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鎮西軍議事大廳。
坐到正席之中是一個五十多歲瘦削的男子,斜飛入鬢,雙眼凝神思索之間自然而然的帶着一種莫名的冷厲之色,銳氣外露,讓人一看就感覺鐵骨凜凜的真漢子,此人正是鎮西軍副帥林毅嶽,如山嶽剛毅不屈的男人。
周捷已經將明山的軍事彙報於他,見林毅嶽凝神思索什麼而良久不言,問道:“林副帥,莊元帥呢,如此重大軍情怎麼不見莊元帥”。
林毅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我早知道西夏軍要來犯,準備明日就到明、峭山去部署一下,卻沒有想到西夏軍來的這麼快,似乎早就知道莊元帥要離開,絲毫不給我們準備的機會就攻打明山”。
周捷大吃一驚,失聲道:“莊元帥離開了,十年了莊元帥從來沒有離開過雁門關半步,爲何突然會離開”。
林毅嶽道:“這其中牽扯到朝堂之事,不必去管,做爲一個軍士,我們只要盡保家衛國的責任,不讓外族踏入中原一步”。
其中一名三十多歲的將領出列,“林元帥,末將願帶部下一萬兵馬火速支援莫將軍”,此人乃是林毅嶽的侄子林驍勇。
林毅嶽擺了擺手,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意先明而軍再行,此刻,我們對西夏軍的動向還不明確,若急躁出兵,敵軍突然改變戰術,豈不勞頓士兵,不出則已,一出就要一擊奏效,西夏軍處於主動,我們是被動可不能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周捷急道:“副帥,可是明山西夏軍大兵壓境,一萬二千人對三萬人,就算利用明山有理地形,實力相差懸殊,莫將軍危矣”。
林毅嶽道:“周捷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派蘇、方兩位將軍各帶一萬兵馬隱蔽在明、峭兩山三裡之外,隨時等待我的命令,這是一隻奇兵,等西夏軍放鬆警惕之時,趁其不備殺出”。
周捷鬆了一口氣,原來林元帥早就未卜先知,林毅嶽似乎看透他的心思,道:“這是莊元帥臨時走安排的,卻不是我未卜先知”,問道:“峭山有多少兵馬駐守”。
一名軍師出列道:“八千人,峭山地形陡峭,比明山更爲易守難攻,只是因地形原因,水源不足,取水難度較大,不方便駐守大軍,八千人已經是極限”。
林毅嶽問道:“西夏軍爲何不攻打峭山而選擇明山呢?”
那軍師道:“峭山地形陡峭,就算西夏軍帶五萬兵馬來攻,也是有兵難用”。
林毅嶽問道:“若是西夏軍不攻而圍,斷峭山水源,不出一日,峭山駐衛軍便渴死,除非衝下來與西夏軍決一死戰而無第二條選擇”。
軍師道:“峭山取水之處乃是峭山駐衛軍後方,明、峭兩山之間的山谷狹隘,我們在兩旁設有崗哨,只需一千兵馬就能將西夏大軍阻在山谷之中,到時候明,陡兩軍再從兩翼,背後包抄將其困住,到時候西夏軍就是有十萬兵馬,也必活活困死在山谷之中”。
林毅嶽道:“西夏軍會這麼笨嗎?兩國征戰多年,誰都知道要攻雁門關,必先取明,峭兩山,兩山一失,雁門關纔會門戶大開,若不是兩山遠離城關,飲水食物是個難題,莊元帥早就將鎮西軍全部駐紮在兩山之中,兩萬人啊,雖然只有兩萬人卻拖的我們鎮西軍喘不過氣來,可這重要的地理位置卻不能不守”。
在座諸人都知道,明,峭兩山後勤供給都是由雁城運輸過去,每天光要解決兩萬人的衣食可以想象是一件多麼浩大的任務,山頭地溼,不便存糧,且無雜食可圈養牲畜,若不然這樣重要的地理位置何故才駐紮兩萬軍士,林毅嶽不止去過兩山一次,那裡的環境可以說惡劣到極點卻沒有人向他抱怨一句。
周捷道:“副帥,西夏軍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借道明山,再圍峭山,進而大舉進攻雁門關”。
林毅嶽道:“傳我命令,從方將軍處抽出五千兵士由副將楚如世帶領與
蘇將軍匯合,隨時支援明山,方將軍原地駐守隨機應變,一旦峭山受侵,即刻救援,且勿打掃驚蛇,讓西夏軍知我後援已到”。
西夏軍軍帳之中,當中坐着一個五十歲的男子,此人正是莫沉熙口中的賞羌。
一位將領道:“到目前爲止,我們隱蔽的戰略還未被發現,鎮西軍以爲我們要攻打明山,卻不知道兀南將軍已經悄悄潛入峭山十里之外,待鎮西軍援兵一到明山就發動進攻”。
賞羌一臉決然道:“不,我們是要攻明山,我要用我的實力堂堂正正的攻下明山,兀南努喜歡耍詭計讓他耍去吧,難道他從莊庸凡底下吃到的苦頭還不夠多嗎?要戰勝鎮西軍只有在正面對決,讓我們西夏勇士強大的必勝信心將敵軍擊潰。
