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錢世新去找了錢裴,將這數日發生的事以及龍大的安排與他說了,錢裴咬牙恨道:“龍騰這廝果然是陰險之輩。你可切莫亂了陣腳。他不過是嚇唬於你,有巡察使在,他斷不敢真的任意妄爲。”

錢世新皺緊眉頭:“他可是立了大戰功,自然囂張。樑大人那頭雖會處置,怕只怕時機落了後頭。如今他還未能完全騰出手來,管不到龍騰的蹦躂,我們還得自己想法,先得搶着時候把局勢控制住。只要南秦那頭準備好,消息一發,事情就妥了。屆時龍大再狡猾,也無法子。他得疲於奔戰,壓根顧不上這頭。那時候他纔會發現根本對付錯了目標。只是若我撐不到那時,怕也會白白犧牲。”

錢裴笑道:“果然是我兒,頗得我的機智。確是得這般想。咱們做這事,可不是爲別人打江山的。你當上太守,日後再憑樑大人的舉薦入京爲官,平步青雲,做你想做的事去。這幾年辛苦,可不是白白爲人鋪路。你聽我的,莫要心慈手軟,該殺便殺,若是姚昆壞事,便拿他妻兒開刀,他這人優柔寡斷,是好拿捏的。龍騰讓他來攪亂你,你就反借他之力對付回去。”

錢世新沉吟:“姚昆以這種方式回來,怕是龍騰對他也未必禮遇。那些客氣都是做給我們看的。若他真是站在姚昆那邊,如今姚昆已登堂入室,坐回衙堂首位了。行刺白英之事雖辦得粗糙,但眼下他們確是拿不到線索證據,龍騰不傻,不會淌這攪不清的混水。我已讓蒙佳月去見姚昆,先瞧瞧他們的反應,再做行事。”

錢裴道:“姚昆在石靈崖軍營呆了一陣子,肯定知道些消息。別的不說,盧正是何情況,他定然是知曉的。你讓姚昆交代清楚,我們也好想法處置。”

這個錢世新自然已有打算,他看了看錢裴,道:“你自身難保,莫操心別的吧。樑大人那頭來了令函,將派魯升大人過來。魯大人若到了,便由他去對付蔣鬆那廝。再有,我已判了一些囚匪流放之罪,五日後便得押走。臨走前一日,我會在名單裡再加上數人,包括你。這般蔣鬆來不及反應,你便已經走了。流放到了半途,我讓人接應你,你且隱姓埋名,先避一陣子。”

“一陣子?”錢裴撇撇眉頭,“這哪是一陣子的事。你就沒別的法子了?流放是什麼狗屁主意!我可不願過苦日子。我從前苦夠了,看人臉色看夠了。我要暖被美食,美酒美人,還得有僕役伺侯。你判我流放,就得先安置好這些。”

錢世新按壓着怒火,問他:“那你如今在這牢裡,可有暖被美食,美酒美人,可有僕役伺侯?”

錢裴冷笑:“除了美人外,還真都有。”

錢世新抿緊嘴,很想賭氣說那你便在這處等死好了。可他心裡明白,龍騰對錢裴下手那是遲早的事,只是如今時機未到,龍騰沒有證據,不明內裡,沒法與樑德浩及皇上交代,所以並無撕破臉的把握。他沒有名目提審錢裴,自然也沒有名目對付自己。但這只是時間問題。看蔣鬆現在的架式,削他權職那是勢在必行,到時衙門裡的每個人都會落到蔣鬆手裡,他想審誰便審誰,想對誰對刑便對誰動刑。錢裴知道得太多,留在平南,確是太危險了。樑德浩雖說派了魯升過來,但不知壓不壓得住蔣鬆,亦不知時間來不來得及。

錢世新看着錢裴,可惜他是他的父親,不然事情真的會簡單許多。

蒙佳月向紫雲樓遞了帖子求見姚昆,她很是忐忑,恐不能如意,又拜託陸大娘幫忙說情,豈料事情卻異常順利,還用不得陸大娘開口,蔣鬆便派人去太守府接蒙佳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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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昆夫妻二人相見,執手淚眼。姚昆細說了當日兇案,江鴻青突然行刺,莫名嚷嚷是他囑咐。蒙佳月也說了方元與衆僕的忠心與大義,以及她當日亟亟送走姚文海避禍,怎料卻將兒子弄丟了。說到傷心處,蒙佳月萬分自責。

