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聊了一小會,過了一會,只見諸葛英單獨一人從偏門走了出來,若川心想,師傅果真不願意見客,就連刑部尚書楊大人來了,師傅也從來不見,於是笑道:“易副總管,師傅已經不理會俗世,你若有什麼事情就與我商量吧。”
易寒卻低聲道:“我此次而來是奉了皇上的密旨,這件事情可關係到六扇門的未來。”
這話出口,若川三人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就連一直臉無表情的宵靜也露出了擔憂的神色,普天之大莫非聖命,皇上有什麼決定,根本不是他們所能扭轉幹旋的。
易寒也不說明,喧賓奪主道:“諸葛小姐,請帶路”。
諸葛英卻平靜道:“易副總管,父親有請”。
這句話倒大出人意料,原來諸葛先生卻一早就打算見他。
諸葛英單獨領着易寒一人從偏門進入,來到一處雅緻幽靜的院落,只聽諸葛英喊道:“父親,易副總管來了”。
易寒望去,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袍,這件袍子很樸舊,也很白淨,就像經歷了無數次的沖洗,依然保持了原本的底色,一面側臉,這老人歷經風霜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當他轉過身朝易寒這邊望來的時候,卻露出俊朗的笑容,那臉色神情是何等的愜意,何等的丰神俊朗,易寒心想,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男子,這種經歲月薰陶的氣質,更不是年輕人所具備的,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子。
他與易寒在院子相見,而不是在書房,莫非不打算將兩個人的見面當做是一件公事,諸葛先生用一種熟悉的口吻道:“易總管,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這話倒讓易寒大吃一驚,他根本就不認識諸葛先生,只聽諸葛先生笑道:“當年我與你相見,你還在襁褓之中”。
易寒心中暗暗吃驚,從嬰兒至成年,人的容貌發出了極大的變化,他何能一眼就認出我來,莫非他有通天的相人之術,或者他只是在唬我而已。
諸葛掌地讓諸葛英退下,這才笑道:“一個人若懂得命理,相術,一個人容貌就是怎麼變化,我也依然能認出他來,每個人的相格都是獨一無二的。”一語之後又笑道:“我年紀大了,有些事情過去的太久,或許忘記了,但是你卻讓我印象深刻,當年我見你一面就像收你爲徒,傳授我的衣鉢,只是你身爲易家獨苗,身份尊貴,我卻也不敢跟易老元帥開這個口,現在想來,這是一件幸事,若你在我身邊就落了俗套,也就成爲不了今日獨樹一格的麒麟”。
易寒並未透露,他只是一眼卻立即看穿了易寒的身份,易寒心想,自己對他隱瞞身份,將心比心卻是讓人不悅,剛要開口解釋,諸葛掌地卻擡手道:“無需解釋,我明白”。
易寒露出了笑容,他喜歡眼前這個老人。
只聽諸葛掌地笑道:“我一生尊重的人不多,皇親國戚乃是先人福廕,並不值得我尊重,武林中頂尖的高手,在刀光劍影腥風血雨中揚名,也並不值得我尊重,我所尊重者,乃是像易老元帥這等爲國爲民奉獻一生的人物,他們拋棄屬於自己的一切,甚至用生命去捍衛自己的信念,我諸葛掌地大大不如。
古人讀死書認死理,看來道貌風仙的諸葛掌地也不能脫俗,易寒卻說了一句頗有深意的話來:“一個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諸葛先生也是如此”。
諸葛掌地哈哈大笑:“好一句一個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也算是一句至理的話了,看來你並不贊同我剛纔的話”。
易寒笑道:“我所尊重者,乃是我心中所指,喜好所然,善惡並不重要,功勞品格也沒有關係,換句話說,我感覺他應該受我尊重,我便會尊重他”。
諸葛掌地道:“因爲我多說了兩句話,卻顯得我的心性反倒不如你了,妄我還想收你爲徒,若川、宵靜、華笙乃是我最得意最自以爲傲的弟子,或許你有些地方不如他們,但你有一點永遠勝過他們,就是他們因受我影響而落入了俗套,你卻不然,縱情而翔,方能海闊天空”,說着卻哈哈大笑起來。
易寒笑道:“若比心性,我與一人比之相差甚遠”。
諸葛掌地微微笑道:“卻是何人?”
