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徵見這人走那邊,忙道:“客倌要不要坐那頭?臨窗看得到街景呢。”
那人微笑道:“我喜靜,想坐雅間。壽如鬆可還空着?”
“那有客人了。”那間正是安若晨坐的。
“無妨,那就福如海吧。”
說話間已經到了福如海。門開着,裡面並無人,齊徵也不好攔他。那客人走了進去,坐下了。點了兩個菜一壺酒。齊徵退出來時要給他把門帶上,那人卻說:“不必關了,透着氣舒服些。”
齊徵只得把門開開,大聲應:“好的,客倌,那門給你開着。”
齊徵去了廚房報菜單,看到田慶靠在廚房門那喝酒。他嘻嘻笑:“田大哥,你又偷酒喝。”
“光明正大地喝。”田慶伸手揉一把這孩子的腦袋,問他:“安姑娘幹嘛呢?”
“不曉得。”齊徵聳聳肩,“自己在雅間吃茶用點心吧,也沒叫菜。田大哥要吃什麼,我去廚房給你拿。”
田慶搖搖頭,從懷裡掏出把匕首出來,遞給他:“給你。防身用。”
齊徵愣了愣,接過了。這是把舊匕首,刀柄上還刻着個田字。
“我初學武藝時用的。現在不用匕首了,也沒什麼稱手的兵器好給你。你先學着用這個。婁志雖被捕了,但他勢力大,保不齊萬一有些尋仇找事的。日後若是打仗了,這城裡也會亂。你孤身一人,好好照顧自己。”
齊徵有些感動,田慶自知道他爲了要給楊老爹申冤報仇留在賭坊潛伏打探後,又問了他的身世,之後就一直挺照顧他的。田慶說,他自己也是孤兒,後來入伍從軍日子纔算踏實了。他覺得與齊徵投緣,沒事會過來看看他,當然也會順路弄些酒喝。
“謝謝田大哥。”齊徵再看看匕首,很高興。
田慶笑了笑:“待有空了,教你兩招。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
“好。”齊徵一口答應了。聽得廚房招呼上菜,齊徵忙把匕首揣懷裡,一溜煙跑去幹活去了。
“福如海”雅間的門一直打開,那男子面對着門口坐着,他慢條斯理地喝着茶等菜。第一道菜還沒上來,“壽如鬆”的門就打開了。安若晨從那裡出來,與那男子正打了個照面。安若晨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男子盯着那雅間看,裡面沒有別人。
不一會,齊徵來上菜,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問他:“客倌看着面生啊,從哪裡來?”
那男子笑道:“我也覺得你面生,新來的跑堂吧?這酒樓生意不如從前了。”
齊徵嘻嘻笑:“換了東家了,菜也是一樣好的。客倌一嘗便知道了。”
“好。若有什麼再叫你。”
齊徵退出去了。忙乎了一會後跑到廚房后街,陸大娘在那兒。
“大娘,我問了,別的跑堂也覺得他面生,沒見過。但我與那人搭話,聽他的口氣,似乎是熟客。他進店時,對雅間名字方位也挺熟的。口音倒是沒有中蘭口音。”
“好。”陸大娘道:“莫告訴別人。也別問他太多,省得他生疑。下回若是再見到他,再搭搭話。問到什麼便告訴我。”
解先生這頓飯吃了挺久,他走出招福酒樓時特意留心了一下週圍,心裡暗忖看來這裡還是少來爲好。安若晨比他想得還要警惕。並沒有看到她與誰接頭,但只是來這裡吃吃飯?解先生有些不信。
日子一晃近半個月過去。城裡多了許多傳言。許多人都說南秦要與大蕭打仗了。有說已經有人目睹,四夏江上兩軍已派出戰船交鋒,又有人說,石靈崖前布了許多拒馬槍,已擺好了開戰的架式。