姚昆一番安慰,仔細詢問當日情形及事發後的種種,尤其錢世新的一舉一動,言語表情。蒙佳月一五一十全說了,包括案錄所述細節,以及錢世新讓自己來見姚昆,囑咐自己要說的話等等。

姚昆聽得心裡一驚,再問錢世新還說過什麼,又問錢裴是何動靜,可有託人到府裡來留話尋事的。

蒙佳月不疑有他,皆道沒有。姚昆仔細看得蒙佳月的表情,內心稍安。他道龍將軍答應會幫忙找尋兒子,亦會想辦法洗刷他的冤屈。讓蒙佳月莫太擔心,亦不要相信錢世新說的任何話。他們父子看來確是與南秦勾結,心懷不軌,欲殺他奪位,可惜他大難不死,但錢世新定不死心,造謠誣陷,還會生事。

蒙佳月握緊姚昆的手,道:“如今得見大人一面,之後再辛苦艱難我亦不懼。大人也定要提防,千萬保重。”

姚昆點頭,忍不住將蒙佳月攬進懷裡,柔聲道:“夫人,我對你真情實意,天地可鑑。”

蒙佳月失笑,紅着臉擡頭看他:“大人這是怎麼了?大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文海也定會無事的。大人務必振作纔好。”

姚昆再點頭,看着蒙佳月的眼睛,紅了眼眶,道:“我只是想起,當日事出緊急,來不及見你最後一面,竟也未與你說過這心裡話。差一點便再無機會說。如今補上,日後才無遺憾。”

“大人。”蒙佳月滿心感動,動情看着姚昆。“我對大人心意亦是如此。”

姚昆狼狽避開她的目光,扭過頭去,藉着說話掩飾愧疚:“你回去後,那錢世新定會再來找你,你便告訴他,這太守之位,我定是要奪回來的。”

蒙佳月卻道:“大人,你比太守之位重要,請多保重。”

姚昆差點落淚,急忙點頭。

夫妻二人再述了述話,可衛兵前來催促,二人雖依依不捨,終是別離。

蒙佳月走後,姚昆去見了蔣鬆:“龍將軍囑咐我的,我都照辦了。”

蔣鬆道:“那便等着吧。尊夫人還會再來的。”

姚昆有些不放心:“錢世新問什麼,我便答什麼,這般便行嗎?我妻兒的安危,你們會護衛的吧?”

“這個自然。將軍一諾千金,忠誠守信。他耿直正派,可不是什麼錢世新之流。大人不必疑惑。”

姚昆嘴角抽了抽,什麼話都不說了,無奈垂頭離開。

耿直正派什麼的,絕對是對龍騰的誤解。

蒙佳月回到家中,果然錢世新又來問候。提到去見姚昆是否順利,蒙佳月小心答了。錢世新又道:“蔣將軍與我說,姚大人寫了奏摺,向皇上訴冤,請朝廷派專使來查此案。”

蒙佳月驚訝:“大人並未與我提起此事。”

“因這案子裡,姚大人是被抓個現行,且不止白大人,衙門裡死傷數十衆,還有南秦細作殺手卷了進來,將姚大人救了出去,這事怎麼審都對大人不利。姚大人怕是恐夫人憂心,就才未提及。”

蒙佳月想了想,問:“錢大人當時在場,可否幫我家大人說說話?我家大人說,當時是江主薄突然動手,然後莫名嚷嚷是我家大人支使。這誰都知道,若要幕後悄悄支使,哪會讓行兇者當場嚷嚷出來的。若是錢大人肯爲我家大人作證,那事情便有轉機。”

錢世新點頭:“這倒是可以的,若朝廷真派了大人下來查案,我自然會將當時情形一五一十說出,夫人且放心。再有一點,姚大人逃跑之後,是與安姑娘、盧正等人一起走的。那個細作姑子不知何人,查無蹤跡,田慶也去世了。但是安姑娘和盧正還在,他們二人也可爲大人做證。尤其是盧正,龍將軍說他是細作。可當時盧正與我說他被細作困住,安姑娘與姚大人只得獨自逃命。我也是中了他的計謀,才讓他速去找姚大人和安姑娘。盧正是對所有一切最清楚的人,包括細作如何行事,刺殺白大人究竟是細作安排還是另有隱情,盧正才能說得明白。姚大人在石靈崖時,可從盧正那處問出線索來?”

