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滾滾前行,大楚皇城在姚莫婉面前漸漸變得渺小直至消失。楚熙之所以願意將自己小兒子的大婚設在樓蘭,主要是因爲樓蘭王的死纏爛打,再加上樓蘭王送給大蜀的兩千座鐵礦和數目可觀的嫁妝,當然了,主要是因爲漠信也希望在樓蘭迎娶庫布哲兒,所以楚熙才最終點了頭。
可楚熙到了樓蘭後方才明白,原來在樓蘭有個傳統,如果大婚在女方家裡辦,便意味着招的是上門女婿,楚熙知道後,那真是死也不同意,定要讓漠信帶着庫布哲兒回大蜀,直到最後,樓蘭王將楚熙拉到別苑徹夜不眠的長談了三天三夜,楚熙纔算鬆了口。
且說姚莫婉一路安然的到達了樓蘭,才入樓蘭沒多久,便被楚漠北的侍衛大張旗鼓的迎進了樓蘭王爲其準備的別苑。
“陽朔不告而別,婉兒不會生本太子的氣吧?”陽光下,楚漠北一襲紫色華裳流轉着絢麗的華彩,映襯的那張臉分外俊美了幾分。彼時陽朔,他輸了,他真的以爲夜君清不會贏,可結果卻出人意料,難以想象,夜君清居然贏了那場仗,饒是換作自己,或許連五成的把握都沒有。
“太子殿下有心了,其實莫婉差一點兒便求了救兵,可莫婉慶幸自己堅持到了最後。”長途跋涉,楚漠北沒有跟姚莫婉聊太久,便命百里皓然爲其準備了休息的房間。
不過從姚莫婉口中,楚漠北方還是知道了真相,原來夜君清之所以贏得那場戰役,除了戰前殺了李賢鼓舞士氣之外,還有另外的法寶,得敵軍一顆人頭,便有五十兩黃金,數量以敵軍頸前軍牌爲準。俗語有云: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啊!楚漠北如是想。
酉時前後,姚莫婉走到正廳時,楚漠信意外的出現在了別苑。
“姚莫婉,你怎麼纔來啊!是不是本王大婚你不高興啊!”在看到姚莫婉的那一刻,楚漠信登時撅嘴,卻還是親自起身迎了過去。
“莫婉當然不高興了,兒子娶了媳婦,還能記着娘麼!”姚莫婉順着楚漠信的指向坐到了桌邊,楚漠信隨後坐了下來。
“姚莫婉!你佔我便宜!”楚漠信聞聲,恨恨道。
“奇怪了,長嫂如母,長兄如父,你們都不知道麼!”姚莫婉失聲淺笑,看着楚漠信的表情那樣的慈祥和欣慰。
“咳!父皇還活着呢!”一側,楚漠北輕咳了兩聲,他倒不是反對這樣的比喻,可卻不怎麼應景。
“那你承認自己是大蜀太子妃了!”楚漠信很會抓住重點。
“至少在你的大婚上,莫婉就是大蜀太子妃,是要喝你媳婦敬過來的茶的。”姚莫婉寵溺的撫過楚漠信的肩膀,回答的很是模糊。一側,楚漠北清眸微閃過一抹暗淡,這樣的回答,意味着什麼呢……
兩天的時間過的忙忙碌碌,直至楚漠信大婚那日,姚莫婉方纔知道什麼奢侈,整場大婚下來,姚莫婉只看到各種閃耀,黃金啊,翡翠啊,珠寶啊,那叫一個耀眼,不過在光芒璀璨中,姚莫婉很清楚看到了楚漠信燦爛的笑容,得賢妻如此,得蜀王厚愛,他該是幸福的,姚莫婉如是想。
大婚從卯時開始,便是樓蘭王散財的時間,至至酉時纔算漸入尾聲,姚莫婉粗略估算一下,樓蘭王在這一天的花銷,足以讓大楚子民十年頓頓有肉吃,有錢真是好啊!
