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棚裡一下子變得死寂,四個打牌的人手上的撲克牌都停住了,面對蘇星暉的那個人和側對蘇星暉的兩個人看見了蘇星暉,他們的臉上滿是驚恐。
背對蘇星暉的那個人慢慢轉過了身體,在應急燈下,蘇星暉認出了他,他居然是章立輝。
蘇星暉面沉如水的對章立輝道:“章鎮長,我想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蘇星暉的聲音冷得像冰,讓人一聽就有打寒顫的衝動,那幾個人連忙扔掉了手上的撲克牌,一個個低眉順眼的站了起來。
章立輝把手上的牌扔到了那塊木板上,笑道:“鎮長,你別搞得那麼嚴肅嘛,就快七點鐘了,我們馬上就交班了,大家忙活了一個下午,打幾盤牌休息休息,這不是什麼大事嘛,你睜隻眼閉隻眼不就完了?”
蘇星暉道:“章鎮長,請你嚴肅一點。”
章立輝聽蘇星暉說得嚴肅,他不由得也收起了自己的嘻皮笑臉。
蘇星暉轉過身子,指着那滔滔江水道:“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這江水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你們要記住,在我們守護的這條大堤背後,就是我們的家園,就是我們的父老鄉親,如果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你們對得起誰?”
章立輝被蘇星暉這樣當衆教訓,他臉上有一些掛不住,他好歹也是老資格的副鎮長,而且年紀比蘇星暉大了一倍呢,蘇星暉憑什麼這麼當衆訓斥他?不就是打了幾盤撲克牌嗎?
章立輝道:“鎮長,至於嗎?不就打了幾盤撲克牌嗎?我們下午又不是沒有盡心巡視,那麼久都沒什麼事,這一會兒就會有事嗎?”
蘇星暉道:“不至於?縣防汛抗洪指揮部、鎮政府三令五申,守堤人員在堤上不許有任何娛樂活動,就這麼幾個小時,你們就熬不過去?這管涌可是不分時間,不分地點的,如果萬一就在你們打撲克牌的這段時間突發管涌,你們因爲打牌沒有及時發現,出了什麼問題,你擔當得起嗎?”
章立輝道:“行了,鎮長,我知道錯了,下不爲例吧,下一次我們絕對不會打牌了。”
蘇星暉沉着臉道:“沒有下一次了!”
章立輝一下子毛了:“鎮長,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打算撤我的職?”
蘇星暉道:“我沒有權力撤你的職,不過今天的事情,我會向縣防汛抗洪指揮部反映的,縣裡如何處理你,我就不知道了,你就等着吧。”
章立輝大聲道:“蘇星暉,你這也太不地道了吧?你這不是公報私仇嗎?我不就是得罪過你嗎?後來我也向你道歉了,我這段時間工作也很盡職,就這麼點小事,你就要抓着不放是吧?”
蘇星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他對另外三人道:“把你們的名字報上來。”
那三人戰戰兢兢的,不過也沒辦法,只能把自己的名字報了上來,不報也不行啊,這三個人劉擁軍都認識。
他們報完了名字,蘇星暉冷着臉,冷冷的看了章立輝一眼,轉頭就走。
對於這樣的事情,蘇星暉是深惡痛絕的,前世的時候,九八年那一次大垸鎮幹堤決口,起因就是晚上一位在大垸鎮帶隊抗洪搶險的縣領導,在木棚裡打麻將,結果發生了管涌,他們沒能及時發現,才導致了決口,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當然,管涌並不是發生在那位縣領導直接負責的堤段上,可是縣領導在幹堤上帶頭打麻將,其他人自然也都懈怠了,都在自己的木棚裡呼呼大睡了,造成了管涌發生沒人發現。
那位縣領導被停職了,可是大垸鎮老百姓巨大的生命財產損失卻已經發生了,成了既成事實,無法挽回了,後來過了幾年,那位縣領導上下活動關係,又再次被啓用了。
一想到這件事情,蘇星暉就覺得莫名的心痛,這一次章立輝在木棚裡打牌,他自然是不能原諒的,如果今天原諒了他,明天就會有更多的人懈怠,到時候萬一再出現管涌怎麼辦?
被蘇星暉轉身之前冷冷的看了一眼,讓章立輝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往頭上涌,他指着蘇星暉的後背道:“姓蘇的,你有什麼了不起?跑到咱們彭家灣來欺負咱們彭家灣的人!你給我站住!”