蒙佳月搖頭:“我與我家大人見面時候並不長,未聽他說安姑娘與盧正,也未提及石靈崖太多。他只細說了冤情,還問了問我文海失蹤之事。”

“那夫人找機會再去問問大人吧,我多知道些消息,纔好幫大人申冤,也纔好尋找文海。”

蒙佳月心一沉,錢世新是把她當探子用了。

龍大與盧正面對面在帳子裡坐着。盧正很虛弱,身上的血跡污漬都被擦乾淨了,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卻更顯出他慘白的臉色來。

盧正警惕地看着龍大,不知他此番過來是何用意。龍大久久不語,盧正越發緊張,越緊張越告訴自己要小心,龍大將軍是故意用沉默嚇唬他。他不開口,他也用沉默對抗着。

龍大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微笑起來:“你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盧正用沙啞的聲音道:“難道將軍知道該怎麼辦?殺我還是不殺?”

“看心情。”龍大道。

盧正揣測着這話裡的意思。

龍大道:“我派人查了你說的陸波。他確是錢世新身邊的人,侍從而已,常幫他跑腿,各種雜事,沒聽說有甚太特別的。姚昆與我夫人逃命時,確有陸波這人領隊追查,但他只是將你救下,後來就沒了。”

盧正不禁皺了眉頭,“沒了”是何意?

龍大盯着他的眼睛,道:“他消失了,不見了。你提供的所謂重要線索,毫無價值。”

盧正愣了一愣:“不見了?”怎麼可能。“他是錢世新的左膀右臂,那時與我分了兩路去追殺太守,怎會消失?是不是你們的人走漏了風聲,他躲了起來。”

“如何走漏了風聲?還有誰是細作?”龍大問。

盧正搖頭。他什麼都不會說了。讓他說話,必須要有對等的條件。

龍大也搖頭:“那麼你對我沒甚用處了。不知道你對別人還有沒有用。我讓人回中蘭城傳話去了,現在錢世新他們所有人應該都已經知道你還活着,活得好好的。這隻會產生兩種猜疑,一種是你招了,一種是你快要招了。你不自我了斷,就是背叛。”

“所以將軍在等我被人滅口,然後抓兇手嗎?”

“你有被滅口的價值嗎?”龍大反問。

“若有這價值,才能與將軍再談談條件是嗎?”盧正笑得頗難看:“夫人怎地不來看看我了,不知道她二妹有沒有生病?你們要多留心啊,毒發開始,只似風寒,一般人便會去看大夫。大夫診着也覺得是染了風寒,於是便會開藥,越喝藥,病症越重,最後不治身亡。”

龍大不理這話題,他道:“或許你可以告訴我誰會來殺你,我提前做個準備,那樣能保住你的命。”

“將軍不信有這毒嗎?你不覺得這症聽着頗耳熟?聚寶賭坊的楊老爹是怎麼死的?將軍查出是何種毒了嗎?沒有吧?你們沒有解藥。我有。”他回視着龍大,道:“將軍說我無甚用處了,不知將軍夫人的二妹是不是也無甚用處。將軍夫人呢,對將軍有用處嗎?我可還記得,將軍說過,兵士只有兩種人,有用的和無用的,戰場上只有兩種人,活着的和死了的。將軍說要拼盡全力做有用的人,最後才能是活着的人。我一直記得將軍這話。”

“所以你還有用?”龍大和氣地微笑起來,“那我考慮看看。”他說完,轉身走了。

盧正愣了一愣,暗自琢磨自己剛纔緊張着急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陸大娘從薛府回來,與古文達報信:“薛公子說他未曾見過什麼姑子與四姑娘。”

古文達一愣:“怎麼可能?”

陸大娘道:“他大概也並不信任我。提到太守府公子失蹤一事,他說那該是官府管的,他一介平民,普通百姓,又哪裡來的辦法。”

古文達明白了:“他還真是小心謹慎,難道得將軍夫人親自去問他才行嗎?”

陸大娘有些發愁:“這事可還有別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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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我派人盯着薛府,但一切如常,府中僕役並不知府中有客人住下,但若是藏在外頭,也未見有人送衣送食,薛敘然自己也從未出門探視過。”就好像,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薛敘然確實想當成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但有人偏偏要搗亂。

“誰鬧着要見?”

“安四姑娘。”

“確定是她?不是那小子支使的?”

“確是。”

薛敘然撇嘴,若是太守公子,他纔不要理,但是小姨子不理似乎不太好。真是可惡啊,所以說好人不能做,閒事不要理。太麻煩了,全都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