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香張口結舌,怔了好半天。回神過來,忽然跟到遠跟前跪下來:“求遠公子收我爲徒,教授我學飛鏢。”
“說理由。”遠方看她,咧嘴道:“爲什麼要學飛鏢?”
蘭香磕頭道:“是爲了更好保護主子。”
“這個理由我倒挺喜歡。”遠方笑:“不過要做我的徒弟,可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平庸之人,我可看不上。必須得經過我的考驗,過關了我就答應。”
蘭香大喜:“遠公子儘管考驗。”
遠方眼睛一掃,指了桌子上的橘子,笑道:“你拿一隻橘子放到頭頂,站到轉盤旁邊。”
蘭香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依言照做。
馮潤到底跟遠方相識多年,明白他意思。不禁臉上一變,沒好氣:“遠方,你別亂來!這樣嚇蘭香很好玩?”
遠方眯起一雙狐狸眼,笑了笑:“如果她沒這個膽量,學什麼飛鏢?”
馮潤瞪他:“如果蘭香有什麼事兒,我跟你沒完。”
“潤兒——”遠方作了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眨着眼睛問:“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馮潤又再瞪他一眼:“而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蘭香還是不明白,傻傻的站在哪兒。
馮潤對她道:“你快把橘子拿下來!遠公子要用飛鏢射你頭上的橘子呢,萬一他失手了,飛鏢就算不中你的腦袋,中了眼珠子,到時候非成了瞎子不可!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蘭香臉色瞬那間變得慘白。
睜大眼睛,一個驚悚,雙腿一軟,幾乎沒要坐到地上去。“主子,奴婢不怕!”聲音有些顫抖,不過神情卻堅定:“遠公子手法這麼準,不會刺中奴婢的腦袋,或是眼珠子的。”
遠方似乎挺認可馮潤的話。
慢條斯理問:“萬一失手呢?”
“我不怕。”蘭香臉色更是蒼白,不過卻沒有畏縮。
“三把飛鏢同時擲出去,你也不怕?”遠方道:“怕的話,直接說好了,別逞強。”
蘭香豁出去了:“不怕。”
說不怕是假的。
不過只要能做遠方的徒弟,蘭香怎麼着要要硬撐着。
遠方揚聲笑了起來:“挺有膽量的嘛。這倔強的樣子,跟你主子以前挺像。”——言下之意,馮潤性子沒以前倔強了。
遠方手中拿了三把飛鏢,一副吊兒郎當,優哉遊哉的樣子。
有意要嚇蘭香。
擡起手,眯了一隻眼睛,瞄準了良久,卻半天不發飛鏢,直把蘭香的心繃得老緊,冷汗直冒,雙腿直哆嗦。
馮潤看不下去,黑着一張臉衝上前,剛想上前把遠方手中的飛鏢奪下來。說時遲,那時快,遠方手一揚,三把飛鏢同時脫手發出,快如閃電般直直衝向蘭香的腦袋。
三把飛鏢刺中了橘子,沒入橘子內。
橘子穩穩妥妥在蘭香頭上,紋絲沒動。
儘管如此,蘭香還是嚇了個心膽俱裂,魂飛出天外。還好意志力強,死忍着沒有尖叫,也沒有癱軟坐到地上。
遠方誇她:“不錯嘛。換了別人,早已嚇得屁滾尿流了。”頓一頓,又再道:“好吧,你考驗過關了。可以拜我爲師了。”
蘭香被嚇得煞白的的一張臉,頓時恢復了不少的血色,驚恐不見了,替代是是欣喜若狂。趕緊扔掉頭上的橘子,衝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地遠方跟前,磕頭:“徒兒拜見師傅。”
遠方一揚眉:“看在你主子份上,那些拜師繁瑣禮數就免了,但規矩始終是要定的。”
蘭香跪在那兒,恭恭敬敬聽着。
“蘭香——”遠方咳嗽了聲,忽然表情嚴肅:“你好好聽着,如果違犯了這些規矩其中一條,不但被驅趕出師門,還會被卸手或是斷腳。”
蘭香畢恭畢敬道:“弟子必定聽師傅的話,必定遵守規矩。”
遠方一本正以,煞有介事問:“爲師讓你殺了你主子,你也要聽?”
這話,如石破天驚。
衆人面面相覷,一臉驚悚。
馮潤則瞪了遠方一眼,不滿之情露於色,——遠方見不得真會讓蘭香殺了她,不外是出題難蘭香而已。終是忍無可忍,馮潤伸腳踢了遠方一下,遠方一點反應也反有,彷彿馮潤踢的不是她,眼睛只是望向蘭香。
蘭香被嚇得不輕。
剛剛有了血色的瞬時又再煞白得嚇人。想也沒想就道:“師傅,這事徒弟做不到!徒弟絕對不會做一點半點對不住主子的事。”
遠方問:“那你到底是要你主子的話,還是要聽師傅的話。”
蘭香答:“主子第一,師傅第二。”
遠方問:“爲什麼不是師傅第一,主子第二?”