蘇星暉站住了,緩緩轉身過來道:“章鎮長,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章立輝此時已經是熱血上涌,他一個箭步衝上前來,一拳朝蘇星暉的面門打來,他此時此刻沒有別的想法,就算是撤職,他也想要打蘇星暉一頓。
章立輝根本沒考慮過他打不過蘇星暉的問題,雖然他比蘇星暉矮半頭,可是蘇星暉是個大學生出身,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而他章立輝是當過兵的,孔武有力,還學過幾套擒拿、捕俘,他能打不過蘇星暉?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蘇星暉只是輕輕一閃,就閃過了這一拳,然後腳底下一勾,章立輝便身不由己的一個狗啃屎,撲到了地上,滿身都是泥。
蘇星暉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章立輝,說道:“章鎮長,你好自爲之吧!”
說完之後,蘇星暉便跟劉擁軍一起下堤去了,在路上,劉擁軍興奮的說:“鎮長,您剛纔那一下真是太帥了!”
蘇星暉搖頭道:“這件事情你以後別提了,兩個鎮長打架,傳出去倒讓人笑話。”
劉擁軍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了。
回到鎮政府,蘇星暉首先把這件事情向鎮委書記戚健進行了彙報,戚健一聽,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這還了得,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打牌,他章立輝想幹什麼?馬上向縣裡彙報。”
蘇星暉點頭道:“行,那我這就向縣防汛抗洪指揮部打電話彙報了。”
蘇星暉將這件事情向縣防汛抗洪指揮部進行了彙報,指揮長張開山聽了這件事情之後大爲震怒,他建議縣委緊急召開了常委會,作出了對章立輝和當時在場的另一位鎮裡的幹部黨內外撤職的處分,另外兩名農民進行通報批評。
就這樣,章立輝這個堂堂的副鎮長,灰溜溜的回到了他在村子裡的老家,又成爲了一名普通的老百姓。
鎮防汛抗洪領導小組也發出了通知,歡迎抗洪羣衆對在防汛抗洪中發生的違紀行爲進行舉報。
這件事情震動了全鎮上下,在堤上防汛抗洪的黨員幹部、羣衆們再也沒人敢懈怠了,其實,在幹堤的背後,就是他們自己的家園,自己的親人,誰又願意不盡職盡責呢?
關鍵是,大家幹工作,都是看着領導,上樑不正下樑歪,章立輝那樣做,如果縣裡不處理他的話,那大家幹工作都沒勁了,現在章立輝被處理了,大家的幹勁就足了,少數想着偷懶的也受到了震懾,士氣自然一下子就被鼓舞起來了。
這一天,童躍進幾人又在彭太平家吃飯,喝了一杯酒之後,童躍進道:“彭書記,你說這蘇星暉是不是開始秋後算賬了?這一下就把老章給擼掉了,可憐老章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年,就因爲打了一場牌就白辛苦了。”
彭太平板着臉道:“躍進啊,你可別亂說,章立輝他是違紀被處分的,你這話傳到別人耳朵裡,還不知道怎麼看你呢。”
童躍進憤憤的說:“我纔不怕呢,大不了把我也給一擼到底唄,我就不信,他還能把我怎麼樣?”
彭太平道:“躍進啊,不是我說你,現在可是防汛抗洪期間,是非常時期,你要是真犯了什麼事情,擼了你又怎麼樣?到時候你哭都找不着墳頭。我跟大家說啊,這段時間千萬給我小心點,別讓別人抓到把柄了。”
大家都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實際上,彭太平心裡何嘗不惶恐呢?按他自己的想法,他也覺得蘇星暉現在這樣做,是有一點秋後算賬的嫌疑,誰讓他們這些人得罪過他蘇星暉呢。
將心比心,如果換成是彭太平,他也是會秋後算賬的,在官場上,沒有好好先生這一說,因此,他並不覺得蘇星暉這樣做有什麼不對的。
蘇星暉想要秋後算賬,彭太平他們現在還真沒什麼辦法,沒有什麼反制的手段,彭太平現在也只能是夾緊尾巴做人了,要不然他也怕被蘇星暉拿到什麼把柄,一下子把他擼了,他大半生的努力就毀於一旦了。
童躍進一仰脖喝了一杯酒道:“彭書記,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就是心裡憋屈啊,你說咱們過去過得多快活,這姓蘇的一來,大家就都過得不痛快了,難道你們心裡就不憋屈嗎?”
彭太平道:“算了,這樣的話就別說了,現在就安安分分做人吧,能夠平平安安的幹到退休,也就可以了,來,喝酒!”
童躍進聽彭太平都這麼說了,他只能點了點頭,又倒了一杯酒喝了,其實,他也只是發發牢騷而已,真的讓他當着蘇星暉的面說,他就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