將領道:“將軍,可莊庸凡已經離開雁門關了,鎮西軍現在羣龍無首”。
賞羌一臉嚴肅,“你太小看鎮西軍了,元帥雖不在,將領卻能擔當大任,你以爲鎮西軍靠的就是一個莊庸凡將我西夏大軍阻在關外多年”。
大喝一聲:“傳我命令,大舉進攻明山,分三路同時進攻正面雙翼,每路分前鋒,中鋒,後援,各兩千兵馬,前鋒死光中鋒上,中鋒死光後援上,我要讓莫沉熙連歇氣的機會都沒有,一舉拿下明山”。
將軍大驚道:“將軍,這樣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啊,就算攻下明山,我們也要損失慘重”。
賞羌冷笑一聲,“沒有血淋淋的屍體堆積就妄想不戰而勝,就算我全軍覆滅,只要能攻下明山這樣重要的戰略位置,元帥必派兵來援,就算那兀南努也必來助我守住明山,明山一到手,這峭山便是囊中之物”。
夜色已黑,廝殺聲漸漸消逝,明山又恢復了往常的安靜,山林清新的空氣充滿了血腥味,密林之中一具具屍體,他們安靜了,從他們口中再發不出怒吼的聲音。
軍帳之中,莫沉熙一臉嚴肅,走來走去,一刻也安分不下來,突然帳外傳來了一把喜悅的聲音:“守住了,三路都抵擋住敵人的攻勢”,一名傳信兵闖入帳中。
莫沉熙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果然是好兒郎,不愧是我莫沉熙的兵,返回大案坐了下來,問道:“傷亡情況怎麼樣”。
傳信兵回道:“清點之後,衛兵營傷亡最重,能繼續戰鬥的只剩八百來人,均負輕傷,陳統領身負多刀,護兵正在替他包紮傷口,羽林左右營傷亡輕一點,大約各還有一千二百人能繼續戰鬥”。
莫沉熙急道:“陳硬豪怎麼樣了,傷的重不重”。
傳信兵一臉猶豫,吞吞吐吐支吾半天說不出口,待莫沉熙怒喝一聲,那傳信兵才弱弱道:“陳統領沒喊疼,卻在哭”。
莫沉熙猛的站了起來,淡道:“堂堂男子漢像個娘們哭泣,也不怕丟臉,帶我過去看看”。
莫沉熙來到衛兵營帳外,衛兵正要稟報,莫沉熙擡手製止,靜靜走了進去,陳硬豪低頭一臉黯然,輕輕的撫摸那把沾滿敵人鮮血透出濃烈血腥味的大刀,絲毫沒有發覺有人進來。
莫沉熙輕輕走近,陳硬豪聽到低低的腳步聲,猛的緊握大刀,擡頭雙眼射出冷芒,見到來人,刀背輕輕落在大案之上發出清脆的叮聲,手輕輕垂了下來,他已經筋疲力盡,這把刀虧欠他太多了,爲何它那麼重,爲何在揚起它砍向敵人時卻不能救下那一個個熟悉的面孔。
陳硬豪嘶啞道:“將軍,我不負你的重望”,這是一場勝利,他的聲音卻低沉失落。
莫沉熙不言一發,伸出粗糙的手指,當手指觸碰到他剛毅不屈的臉時,手指簌簌發抖,不能準確的將他臉上淚痕拭去,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輕聲道:“陳硬豪你恨我嗎?”
陳硬豪不答,莫沉熙也不再問,撕下身上的一片衣衫輕拭陳硬豪臉上的污穢,將他亂髮盤好,淡道:爲將者需英姿雄風,看見你,你的士兵纔會相信你能帶領他們走向勝利”。
陳硬豪顫脣道:“將軍,我明白這是戰爭,可我怎麼也無法控制我心中的悲傷,我只要想到他們倒下那一刻,我的心就如刀割一般”。
莫沉熙突然臉色一冷,“習慣就好,我是來查看軍情的,可不是來聽你講這些煽情的話,你先將今日的戰況講與我聽”。
陳硬豪收拾心情將今日的戰鬥向莫沉熙道來,莫沉熙聽着聽着那張臉變得越來越陰沉,西夏軍雖然傷亡不少,但他們兵力多耗的起,最主要的是,從幾次試探性的進攻已經證明對方有能力踏入半山腰,這地形狹隘的山地戰拼的就是血性,韌力,精銳,並不是用懸殊的兵力去壓迫對方,每前進一步,都是一刀一刀砍下來的,只要有一方退怯,對方便會如潮水一般涌來,陳硬豪他很瞭解,對方居然能將他們逼回到半山腰,足可見敵軍的兇猛之勢。
陳硬豪道:“敵軍如蝗蟲一般,我殺了一個,他們便迅速補上一人來,我身邊的兄弟越來越少,他們卻永遠也殺不完一樣,幾個圍了上來,我們藉助地形,不知不覺中邊戰邊退,直到半山腰的時候,我才發覺已經不能再退了,也顧不得太多,傳令下去,就算刀砍到脖子上也不能後退半步,與敵軍在半山腰廝殺起來,終於阻擋了對方前進的腳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黑了,他們鳴金收兵”。
莫沉熙雖然聽陳硬豪三言二語講來,可是他明白,其中戰況何其激烈,刀砍到脖子都不能後退半步,明知是死也不能躲開,就是要用自己的性命阻擋他們先進一步這麼簡單。
“莫將軍,虎賁郎全營請戰”,走進來的是一個虎背熊腰的男子,一臉威嚴,聲音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