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的、苗條的精靈少女朝我走了過來,我不得不承認,她的魅力讓我屏住了呼吸。她潔淨的奶油色皮膚一點兒都不象某個營地裡婦女被煤灰弄脹了的膚色。她看起來象冰柱般脆弱,然而她眼睛裡閃耀着霜掠斧的力量。然而,這並不是我所感受到的震撼的唯一來源,更大的震撼來自她本身以及代表她的那個ID。
躺在地上的褲衩顫巍巍地喊起了那少女的名字:“小土豆,真的是你麼?”
“是啊,甜心,你的眼睛沒花,正是我。看起來,沒有我的日子你也沒有像你所說的那樣不堪麼。斑鳩姐把你照顧的挺好的,以後你就別寫那些無聊的信來寒磣我了啊。”小土豆款款地朝我走來,嘴巴上像是在和褲衩說話,但是眼睛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小土豆,我這只是苦中作樂啊,我在嘗試忘記你,可是我做不到。”褲衩也看出了小土豆的絕情,痛苦地說道。
“瞧你一個大男人的這麼個熊樣,一邊涼快去。”我一看褲衩的樣子就來氣,真夠窩囊的。我衝前兩步抓起他的領子朝後就是一拽,褲衩剛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直接又摔了一個屁股墩。
“斑鳩,你當着小土豆就不能給我點面子麼?”褲衩坐在地上惱怒地對我說。
“現在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你自己不給你自己面子,瞧你癡情的樣子,可惜人家吊都不弔你一下。做爲一個堂堂男子漢有點骨氣好不好?”我最討厭看到因爲什麼所謂的愛情而變得軟弱的人,整天尋死覓活的看了就想上去推他一把,早死早投胎。
褲衩的嘴巴動了動,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土豆,發現小土豆的確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失落的表情爬滿了他的整個臉。他嘆了一口氣,重新站了起來,強裝了一個微笑給我:“你們有事情聊,我就不在這裡做電燈泡了。斑鳩,我就先走一步去傭兵所了。”說完他就轉身離去了。有些人也許只有一輩子永不相見纔是最好的選擇。我望着褲衩瘦小而又孤單的背影,一絲惆悵浮上心頭。
“斑鳩姐,你把我們家的褲衩管教得還真是得當呢。”對面的小土豆看到了這一幕,一點都沒體會到我現在心情,她掩嘴輕笑了一聲,“你們去傭兵所幹什麼啊?我們都是老朋友了,總可以透露點吧。”
“對不起,是我們家的褲衩,不是你們家的褲衩。我們去幹什麼關你屁事情。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情就快說吧。說完了我好去辦事情,我手頭上還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處理呢。”本來,她在那次席林針對我的圍捕行動中在最關鍵的時刻背後捅了我一刀已經夠讓我受傷的了,現在我又看到了她對褲衩的態度,我算是徹底被她給弄惱火了,一開口就沒給她什麼好臉色。
“斑鳩姐你的火氣好大哦。火氣太大小心臉上長小痘痘哦。”小土豆哪能聽不出我話中帶刺,但是她一點也不惱怒,她保持着微笑說道,“這一點的確被你說中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今天來就是代表[七星社]和你講和的。”
“講和?”聽了這個詞,我倒是提起了一點精神。
“沒錯。”小土豆從行囊裡摸出了一張紙衝我揚了揚,“這是兵團敵對狀態解除協議。[七星社]希望從現在開始一直到第一屆競技大會結束以前和貴兵團解除敵對狀態,雙方兵團所屬的全體成員和平共處。不光是你們一個兵團,與此類似的協議書我們也已經派專人在這幾天給其他幾個敵對工會發送出去了。我們希望在第一屆競技大會前以及大會的整個過程中,《神界》不再出現大規模的兵團衝突,這樣可以給廣大的玩家一個良好的遊戲環境,讓他們以最佳的狀態參加大會並取得良好的成績。”
“所有玩家?呵呵,你們[七星社]的口氣好大啊。這遊戲是你們開的,還是主腦已經成爲你們圈養的寵物了啊。”我冷哼了一聲,“你們這麼做也只是想讓你們自己可以安心升級打怪弄好裝備,然後再第一屆競技大會裡面隻手遮天罷了。說得這麼好聽,以爲別人都是三歲的小孩子好糊弄是不是?”
