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夜。
天上掛着好象比昨夜更圓,更滿的月。
同樣的院落。
同樣的三味小碟:花生米。青瓜。月餅。
唯一不同的是桌上,並沒有酒,僅有一壺清茶。(注:夜有強敵,當然不可飲酒!)
竹節杯舉到嘴邊,柴堯忽然喝不下去。
頭頂數只蝙蝠掠過。四周忽然一靜!
只是秋季。但涼意好象有如冬天。
柴堯心底一涼:是殺氣!而且,必定是超一流高手才能具備的殺氣!想不到個南霸天手下,竟然會有如此可怕的高手!能擁有這樣強烈的殺氣,自己決不是他的敵手!此戰,唯有一敗了!心念電閃,柴堯迅速地考慮了一下幾條退路。
但是黑衣,黑披風,一雙如冰的雙眸。那高手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
“柴堯?”
“正是!”
黑衣人冷然道:“司馬駿。”
柴堯啞然道:“三年前單槍匹馬,獨挑鬼谷總壇,格殺三十八位頂極黑道高手,人稱/鐵手判官/的,司馬駿?”
黑衣人仔細打量了柴堯一會,忽然露出一絲狡詰的笑意。緩緩便向萬天走來。
柴堯嘆了口氣,坐着沒動。能在數十丈外,便發出那樣強烈的殺氣。自己是絕對抵不住他一招!還能做什麼?等死吧......
離桌兩步。司馬駿卻停下了腳步。右手一招,柴堯的茶盅便飛入手中。一口飲盡,隨手將杯丟回桌上。卻是讚道:“好!只用蓮芯泡茶!這茶極苦,但是很可以提神。有這樣品位的人,的確是不多見!”
柴堯有點困惑地看了看司馬駿。忽然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但是,他身上的涼意卻忽然一輕!
司馬駿呵呵笑了:“其實我本就不是來殺你的,你多慮了!今天只是正好路過此地,聽聞很多黑道中人,聚齊了要來殺你。就順路過來看看,那個一把火燒了黑風山十里山寨的柴堯,柴大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哪裡想到,竟然只是一個孫武,孔明之流的文士!”
臉上一寒,殺氣又起:“但那黑風山,也並非十惡不赦之徒。那裡面的是非,只能是官府去管。你卻一傢伙燒死人家兩三百人!這往後的江湖恩怨,可是任誰都幫不了你的!”
披風一抖,人已凌空而起:“你自己小心了!那南霸天,可是約了數十高手!今日你若不死。改日九宮山。十八里村。共飲一杯!”餘音尚在繚繞,人已無蹤。
柴堯望向月空,咀嚼着司馬駿剛纔的一席話,心裡忽然升起一絲悲涼、一絲悵然!
火燒黑風山的一幕,又自浮現眼前。數十百人,在火中慘呼......、
火滅之後,黑風山如同煉獄......
想到自己手底那些冤魂,登時全身汗毛倒豎,打了一個寒戰。
忙起身取了所有的香燭,全部的果品,就於院中桌上,望西排酒,祭起亡靈。
“喲,這是在唱那一出啊,‘菜鳥’大俠?”南霸天幽靈般的冒了出來。身後跟着數十個黑衣黑褲的漢子。
柴堯輕輕的點燃了剩下的十數枝線香,插入香爐。煙霧更加濃烈,院落之中便有些朦朧。現在,是偷襲他們,或者是逃跑的最佳時機了!但是他的心裡,此刻卻只想着那兩三百的冤魂,心底裡頭只是難過。終於.......柴堯什麼都不想做了。他提起一罈老酒,在香案前灑下一半,一仰脖子,將餘酒向口中便倒!
乒然聲響。手中酒罈破裂。
南霸天暴喝道:“菜鳥!你死到臨頭了!還擺什麼臭架子?”
柴堯拂了拂被酒液打溼的衣袍搖了搖頭,只是暗自的可惜浪費了自釀的美酒。
南霸天冷笑道:“咱也是纔剛知道,原來您就是火燒黑風山的柴大俠!呵呵.....您的身價可是不低啊!道上你的頭顱,已經標到了八千兩紋銀!就算咱不貪財。那黑風二當家的,小李廣花萬福,可是我拜把子的兄弟!年前給你燒的面目全非,癱瘓在牀。若非今日正好輾轉來了我家,說不定還真放過了你!”
南霸天身後,閃出一人。說道:“南兄!何必羅嗦!一刀殺了這鳥人便是!”
鋼刀嗆然出鞘,便待動手。
“黑豹子,且慢!”又有一人搶出,紙扇一張,擋住那人,笑道:“黑豹子,且慢動手!”
黑豹子怒道:“幹什麼?難不成你還要替這小子出頭?”
執扇者笑道:“豹兄誤會了!在下只是尋思着,在場這麼多弟兄,自是談好了價錢,才方便動手的!”
黑豹子心下恍然!原來是怕自己這一刀下去,八千兩紋銀的好處,其他人到手不了幾分!當下也不再想冒頭先做炮灰了,哈哈一笑:“自是按老規矩----見者有份!誰辦的正事,多取一成。不過老子也不稀罕那一成酬金,你們誰要上誰上好了,老子給你們看場子好了!”
