真是,如此沉不住氣!非要跑上前去跟那姨娘生的下流賤胚子見面對罵,那豈不是告訴,此事是他做的?真是蠢死!”
王充陪着笑道:“太子殿下年少,衝動也是免不了。”
馮清憂心忡忡:“如果那姨娘生的下流賤胚子知道是我在挑撥離間,那怎麼辦纔是好?”
王充道:“主子不必着急。那事已發生了多年,當時主子還沒進宮,如果到時候左昭儀或是太子殿下質問了,主子就說自己也是聽高貴人說的,把此事全推到高貴人身上來不就行了?高貴人素來氣焰囂張,在宮中也是橫行霸道慣的,也該修理修理了,主子不出面,在暗地裡推波助瀾,讓她跟左昭儀鬥個你死我活,主子坐享其成就是了。”
馮清喜笑顏開:“說的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