易寒直言道:“李玄觀”。
諸葛掌地笑道:“我之最愛並非功名政事,卻是琴、棋、詩、書、畫。”說着領着易寒進入房間,指着牆上掛着的一副圖畫,說道:“你看那是何人手筆”。
無拘無束,海闊天空,雖未署名,卻是出自玄觀手筆,易寒笑道:“確實是她的手筆”。
諸葛掌地道:“我一直不相信這個揮灑筆墨之人是個女子,這當中的胸懷氣度浩如煙海,易寒你告訴我,李玄觀是否真的是一個女子”。
易寒堅決的點了點頭,諸葛掌地欣喜道:“雖未謀面,卻早已讓我傾慕萬分,若有此等女子做終身伴侶,人生何等的愜意暢快啊”。
易寒露出怪異的表情來,只聽諸葛掌地哈哈笑道:“你是否心生不悅。”
易寒也不否認,“她也是我傾慕的女子,面對你這麼魅力十足的情敵,我自然心生惶恐”。
諸葛掌地又哈哈大笑:“痛快,今日與你相見,我感覺我依然與你一般年輕。”卻誠懇道:“人就算有名有利,有權有勢,可能六親卻難免會有折損,或因身負重責而未嘗一日心閒身樂,人生總是難以俱全,有些事情總是要放下的”
易寒微笑不語,諸葛掌地道:“我們坐下來喝杯茶”。
兩人朝大炕走去,大炕之上中間擺放之一張黝黑小桌,將大炕一份爲二,小桌之上一套茶具,上有一個小爐,燒着炭火,只見爐內火焰淺藍,焰活火勻,發出清脆的聲響,卻無煙臭之味。
易寒笑道:“諸葛先生好閒情逸致”。
諸葛掌地笑道:“我們坐下來吧,水已經等不及了”。
只見壺蓋在蒸汽的膨脹下輕輕搖晃,壺嘴噴出一條白色的煙龍。
兩人脫掉鞋子盤腿而坐,只見諸葛掌地邊泡茶邊說道:“水常先求,火亦不後,活水仍須活火烹,我這種泡法,你已經是否見過”。
易寒想起曾經飲用寇白門的一杯茶,應道:“喝過一杯”。
諸葛掌地:“今日,我便讓你嚐個夠,在何處所飲”。
易寒也不忌諱,說道:“風月之地”。
“定是金陵秦淮,也只有秦淮風月,纔有污水出白蓮”。
易寒問道:“諸葛先生爲何如何自信”。
只聽諸葛掌地笑道:“六扇門遍佈全國各地,販夫走卒,官場風月,我均略有所聞”。
易寒問道:“那易寒豈不是可以這麼認爲,這天下事就沒有諸葛先生不知道的”。
諸葛掌地笑道:“有些事情藏的深,就需要靠挖掘,即是要藏,別人豈會讓你輕易知道,所以我並不能算無所不知,只是瞭解的比別人要多一點”,一語之後,只見諸葛掌地無聲無息的將茶衝好了,擺了個請得姿勢。
易寒持着茶杯,只見茶水滿到溢了出來,那滾燙的茶水燙的他的手有些疼,依然卻沒有放下,忍着疼細細品嚐。
諸葛掌地笑道:“既讓感覺到疼痛,爲什麼不放下呢?”
易寒不答,諸葛掌地又道:“是不是因爲這樣顯示了不尊重不禮貌了,易寒你雖不落俗套,但是長久於此,你也難逃俗世倫理,變得心疲身乏,假若你要變得快樂,你就要放下某些讓你牽掛不下的東西”。
易寒飲完,將茶杯輕輕放回原地,問道:“例如?”
“例如男女之情”。
易寒哈哈大笑,“剛纔手指雖被燙了一會,可是我卻品嚐到苦澀甘甜的味道”。
諸葛掌地道:“你可以先放下來,等不燙的時候再拿上來就不燙手了”。
易寒笑道:“但是這樣卻就沒有這個味道了”。
“你喜歡嘗試受到傷害的滋味嗎?”
易寒淡然應道:“痛並快樂着,有所擔當有所承受,纔能有所回報”。
諸葛掌地又泡了幾遍,易寒依然這種喝法。
諸葛掌地突然說道:“就喝茶之法而言,你這種喝法其實正最正確的,易寒,你既然上六扇門找我,定然有事,說吧”。
“皇上打算解散六扇門”。
“嗯”,諸葛掌地淡淡應了一聲,示意易寒繼續,臉上表情從容不迫,似乎早就預料到了。
易寒問道:“諸葛先生,你難道不擔心嗎?”
諸葛掌地反問道:“擔心有用嗎?就像花開花謝終有結果,任何事物都不可能長盛不衰”。
易寒也不在廢話,將密旨遞給諸葛掌地。
諸葛掌地看完之後,卻微微一笑,“皇上對你的信任,如當年先皇對我的信任如出一轍,若川也許在處理六扇門之事比你要更適合,只是差了皇上這層關係,與你相比效果卻天差地別”,說着從懷中透出一塊玉佩,“這是先皇所贈,乃是統管六扇門的信物,我今日就交給你,明日我便秘密離開六扇門,雲遊四海”,說着將玉佩遞給易寒。
易寒卻推回去,“諸葛先生,易寒並不想奪權,只是希望我能爲國家社稷出一份力”。
“自古以來,從無二主之說,我心甘情願,而且這也是我的心願,我老了,該讓賢了,山海大川纔是我的興趣,一個人若被瑣事纏了一輩子,到了我這般年紀,你就會明白,所有的名利權勢,都是過眼雲煙”。
易寒又問道:“你信得過我嗎?不怕我將六扇門搞的烏煙瘴氣嗎?”
諸葛掌地道:“油燈只有火才點的着,若是水來了,油燈只是死無生氣,你若是明火,自然能點燃,若非明火,油燈依然是油燈,不會因爲你而發生任何改變。”
他的意思是說,易寒只能起到一個牽引的作用,卻無法破壞,六扇門所秉持的俠者的信念,正義的主張是不會有絲毫動搖的。
在易寒看來,諸葛掌地有點不負責任的味道,但反過來想,這豈不是一個智者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