安若晨每日出門,到處走各處逛,酒樓茶肆各類鋪子,哪裡熱鬧去哪裡,可是與許多人擦肩而過,與不少人坐於一堂,她甚至時常撇開了盧正和田慶,但再沒有一個人接近她與她交涉四妹之事。
她還去了尼姑庵廟,以新年祈福的由頭拜完一家又一家,藉故與尼姑搭訕問話,求籤解惑,尋看墨寶,但還沒有找到寫出那個筆跡的人。
安若晨有些沮喪,也許她沒蒙中,根本不是尼姑。如果是這樣,那又如大海撈針,難有結果。她真是不甘心。事情就這般膠着住了?爲什麼細作們沒了動靜,寫字條的人似乎真的就只是告訴她一個消息,再沒有下一步。這不對。安若晨告誡自己要耐心。可想到當初龍大收到字條後也是再無寫字之人的音訊,安若晨又疑慮。
而且不止細作沒動靜。前線也沒什麼動靜。安若晨日日關切,聽說前線並未開戰。姚昆那邊的消息是,東凌國那頭要求大蕭交出兇手。茂郡太守史嚴清交不出來。這案子至今沒什麼進展。兩邊也在拉扯中。東凌在等南秦的意思,而史嚴清在等皇上的指令。
安若晨很想就最近這些事與龍大商量商量,那張字條她小心收藏,想當面交給龍大。謝剛不在了,接替謝剛職務的古文達副尉原是謝剛的屬下,安若晨不是太信任他。倒不是說他這人可疑,只是交談之中,古副尉流露出對事態的沒把握,對案情的焦慮,讓安若晨完全沒有與他商議的信心。
安若晨打算等龍大回來,但快半個月了,龍大一次都沒回來,連封給她的信都沒有。倒是周長史那邊每日把城中公函交予驛兵,給龍大捎過去。後來安若晨忍不住,也給龍大捎了封信,龍大沒有回。這讓安若晨有些生疑。她去問了周長史,周長史道前線尚未開戰,鋒煙未起,公函往來也是正常。只是時局緊張,也許將軍於總兵營坐鎮更放心。
合情合理,安若晨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將軍雖與她表白情意,但他們倆似乎並未換過終生之諾,未到山盟海誓那一步,又恰逢戰時,用龍大的話說,並非合適的時機,她若是嘰嘰歪歪,豈不成了討人煩的怨婦。
安若晨欲再等等看看情勢,卻等來了安若希。
說到安若希,這段時日她過得並不順心。過年時親戚友人往來走動,對她都不那般熱絡了。反而是從前並不招眼的三妹安若蘭得大家誇獎,拿的禮都比她的多比她的好。
這讓安若希非常不舒服。想到從前,她在安家女兒裡可是最受|寵|的。如今呢,丟了顏面,壞了名聲,反被三妹壓了一頭。這還不算什麼,她能忍。但一回她走過花園,聽得三妹與兩位大戶小姐友人閒聊扯是非,竟似編排她的壞話了。她聽得什麼大姐的奶孃,又說什麼二姐喂她吃了什麼後她便去了。安若希頓時火冒三丈,她心裡本就積了怨,且那事她也與三妹解釋過了,可如今她竟敢用這個與別人碎嘴。
安若希幾步便衝上前,揚手一個耳光,喝罵道:“你個賤人竟敢扯謊誣陷於我。”
安若蘭被打得尖叫,那兩位友人驚得目瞪口呆。安若希尤不解恨,上前又要打。安若蘭抱頭便跑,哭喊姐姐殺人了,有本事你將我也殺了云云。安若希氣暈了頭,直追過去。姐妹兩個衝撞了安之甫與商賈大戶友人的宴。
事後,姐妹兩個都被罰了。安若希是因爲打罵妹妹,安若蘭是因爲碎嘴往外說家中嚴禁談論的家事。但安若希不服氣,重點是碎嘴嗎?重點是污衊了她!把她說成了殺人犯,說成了惡毒心腸!安若希頂嘴了,當着安之甫的面又要去打安若蘭。結果被安之甫幾巴掌打了,要不是譚氏給護着,安之甫都要叫人拿家法去。
這是一樁事,但另一樁事讓安若希更憤怒害怕。
那是錢裴。
那日錢裴又來安家做客。安若希躲着他走。可家宴還是要赴的。家宴上錢裴沒再老調重談什麼二姑娘的婚事什麼大姑娘如何,只是與安之甫吃喝談笑。安之甫趁機打聽了前線戰情,錢裴道無事莫慌,他找太守問了,沒開戰。大家照舊玩樂吃喝便好,打也打不到中蘭城來。