小土豆不可置否地微微點了一下頭:“你說的也沒錯,出發點不同而已。這協議最終所能達到的效果是雙贏。前段時間大家火拼來火拼去的,相信你也看到了,結果是大家都沒有辦法正常地進行遊戲。”
我搖了搖頭:“升級打怪的確是遊戲的重心,但是這不是遊戲的全部,PK、兵團互掐也是遊戲內容的一部分。對我來說,前者既枯燥又無聊,後者纔是遊戲的精髓,和人鬥才能其樂無窮。”
“我不否認你說的,因爲你說得完全正確。但是,你有沒有爲其他人着想過?其他人也和你一樣熱中與PK麼?漢森和漢娜已經基本看不到了,[戰神殿]解散的消息都貼滿了大街,[信仰]聽說要換老大了,無數的人在正常的打怪升級的時候被無故地捲入團戰,最後鬱悶地下線。的確,有人在其中獲得了快樂,但是這只是極其小的一部分,更多的玩家呢?斑鳩姐,我有一句話,老早就想和你說了,但是考慮到你以前和我的那種關係,你只會當耳邊風,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而已。現在我作爲你的對立面來講這句話,希望你能稍微重視一下。那句話就是:人,不是隻爲自己而活的。”小土豆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話,基本都是廢話,都是在爲[七星社]開脫而已,可是那最後一句卻是實實在在地敲在了我的心裡。
人,不是隻爲自己而活的。
我是不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我是不是一個極度自我的人,我是不是一個做事情只考慮自己,而從來都不管別人感受的人?好象的確被小土豆說中了。現實生活中我對高燕燕是如此,誠然她的脾氣是暴躁了點,動作是粗野了點,但是她的確是全心全意地對我付出了,而我有給她相應的回報麼?遊戲中也是如此,做任何事情都是由自己的性子來的,完全沒有考慮別人的感受,訛高力的錢,奪雷西爾和褲衩的礦石,無視同伴們打怪做任務升級的需求,拉着他們四處惹是生非,[破壞神軍團][信仰]以及[戰神殿]現在尷尬的處境基本也是由我引發的。恍惚中被小土豆一語點破,我發現自己竟然是這樣的不堪。
不對,一定是哪裡不對了,但是我又一下子說不上來。
小土豆見我遲遲地不說話,只是低頭沉思着,就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預期的效果,她就趁熱打鐵道:“斑鳩姐,保持和平狀態對大家都好,你就簽了這份協議吧。真的要分高下,我們可以在第一屆競技大會用最公平的方式較量。”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慢慢地擡起了頭,雙眼凝視着她,然後默默地問道:“席林他們對你好麼?”
小土豆根本就沒就沒有料到我突然會有這麼一問,她先是一愣,然後迴避開我的目光,把頭扭到一邊,重重地咬了一下下嘴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徐徐地呼了出來:“他們對我很好,這點請你放心。”
“好就好。”我淡淡地一笑,“雖然,你那天背後捅我一刀的事情的確讓我很生氣,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如果你在[七星社]混的不開心的話,我這裡隨時歡迎你回來。你知道的,我也成立了一個小兵團,雖然規模很小,和[七星社]根本就沒辦法比,不過……”
“別說了!”小土豆突然打斷了我的話,我有點茫然地看着她,只見一條銀色的細線劃過了她有點蒼白的臉龐,肩膀有點輕微地顫抖,我頓時感到有點手足無措起來:“我……說了什麼錯話讓你傷心了?”
“沒有!”
“那我怎麼看到你在流眼淚?”
小土豆飛快地擡起手在臉上擦了一下:“我是高興,我很高興你能原諒我。”
我靜靜地望着臉上掛着淚花的小土豆。她似乎變得有點憔悴了,像一朵在風中飄零的小花,是如此的無助。昔日明豔光鮮的那張臉,滲浸着慘白。這張臉離我很近,但是又好象離我很遠,我的心忽然感到很疼,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也許我們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堅強。我蠕動了一下嘴,小聲地說:“其實,褲衩一直都希望你回來。”
“我知道。”她的眼中掠過一絲痛苦,再一次把頭轉向一邊,避開了我的目光。她探出手來攏了一下耳朵邊的頭髮,望着遠方悵然道,“可惜,有很多事情是沒辦法回頭的。”
我默默地望着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良久,她纔回過頭來對我說:“籤這協議真的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要不我等你幾天,等你想好了再來找你?”
“不用想了,我現在就籤!”我只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朝上一涌,這話就脫口而出了。
……
隨着那張按有我大拇指印的停戰協議在指間化成一道金光,小土豆也完成了她這次來找我的使命。見面也許只是爲了離別。小土豆最終還是又離我而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個絲綢和亞麻布混遍而成的小口袋,這就是那藏有貝琪秘藥的口袋。我出神地看着手掌心中的這個精緻的小口袋,腦中一片空白。忽然間,我察覺到了周圍靜悄悄的幽暗中有一絲不爲普通人所感知的空氣波動。
隱身術?正感到鬱悶無比的我就好象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潛伏在身體各個角落的怒火騰地一下,全部都衝了出來,我當下就一聲大吼道:“誰?快給我滾出來。”
半晌,沒有動靜。來人明顯在考驗我的耐心。我不屑地嗤道:“小樣,以爲不同我就沒辦法把你揪出來?可笑。”深吸一口氣,運起黑暗能量,一聲淒厲的尖嘯直接就從我的嘴巴里破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