執扇者笑道:“這不是人多麼,我來做個公人,省得大傢伙到時候又打起來!”見大家都沒聲音,又笑道:“今天到場,加上南兄,共是八撥三十六人。八千兩紋銀,有一位算一位,一人兩百兩。剩下的,誰辦的正事,誰拿好了!”又是一番商議,誰先動手,哪家多拿一點,根本就沒把柴堯當回事兒。
看着一班傢伙吵吵鬧鬧的,跟菜市場買菜也差不多了!柴堯自顧自坐下,重新取了酒喝。想那三十幾個魔頭,估摸着功夫都不差的。打,已經沒的打了。逃呢?多數也沒戲。哪曾想到,和黑風山的過節也擠到了今天一起,南霸天居然請到這麼多好手,實在鬱悶,也是命裡難逃這一劫吧!連着倒下三盅酒,忽覺酒意上頭。又想起火燒黑風山,死的兩百多條人命。自己當時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呢?越想越是煩惱,把心一橫,也不去管今天是死是活了,提起酒罈又灌。反正,能死在月圓之時,本就很好.....
便在此時,忽覺肋部一痛,柴堯已被人踹倒在地。接着左肩劇疼,被人狠狠斬了一刀!酒罈又碎。
柴堯回身,正好望見南霸天舉着厚背金刀,又是揮刀斬下!
“不要!”嬌呼突起。跟着一聲悶哼,一人重重的跌入懷中。挾着淡淡的茉莉清香,觸體女子微涼的體溫。可不正是相伴自己一年的翠翠!
伸手環住翠翠的纖腰,柴堯忙自掃了一眼翠翠的後背。
觸目心驚!!!但見素袍自領一裂爲二。闊背金刀狠狠的埋在翠翠後心處,入體,怕是有幾寸之多。
柴堯雙脣直顫,哆嗦了半天,方纔抖出一句:“翠翠!你這是何苦?”
艱難地仰起蒼白的俏臉,翠翠望向柴堯,一字一頓的說道:“呵,呵!能,死在,大哥,懷裡。真的,很好!”頭又一沉!便倒在柴堯的懷抱裡,悠然逝去。
柴堯眼眸之中,涌出兩顆晶瑩的淚珠,星辰般閃爍着,滾下臉膀,順着翠翠的秀髮,滑落,然後,就消失不見。懷抱裡。已然安睡的女孩,依然散發着熟悉的體香。那總和自己拌嘴,又和自己一起釀酒,甚至前一刻還在跟自己搶一根骨頭啃的女孩,一個鮮活的生命啊,就此香消玉黯!!!
胸中的悲憤,夾雜着心底長久以來一直積壓的厭世怨氣,在這一刻統統爆發出來!胸口一悶,全身遊散的真氣,竟然全體彙集到檀中穴,中丹田。胸口一陣劇痛,難受得柴堯幾乎想把胸膛撕裂!所幸。劇痛只持續了幾個呼吸。高度密集的真氣,便一下衝上頭部,先抵天目,再達百會。稍做停頓,便一瀉而下,順着任督二脈轉了一圈。似乎尤嫌不滿,又在數個呼吸之間,一路貫通大周天。再行奇經八脈!之後,暴躁的真氣一下安靜下來,沿着業已開通的溝渠,歡快地流淌起來。
這一瞬間!在柴堯體內所歷經的一切,竟神話般另他達到了一個世人無法達到的境界。
柴堯感受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只可惜,這一切,來的太遲!遲得讓他無力去挽救懷抱裡可愛的女孩!輕輕吻了一下翠翠微涼的雙脣,柔柔地將她放在地上,柴堯慢慢站直了身軀。
赤紅的雙眸迎上了南霸天那對賊溜溜的小眼。
此時的柴堯。左肩重創,半邊身子血紅一片,儘管人還站的筆直,但任誰看來,都已是形同半個廢人。但,就在柴堯站直身子的一剎那。在場的三十六人,同時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懼。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覺到那無比強大的殺氣。而如此強大的殺氣,赫然就是形同廢人的柴堯,所發出的!這,哪裡還是一個南霸天口中的‘菜鳥’,分明的,就是一個----死神!
都是江湖上混的,每個人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也都明白,如此強大的殺氣,意味着何等強盛的攻擊力!每個人心頭都是一下巨跳!三十六人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
除了南霸天。
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象還要攻出搏命一擊!
三十五名黑道高手,三十五道目光,一下全部集中到兩人身上。這是千百場拼殺,換來的血的經驗!當對手的實力強大到可怕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逃跑。如此強大的殺氣,只在五年前‘萬里雄獅’崔浩,憑一己之力搏殺一千多倭寇時,感受過一回;眼前這萬天,便似已無人可擋其一擊!!!而第二種選擇,纔是出擊。就算是高手。就算他的雷霆一擊無人可敵。但一個重傷之人,在全力一擊之後,傷勢必然更重!
所以,每個人都在等。
等柴堯出手的一刻。等他的出手牽動他的傷勢。
南霸天自是找死。但南霸天受死的那刻,也就是他們搏殺柴堯的,最佳時機。
何況,死一個南霸天,對任何人也沒有壞處啊.......
可惜。他們並不知道:南霸天本就不是萬天的對手。剛纔是碰巧偷機而成。現在就更不是對手:他只是被狂怒的柴堯,嚇傻了而已!
......................................
“我操你媽!雜碎!”
柴堯一聲怒吼,一腳踹向南霸天的下體。
右手同時一揮,早已藏在袖中的暗弩連環向四周衆人瘋狂掃射!
同一時間。三十五名黑道高手,三十餘柄刀槍,挾帶着狂嘯的暗器,向柴堯招呼過來......
而後。一切,似乎都靜止了。
唯有。
遠方。
嗅到血腥味的蝙蝠。
鋪天而來......
(本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