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策把手中的兩疊錦被重要摺好,不知爲何,他動作十分小心遲緩。任戩心中一動,不禁想起近日京中暗中流傳的一樁隱密之事。
“好,你回去告訴龔大人,東西本王收下了,亦會如他所言,好好保存,但你也告訴他,若他日他不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本王必治他戲弄本王之罪。”
把錦被摺好,輕放到案几之上,蕭策才緩聲道。
任戩哪裡聽不出他言語中的沉瀟之氣,可他雖隱約能想到龔大人這是和秦王爺在打什麼機峰,卻實不敢多想多言,忙起身答道:“小人一定把話帶到。”
蕭策招了嚴謹入屋,吩咐他把東西好好收起來,又讓他帶任戩去他院裡休息。
任戩不過歇了一日,便離開了王府。
蕭策心中雖然對龔天重的形爲深感奇怪,可龔天重此人沉穩之極,他自不信龔天重當日主動與陶未相交單純是爲了日後的高官厚祿,而把寶壓在他這個目前而言,並無勝算把握的皇子身上,但他想了幾日,卻也搞不清楚龔天重這一系列的行爲背後,究竟有着什麼目的。
此事蕭策並未向任何人提及半句。
轉眼間又過了一旬,已是六月初,天氣漸熱,那些愛美的姑娘們在早晚陽光不是太熱的時候,都靜悄悄的換上了夏衫,一時之間,幽州城中處處風景,實不比盛京差上多少。
秦末院中住着的丫鬟們個個蠢蠢欲動,便連一向穩重的煙雨都有些動了心,這一個多月以來,一直蝸居在一方院牆之內,被這撩人的夏日豔陽一照,很是懷念起那些在草原上策馬奔騰的日子。
何況她心中還有另一些憂懼。
這日秦末難得沒有與那些冪僚們在蕭策的議事房裡一坐就是一日,而是午後一過,便回了院中,煙雨等她坐下,便吩啥丫鬟們端水的端水,上涼湯的上涼湯,自己則親自服侍在一旁邊,見秦末並不象往日一般疑眉細思,便一邊奉上琉璃湯碗,一邊笑道:“娘娘今日倒顯的愜意,可是榷場的事已大體定了?”
秦末入下拭手的錦帕,接了琉璃碗,看了一眼,流光溢彩的梅花形碗中,裝着淡綠色的冰鎮綠豆湯,此時又剛好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不禁心情大好,喝了一大口,這才笑道:“雖還有很多細節需要再完善,只是大體上也算是定下來了,這兩日讓他們整理出來,便讓人快馬加鞭報於朝庭,若是快,入秋便可以設立市舶司了。”
煙雨聽了,也極高興,如此娘娘便可不再如前些日子一般,起早貪黑,沒半日能閒。她至少可以放些心下來。
“那可真是太好了,娘娘再不用那般勞心費神了,您都沒認真瞧過您自己,這些日子,可瘦成了什麼樣子,您若再這樣下去,奴婢可就真放肆一次,去找王爺了。”
秦末笑着搖頭:“哪有人說的這麼嚴重?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再說我是那嬌貴的人?從前連日作戰片刻不得休息的時候也有過,倒也沒見你這般擔心過。”
煙雨心中一突,生怕她覺察出什麼,忙接了秦末手上的空碗,笑道:“那哪能一樣?作戰可沒這麼久過,再說,行軍作戰,雖是辛苦,可哪有這樣沒完沒了事無鉅細的叫人操心的,王爺也是,竟也捨得。”
秦末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明豔的恍眼的眼光,眯了眼道:“這兩日我大概沒什麼事,煙雨你隨我去趟北營看看我們的威遠大將軍,還有碧芙澤芝她們,也是好久沒有見着了,倒是想念的緊。我去了北營,不在府中,丫鬟們也能空閒些出去逛逛。”
陶未四月便上書向朝庭請辭,誰知蕭皇留中不發,直到前兩日才應了,因此陶未定在了後日出發,秦末一時走不開,心中想着陶未總會來王府中與她告別,誰知等了一兩日,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她現在事已了,便想着去看看他。
煙雨看着她的笑臉,知她心中其實不捨難過,因此笑道:“那明兒一早就過去?奴婢還特地準備了些東西,要給公子送去呢,便是娘娘沒空兒,奴婢明兒也是要過去一趟的。”
“不必等到明早,你去準備一下,我們一會兒就走?”
煙雨看了看窗外的烈陽,不禁有些擔擾:“六伏天六伏天,北疆雖沒京都那麼熱,可這會兒正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娘娘又是大傷初愈,還是小心些的好。”
“不妨,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你只管去準備就好。”
煙雨想了一想,便建議:“那奴婢讓前面準備馬車去?”