安之甫放了心,安若希也鬆了口氣。隨便你們聊什麼,只要不再扯上她便好。她吃了一會宴便告退回房,安之甫最近看她不順心,也想打發她走。安若希領着丫環回院子,半路時想着宴上沒吃上什麼,便讓丫環去廚房拿點點心。結果她獨自一人沒走多遠,卻被人從背後捂着嘴拖到牆根暗處。
安若希哪曾想過在自己家裡會遭此一劫,嚇得魂飛魄散。待一定神,卻見一人走到面前——錢裴。
錢裴微笑着道:“許久不見,二姑娘越發貌美了。”
安若希驚得瞪大眼,冷汗涔涔。
錢裴似乎很享受她驚恐的模樣,微笑着看了她好一會,這才道:“這般與你說話是想讓你知道,若我想對付你時,可不是隻會透過你爹爹對你罵幾句打幾下,我是會直接動手的。”
安若希打着顫,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你若明白了,就點點頭。”
安若希顧不得背後還有人鉗制着她,慌忙點頭。
錢裴揮了揮手,抓着安若希的那人將安若希放開了。安若希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卻見錢裴臉上一狠,竟一把掐住了她的頸脖,將她按在了牆上。
安若希大驚失色,叫也叫不出,氣也喘不上,本能的掙扎,錢裴手上一用力,她又不敢動了。只睜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他。
錢裴鬆了鬆手上的勁道,安若希大口喘氣,也不敢叫。錢裴滿意了,微笑着對着她道:“你姐姐很有意思,我讓你去說有兩個丫頭進了我的府,她竟與太守大人和我兒子告狀去了,還搬出了太守夫人。”
安若希恐慌搖頭:“不是我讓她這麼幹的。”
錢裴笑道:“自然不是你。你怎會想到如此作爲?我原以爲她會託你再查探或是想辦法找我談判探個底,總之是要與我交交手纔好。結果她偏不。”
安若希冷汗直冒,聽不懂錢裴的意思。
“你說你姐姐是不是個得趣的人兒?不聽話又倔強,想讓她幹什麼她偏不,然後還想法讓你對她沒辦法。”
安若希喘着氣道:“我定不會如此的,錢老爺的吩咐,我定會照辦的。”
錢裴點點頭,手上又用了勁。安若希喘不上氣來,痛苦握住了他的手腕。
錢裴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很是興奮,他又鬆了點手勁,安若希忙大口吸氣。
錢裴笑道:“你當然聽話,你不是她。我也不怕你不聽話。這次便是來告訴你,莫以爲能左右逢源,跟我耍小聰明絕對是討不着好的。你記住,我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若違背半點我的意思……”一把匕首貼着安若希的臉紮在牆上。
安若希嚇得簌簌發抖。
“若違背半點我的意思,我便劃花了你的臉,割了你的耳朵,把你賣到南秦破破爛爛的窮村裡當窖姐。你可聽清楚了。”
安若希抖得眼淚都下來,卻不敢哭,用力點頭。
錢裴放開了她,安若希捂着喉嚨彎腰用力咳。錢裴笑着看她,待她咳完了,掏出一袋銀子給她:“拿去吧。買些衣裳胭脂什麼的,常去你姐姐那坐坐。我聽得有些傳言,也不知真假,你四妹活着。與你姐姐打聽打聽,若她有你四妹的下落。便是我用得着你的時候了。”
“然,然後呢?”安若希不敢不接。
“然後我有吩咐時,自然會找你了。”錢裴道。
安若希拿着銀子,驚恐地站那,只會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