蘭香磕頭:“師傅,求你原諒徒弟。主子對徒弟恩重如山,徒弟又怎麼能夠背叛主子?這不是無情無義,牲畜都不如麼?”
遠方昂起頭,笑了起來:“你主子的目光一向不咋地。但選身邊的婢女,倒也不是有眼無珠。”繼而道:“好了,廢話少說,話入正題,說規矩。你入我門來,必須要遵守以下的規矩——”
不單單是蘭香,衆人也洗耳恭聽。
遠方咳嗽了一聲。
端起一副道貌岸然的臉孔道:“你家主子出門你要跟從,命令要服從,錯話要盲從;無論你家主子做什麼你要等得,她所有的喜好你要記得,她對你的打罵你要忍得。還有,你家主子永遠不會錯,發現有錯一定是你看錯;即使你家主子真的有錯,只要她不認爲是錯,那就是沒錯;即使她認爲是錯了,也是由於你做不好才使她犯錯。——總之,‘你家主子永遠不會有錯’這句話永遠不會錯,對你家主子好,就是對爲師好。”
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衆人想笑,又不敢,只能死憋着。
蘭香倒也老實,磕頭認認真真回答:“徒弟記得了。”
馮潤忍不住,笑了前仰後合,幾乎沒坐穩,要跌到地上去。還好落依和秋兒眼明手快,扶了她。
衆人見她這一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除夕之夜,就在衆人的歡笑聲渡過。
翌日大年初一。馮潤還在夢中,冷不防聽到外面一陣陣喧鬧,接着又是爆竹聲,熱鬧非凡。
馮潤皺了皺眉。
問伺候在一旁的落依:“外面爲什麼這樣吵?”
落依回答:“主子,是侯爺和大公子帶着府裡上下老少,到宗廟祭奠祖先來了。”
馮潤這纔想起,以前小時候,每年的正月初一,爹爹馮熙總會帶着家人到宗廟祭奠祖先,——之所以說小時候,是因爲馮潤在定州六年,回平城才幾個月,又進宮三年,在這近十年的時間裡,她沒到過宗廟祭奠祖先了。
如今府裡上下老少都到來,可沒人通知住在宗廟裡的馮潤,可見爹爹和大哥已不把她當爲馮家人。
也許,在爹爹和大哥的眼中,她跟外人已沒區別。
爹爹和大哥的冷血,馮潤不是不黯然神傷的。
馮清到西廂來的時候,馮潤已起牀,洗漱完畢,坐在院子裡懶洋洋的曬太陽,一邊看着蘭香喂鸚鵡。
陽光明媚,落在人身上有說不出的暖和。
馮潤正閉着眼睛假寐間,忽然聽到有人道:“二姐在這兒曬太陽哪,好不愜意。”
馮潤不用睜開眼睛,也知道是馮清。
也沒理會她。
馮清走到她身邊,施了個萬福:“五妹向二姐在請安拜年來了。”見馮潤沒回應,也不客氣,在旁邊一張椅子坐下。笑道:“許久沒見到二姐,二姐清瘦了不少。但傲驕性子,倒跟以前一樣沒有變。”語氣莫不帶着嘲弄。
馮潤仍然沉默。
馮清有點兒沉不住氣。她在觀音禪院帶髮修行一年,日日唸經拜佛,人成熟了不少,很多時候都能夠控制住自己的脾性。可見到馮潤,就想起以前跟她的恩怨,心裡就冒出一股仇恨之火,愈燒愈烈。
完全控制不住。
恨不得把馮潤除掉而快之。
看到馮潤如此冷漠的態度,馮清更是怒火中燒。但臉上卻保持着優雅的笑容,聲音努力維持平靜,嬌笑了一聲道:“二姐,最近我拜讀司馬遷的《史記》,看了李斯列傳,有頗深的感慨、感想、感受。”
馮潤繼續沉默。
馮清又再道:“李斯年輕時曾在郡裡當小吏,看到涸藩里老鼠吃髒東西,有人或狗來時,受驚而逃。後來李斯走進糧倉,看到倉中老鼠吃屯積粟米,住大屋子,不擔心人狗驚擾。於是李斯認爲,人也同老鼠一樣,有出息與沒出息,皆因由所處的環境而決定,——也就是說,一切是命中註定,哪怕再不甘,也無法改變事實。”
馮潤睜開眼睛,看了馮清一眼。
一年多沒見到她,她比以前豐腴了些,身材嫋嫋婷婷,精緻的一張小臉紅暈初綻,美目流轉生輝又泛着高貴之氣,櫻桃小嘴嬌豔若滴,無形之中已有了少女的誘人風情。
馮潤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是涸藩裡的老鼠,而我則是糧倉中的老鼠?”她裝作聽不懂馮清要她認命的意思,一本正經道:“嗯五妹,起不到你的學問越來越好,比喻倒也貼切,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