秦末搖了搖頭:“若是乘馬車,出了城路狀不好,等到北營,大約都是深夜時分,再說我也好久不曾騎馬了,這些日子天天蝸在府裡,感覺骨頭都舒懶了,還是騎馬去的好,也趁機會活動一下筋骨。”
煙雨看着秦末正在興頭上,自不忍拂了她的意,心中一橫道:“那好,奴婢叫如畫來給娘娘洗漱換衣,奴婢這就去準備。”
等秦末換好一身銀色剪袖勁裝後,煙雨也準備好馬匹等物,夏雨抱了個大包裹過來,說是要送給公子和碧芝等幾位姐姐的東西,三人正準備出門,就見蕭策入了院。
見三人要出門的樣子,蕭策不禁有些奇怪:“這是要去哪裡?”等看到夏雨手中抱着的東西,秦末又是一身出門的利索衣衫,並不象要出去閒逛的樣子,心中已經明白。
秦末笑道:“我去北營看看大哥,王爺若是午後無事,可去書房中坐坐,榷場的事兒,已經大體上定來下了,我已吩咐了那幾個冪僚好好把議定的各細則一一整理出來,王爺得空再最後定奪一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也好報給朝庭了,這事兒若想趕在入秋時着手,需要加急時間。我原還想着和王爺商量一下京中那邊如何打點的事兒,可大哥這幾日沒來,我總得要去看他,若再不去,怕是他便走了。我最遲明日便可回城,到時候再與王爺細說。”
蕭策想了一想,便笑道:“你放心去就是。”又轉身吩啥煙雨和夏雨,“好好照顧王妃,她大傷剛好,一路別急着趕時間,現在時間還早,不急,太陽落山這前能趕到。”
煙雨恭敬的應了聲:“是,王爺放心好了。奴婢知道輕重的。”
蕭策其實心中極想陪秦末一起去,便是不能,也想親送她出門,可想了一歇,也只是冷了臉,轉身去了書房,一路臉色都極難看。
沿途遇上府中的下人,那些人見王爺從王妃的院中方向來,臉色又是近些日子從未見過的陰冷,不由心中嘀咕起來,不知道這些日子難得看到王府裡的兩位主人相敬如賓,閤府都是輕鬆愉快的氣氛,爲何突然一個帶着兩個得力的丫鬟離了府,一個又惱怒至此,他們這些下人的日子,只怕是要難過了,不禁個個都凜聲靜氣起來。
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了祈妃的耳中,她一時心情大好,讓千蝶環兒等人驚訝的卻是,她們原以爲祈妃會有所動作,誰知她的行徑卻與往日大爲不同,除了臉上掛了一天淡淡的笑容,讓她丹園中一院的丫鬟們很是鬆了口氣外,竟是如往日一般,待在院中,處理府中瑣務,甚至見了那些管事的媽媽們,都沒有多說一句。
千蝶暗暗鬆了口氣,崔青爭在和來回話的採買處管事說話的當口,她尋了個空去找環兒:“也別整日待在屋子裡,你近來竟是有些變了,有些事,也別放在心上,你我是最早跟小姐入了王府的,小姐她從前也並不是這樣,這幾年,外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她的日子其實過的也……可她嘴上不說,待你我總與別人不同,不是不記情的。”
環兒忙拉着千蝶坐下:“姐姐說的妹妹哪裡不知道?姐姐放心便是。”
話雖這樣說,可看着她落落寡歡的樣子,千蝶哪裡信?心中暗歎了口氣,卻順着她的笑話說:“你能這樣想就好。對了,眼看着這天氣越來越熱了,我前日整理東西,翻出了幾匹娘娘陪嫁時的上好綾絹,還是當初相國夫人特意花了重金尋來給娘娘的,因上面繪着的是些山水竹墨圖,我想着製出夏衣來,娘娘定然喜歡,可一院裡,惟有你於製衣上最有天份,我昨兒已回了娘娘,讓你來做。回頭我叫墨菊給你送來,你用心做了,娘娘定會喜歡的。”
環兒知道這是千蝶在想着辦法兒拉她一把,雖對自家這位側妃娘娘早就冷了心,卻也很感激千蝶念着姐妹情,便笑道:“姐姐吩咐了,我一定會用心的,不會叫姐姐失望。”
千蝶想了想,看了窗外一眼,才低聲道:“我昨兒見你和王爺身邊的春歌說話……”
環兒聽了這話,擡頭看了千蝶一眼,便迅速的低了頭,接道:“姐姐也知道春歌那孩子,嘴最甜不過,路上遇着了,他開口叫姐姐,我總不好不理他,又說是一件外褂不小心被樹枝撕破了,因是今夏新發的製衣,不捨得丟了,央我幫他縫補,他是王爺近身的侍衛,我也不好開罪他,只得應了,因此多說了幾句。”
說着,指了指牀頭掛着的一件內侍服道:“喏,今兒一早就給我送來了,我還沒來得及縫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