適夜,姚莫婉與楚漠北迴到別苑時,跟在身後的汀月不時揉着眼睛,
“殷雪!扶汀月回去休息。”姚莫婉可以理解汀月此刻的痛,饒是誰看了一天的金子眼睛也會受不的。
好在她本身也十分富有,所以對某些可看可不看的環節,譬如朝大街上揚金子這一類便閉目養神了。讓姚莫婉無語的是,殷雪出現時,竟是背對着自己的。這還是殷雪第一次失誤。
“殷雪,你似乎不怎麼愛財啊!”姚莫婉有些撓頭。
“殷雪倒是不愛財,可在那麼多金光閃閃裡找到主人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殷雪十分委屈。
且待殷雪跟汀月退下後,身側的楚漠北方纔開口。
“之前漠信還讓哲兒勸樓蘭王低調些的。”即便見慣了榮華的楚漠北,也覺得今天的排場太大了。
“若是莫婉,便會支持樓蘭王再高調些。”姚莫婉語出驚人,引來楚漠北側目。
“因爲不用花自己的錢?”楚漠北對姚莫婉還是有幾分瞭解的。
“與錢無關,試問這天下間所有的父母一生徒勞,爲的是什麼?”姚莫婉的表情出奇的嚴肅,令楚漠北也不得不認真起來。
“你既說的是父母,爲的自然是子女了。”楚漠北淡淡迴應。
“樓蘭王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在這個世上,在樓蘭王眼裡,沒有誰會比庫布哲兒更重要,彼時庫布哲兒得了罕見的惡疾,莫婉親眼看到樓蘭王眼中的絕望,即便滿身的珠光寶氣都掩蓋不住他眼睛裡的悲傷。那樣淒涼的目光,莫婉至今還記得。”真是不想再想起冷宮一刻啊,可偏生意識遊移到那裡,拽都拽不回來。
“或許只有那些當過父母的人才能體會你口中的意境。”楚漠北一句感慨之後,目光不經意看向姚莫婉,心底生出些許質疑。
“今晚的月亮真圓啊!夜景如此優美,不知太子殿下可否陪莫婉多走幾步,到後園涼亭內品酒賞月呢?”樓蘭四季如春,風景宜人,可姚莫婉卻不喜歡,她更喜歡大楚的四季分明,便像人的一生,酸甜苦辣都有才顯豐滿,若一路平順坦蕩,便顯平庸了。
“恭敬不如從命。”楚漠北想要拒絕,因爲他猜到了姚莫婉接下來想要說什麼。
涼亭內煮着茶,這是楚漠北卯時離開別苑前便吩咐好的。
“太子殿下猜到莫婉會來?”看着石案上的清茶,姚莫婉頗感意外。
“別忘了,你我曾是心有靈犀的死對頭呢。”楚漠北薄脣抿笑,月光下,唯美至極。
“是啊,如果不是太子殿下高擡貴手,莫婉可就死在明月峽了。”姚莫婉素來是個記仇的人,於是在楚漠北提到死對頭的時候,自然就想到了這件極具代表性的事。
“你也逼着本太子吃了那麼一大隻肉蟲子啊!如果讓本太子選擇,本太子情願死!”楚漠北開口時,忽然覺得喉嚨似有蟲子在爬,彼時這種心態可害的他不淺。
“如此說,太子殿下可以不吃啊!”姚莫婉不以爲然。
“本太子不怕死,但是怕生不如死,牙疼的滋味兒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楚漠北悻悻聳肩,繼而爲姚莫婉倒了杯清茶推過去。
“其實莫婉一直覺得太子殿下不是什麼好人。”姚莫婉刻意看了看眼下的茶杯,如今殷雪和汀月都不在,她有必要小人一下。
“至不至於啊!你還怕本太子會在茶裡下毒?那當初本太子爲啥不讓你在坑裡被毒蛇咬死啊!”楚漠北很受傷的表情讓姚莫婉頗爲自責。
“咳……好茶!”姚莫婉無言以對,當即飲茶表態。
“其實休書本太子不是不能寫,但有條件。”楚漠北不是拖沓之人,既然知道姚莫婉想說什麼,想要什麼,他自然不會讓姚莫婉先開口,關乎面子,他真是一步也不能讓。
“咳咳……知我者,果然太子殿下也,那說說條件吧!”姚莫婉沒想到開場白居然如此順利,更沒想到楚漠北會吐口。
“本太子從來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如果婉兒肯大方答應本太子三個條件,本太子明日便將休書奉上。”陽朔一戰,楚漠北知道自己沒什麼希望了,與其死纏爛打,到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倒不如他大方一些,至少還能留些好印象。
“哪三個條件?”姚莫婉多少有些遲疑,楚漠北的條件,可不是隨便能答應的。
“本太子還沒想好。”楚漠北的話讓姚莫婉有種被人從滾燙的熱湯裡涮了的感覺。
“太子殿下這話說的莫婉有些糊塗了。”姚莫婉臉上的笑容明顯僵硬了幾分。
“你以爲休書那麼容易拿到手啊?本太子無緣無故休妻那是要遭天譴的,指不定什麼時候會被雷劈,可憐本太子承受那麼大的風險成全你和夜君清,你連區區三個條件都不肯答應?”楚漠北分明是在強詞奪理。
“莫婉不是不答應,可太子殿下至少也該說出是什麼條件吧,那麼籠統,要是莫婉答應了,回頭太子殿下隨便提出什麼要莫婉去死的條件,莫婉也要答應?”如果談判的對象換成別人,姚莫婉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點頭,介時就算不履行承諾又能怎樣!她現在可不是誰都能隨便欺負的。可面前之人是楚漠北,倘若自己日後耍橫,未必會橫的過人家呵。
“本太子自認人品尚可的。”楚漠北一直這樣覺得。
“所以說‘自以爲’害死人吶!”姚莫婉苦笑,饒是這種人品算是尚可,那她就是聖母!絕對的白蓮花!
“好吧,第一,本太子不會要你的命,第二,本太子不會要夜君清的命,第三,本太子的條件不會威脅到大楚根基。這可是最後機會,你也會說本太子人品不算太出衆了!”楚漠北薄脣抿笑,看的姚莫婉毛骨悚然。
“一言爲定!”姚莫婉當即點頭。看着姚莫婉眼中的決然,楚漠北心底劃過一抹苦澀,自己賺回了面子,卻丟了心啊,姚莫婉,你到底還是贏了……
翌日,姚莫婉醒過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楚漠北要休書,可就在姚莫婉推開房門之際,汀月正巧端着清水走了過來。
“主子,您起的早啊!”
“本宮梳洗過了,你先把它端進去,隨本宮去找楚漠北。”姚莫婉不是早,是一晚都沒睡,即便楚漠北已經答應她了,可東西沒到手,她總覺得心裡不安。
“找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已經走了啊!”汀月茫然看向姚莫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