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在現實和故事之間

“快說,是不是你打了周非,用鉛筆把他的手扎破了,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

李小云越問越着急,心跳都幾乎到喉嚨口了,終於着急變成了怒火,“啪”一聲,拍在周小飛的臉上。

周小飛安靜了三秒,不多不少,正好三秒,隨後,狂躁地渾身顫動。

謝純平忍不住了,左腦怕小飛被他媽媽打傻了,右腦怕老婆心臟病發作,或者中風了。

“小云小云,你冷靜點,冷靜點,孩子都嚇壞了,你稍微冷靜點。”

謝純平只敢在旁邊相勸,完全也不敢伸手碰一下正在氣頭上的李小云。

客廳裡的氣氛變得異常古怪,新純平看着黑色茶几和白色書架,耳邊是兒子的快叫聲和妻子的謾罵聲,竟然不知道這種場合要如何應付。

直到妻子將矛頭從兒子身上轉移到他的身上。

“你們家有沒有這種動來動去一刻不停的情況啊,不準眨眼睛,我告訴你不準眨眼睛。”

李小云終於對兒子沒了耐心,轉而將火氣發到謝純平身上。

謝純平也不舒服了,他根本也沒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李小云就那麼火冒三丈。

但是他知道妻子是一個非常非常要面子的女人,穿的不能比別人差,兒子更不能被別人說一句。

可這孩子也是兩個人的基因生出來的啊,你不能什麼事情一覺得不對,就罵男人是不是,女人就沒有基因遺傳給孩子了嗎?

“一個不停地動,把人家孩子打傷了回來還一聲不響,你呢,說你十句你都不回答一句,你們倆就這樣對我是不是?就這樣看着我每天從早忙到晚,就這樣對我對不對?那我就不管了,我什麼都不管了,你們不要面子我還要臉呢。”

說完,李小云啪嗒一聲關上房門,謝純平在心裡嘆了口氣,也算是鬆了口氣。

再看看坐在茶几上連連顫抖的兒子謝小飛,謝純平的腦子也是懵的,什麼把人打傷這種事情暫且不說了,難道兒子真的有什麼怪毛病?

謝純平想起來之前在微博上看到一個新聞就是說一個老師反反覆覆檢查家裡的門有沒有鎖好,還有人每天要洗幾十次手,難道兒子這個眨眼睛和聳肩的毛病也是不能控制的嗎?

謝純平不相信,世界上哪有這麼奇怪的事情,這種事情在他們河平老家就一定算是中邪了。

他還記得自己離開老家來繞海讀大學的時候,大三那年回到家裡,聽媽媽說起舅舅家的孩子中邪了。

中邪了這個詞在河平那帶的山裡可不算是什麼迷信的詞,大家用這個詞來解釋很多事情,比如一個女人生完孩子總是鬱鬱寡歡,性格和原來完全不一樣,原來對誰都客客氣氣的,生完孩子以後看誰都像是別人要搶她家錢,偷她家孩子一樣。

找村裡的醫生看,吃了點不知道什麼藥,反正也是時好時壞,找村裡的師傅們看,就說是生孩子那天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種不乾淨的東西一般都是跑到孩子身上,比如大兔子精啊,大烏龜精啊,大蜈蚣精這種。

在謝純平聽來,這些東西都是《山海經》裡面的故事吧,或者《聊齋志異》裡面的故事。

而且老家的親戚和村民也都讀過書,只是這些民俗文化類的東西當故事講講而已,謝純平也就是聽聽,從來不會當真。

唯有一次,謝純平記憶猶新,大三那年他過年回家,媽媽說舅舅家的孩子中邪了。

“怎麼會中邪的?”謝純平問道。

媽媽嘆了口氣,給謝純平端上一碗餃子,“你先吃,酸菜餃子你最喜歡的。”

“嗯。”謝純平最喜歡媽媽做的餃子,一年沒有回家,自然是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媽媽就用小時候給他講村裡那些神神叨叨故事時候一樣的口吻對謝純平說道:“是真的瘋了,這麼冷的天氣,他說他不能穿外套,不能穿毛衣,就穿着一件短袖的上衣,然後你知道嗎,你哥哥他已經保研了,但是現在肯定是要退學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啊,我怎麼都不知道。”

謝純平驚訝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多久了,你舅媽要面子,你哥哥整天瘋瘋癲癲的,大冬天的要洗澡,每天洗十幾次,就用冷水洗澡,說是用熱水不行,爲他爲什麼不行,就不說,就說不行,村裡那些師傅都說這孩子被後山上的柳樹纏着了。”

“柳樹?”謝純平知道媽媽說的柳樹指的是什麼,河平這邊有一條小河,河對面的村子和河這邊的村子死了人以後,都會把人送到同一座山上。

挑個好日子下葬,然後就算完事了。

這裡的葬禮儀式倒不是很隆重,但是河對面就不一樣,河對面的葬禮特別講究,講究到比結婚還恐怖,有的時候一家人要熬幾個晚上沒有休息。

謝純平是村裡讀書比較多的那類孩子,他知道河對面的這些習俗早晚會像他所在的村子這樣化繁爲簡。

事實上歷來就有很多有識之士和思想家提倡葬禮應當簡化的,比如墨子著名的【節葬】理念:墨子在《節葬下》一節中,描寫了當時社會厚葬的情況:棺槨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文繡必繁,丘隴必巨……金玉珠璣比乎身,綸組節約,車馬藏乎壙。

墨子指出,那些王公大人不但生前過着驕奢淫佚的生活,死後還要厚葬,極大地浪費了社會財富。墨子主張不分貴賤,一律用三寸厚的木板做棺材,不要殉葬的物品,反對三年之久的喪制,反對在喪葬期間“強不食而爲飢,薄衣而爲寒”弄到身體瘦弱,“扶而能起,杖而能行”這種毀壞身體的繁重儀式。

墨子認爲厚葬,把有用的財富埋在地下,結果必然使活着的人貧困;久喪,毀壞身體,使人口減少;居喪期間,貴族不能過問政事,百姓不能從事生產,結果使得“國貧,人寡,政必亂”。

雖然墨子以國的角度講到節用和民富之間的關係,但對於一個小村莊,一個小家庭而言事實上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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