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裡
一身湛藍華袍,宛如嫡仙的裴顏卿沉靜立於亭中,手指在石臺上的草藥間快速翻轉,冰肌如玉的骨節似青蔥,似白瓷,極是好看。風起,墨發隨風輕揚,醫神幾欲成仙。
蕭子祁在暗處猶豫半晌,卻是轉身。
“找我有事?”
“那個………本王是覺得,我是不是也有必要吃一粒解藥?”聽到裴顏卿的聲音,蕭子祁很自然的轉回身,走進涼亭。
“不然你以爲本神醫把你推到池塘裡爲的是什麼。”裴顏卿沒有擡頭,依舊神情專注的稱量草藥,計算配比。
只是這般反應落在蕭子祁眼裡,卻極不受看,“你這是在給本王擺臉色?”
也並非蕭子祁無禮取鬧,對面那廝表情的確專注的讓人有不受待見的錯覺。
無語,裴顏卿漠然擱下手中草藥,清眸無波的擡起來,直視站在對面的蕭子祁,看的蕭子祁渾身不自在。
“咳,本王好像不記得有什麼地方得罪你?”
“你的酒量是多少我知道,那晚你是不是真的喝醉了?極效迷魂散是可以影響對方,但影響的程度取決於對方意志力是否堅定。”裴顏卿正色開口,一字一句,盡顯冷漠如冰。
“本王忽然忘了還有別的事,你先忙……”蕭子祁臉色微僵,轉身想要逃離,只是傳到耳際的聲音那麼清晰,由不得他裝聾作啞。
“你是把花如月當作花晴萱,還是在你心裡,花如月已經慢慢的,取代了花晴萱?”
取代?當這兩個字落下來的時候,蕭子祁陡然轉身,“沒有,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取代晴萱在本王心裡的位置,誰都不行!”
“那你就不要再做讓花如月誤會的事!如果沒有未來,你就不要再給人希望,沒有希望纔不會絕望,你自己嘗過絕望的味道,該知道那有多苦!”裴顏卿的聲音彷彿沉鍾奏鳴,震的蕭子祁心膽皆顫。
“本王那晚是真的醉了……”
“蕭子祁!”容不得蕭子祁反駁,裴顏卿厲聲低吼,換來的卻是比他聲音更大的質疑。
“那你又是爲什麼?本王的手已經好了,你身上的‘金羽’也已經解了!那你又是爲什麼留在別苑,由着花如月把你搜刮的一窮二白,一聲埋怨沒有!一點想走的念頭也未萌生!”蕭子祁清眸緊盯住裴顏卿,大聲反問。
沉寂了許久,裴顏卿終於吼出一句話。
“蕭子祁,你沒有良心!”
請原諒他不能把心事拋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對花如月早已深陷不能自拔的感情,因爲知曉花如月的執着,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守在角落,直至有一天,看到她幸福!
就算結局,是他狼狽退出!
擦肩而過的順間,蕭子祁只覺渾身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那麼悲慟的表情,那麼幽怨的目光,那麼想說又難以啓齒的字眼,蕭子祁心頭一涼,裴顏卿該不會……喜歡的是他吧!
這樣的認知讓蕭子祁彷彿雕像般立在涼亭裡,連身上的汗毛都不顫抖了,然,心卻在抽筋兒。
裴顏卿你這樣坦白,你我以後還要不要見面,大家還要不要做人了!
深黑的夜,北郊破舊的茅草屋,花如月邁步進來的時候,那個人已經等了很久。
“修琴還好嗎?”轉回身,趙澤成眼底透着難掩的焦慮。
“你事前沒告訴本小姐,秦木珠會來。”花如月冷漠開口,被人當衆羞辱,縱身體無恙,心裡又會好到哪兒去。
“那是因爲我並不知道她會來。”趙澤成苦笑。
“現在怎麼辦?百里修琴沒死,她會不會善罷甘休?”看出趙澤成眼底的無奈,花如月緩和了語氣。
那只是一場戲,趙澤成希望能製造百里修琴假死的事實,好將秦木珠的注意力引到別處,只是他算好了開始,卻沒算到結局。
“秦木珠暫時不會爲難修琴,她現在想看到的是趙斯身敗名裂,成爲棄子。這也是我找你來的原因。”收斂起眼底的無奈,趙澤成言歸正傳。
“你……是想讓我幫着你,對付趙斯?”花如月深領其意後,補充了一句,“你知道趙斯是誰嗎?”
“澤成以爲,側妃只要知道趙斯是誰就好。”趙澤成說的沒錯,趙斯那麼明顯的投奔蕭晟宇,那麼,他就是敵。
“你想讓我怎麼做?”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自己不願言說的秘密,花如月相信,趙澤成的這個秘密,就算不會比自己的經歷更悲慘,但也定讓他,刻骨銘心。
“不難,只須讓瑞王爺跟家父見上一面,聊上幾句便可。”趙澤成雲淡風輕道。
“如你所願。”花如月點頭。
的確不難,有這麼個好兒子,怎麼坑爹都不難!花如月如是想。
“如果我能告訴側妃關於‘玄’字令牌的下落,側妃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比起陷害趙斯一敗塗地,花如月覺得趙澤成現在說的話,才叫正事兒!
“‘玄’字令牌不在鎮北侯府嗎?”但見趙澤成眼底微閃的光亮,花如月不由的挺直了身子,
“只要你說,只要我能!”
“別讓修琴,愛上別人。”見花如月遲疑,趙澤成復又補充一句,“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
“如果有可能的話,如月想讓世子明白,百里修琴對你就算不恨,但也無愛了。這種感覺,無關乎真相與否。”花如月能從百里修琴的眼睛裡看到比絕望更可怕的哀莫,往事成灰,連回憶都沒了色彩,想要百里修琴再愛,難如登天。
“側妃不答應就算了。”趙澤成不想聽這些,他只想知道花如月的態度。
“如月儘可能,但結果如何,我沒辦法跟你保證。”
“‘玄’字令牌就在秦木珠的身上。”趙澤成的話再明確不過了,想要得到‘玄’字令牌,勢必拿下秦木珠。
見趙澤成欲走,花如月忽似想到什麼,“秦寶珠是你殺的對不對?”
腳步驟停,趙澤成沉默片刻,“是。”
“目的是嫁禍給趙斯?其實折斷喉骨就算了,何必……”
“她加諸在修琴身上的那些傷,本世子總要收些利息。”趙澤成邁步離開,孤寂的身影漸漸沒入夜色。花如月沉默不語,忽然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