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很快就吃光了,眼巴巴望着母親。尤菜垂淚道:“只有這麼多,睡吧!睡着了,就不餓了……”
狗蛋很乖巧地點點頭,閉上眼睛睡覺。
尤菜這時候才擡頭看看丈夫田二貴那邊,見他一動不動地躺着,顯然這幾天的凍餓,已經讓他筋疲力竭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把目光收了回來,現在,她已經沒有能力救自己的丈夫了。要不然,自己和兒子也都要連累死。便閉上淚眼,也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被兒子叫醒了:“娘……,我餓……”
尤菜摟緊了自己的孩子,低聲道:“先忍一忍,等下午的時候,娘砍柴賣了賺回粑粑,就給你吃,好不好?”
狗蛋懂事地點點頭,看了一眼父親那邊,道:“剛纔爹爹又在叫咱們了……”
“不要管!”尤菜垂淚道,“咱們也管不了……”
剛說到這裡,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嚎啕大哭起來:“爹啊!你醒醒啊!爹啊……”
尤菜擡頭望去,只見幾個人正抱着一個僵硬的男子在哭。那男子臉色灰白,手腳已經僵硬,顯然是已經死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村的。
田大貴過去看熱鬧,問:“怎麼了?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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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大的孩子仰着滿是淚花的臉,哭着說:“我爹醒不過來了……”
田大貴趕緊蹲下身查看了一下,發現人已經死硬了啊。嘆了一口氣:“是病了嗎?”
旁邊一個老翁孱弱的聲音說:“餓死的!從下雪到現在,就沒有一口吃的。剛剛纔發現,他硬梆梆的了。唉,天一直在下雪,啥吃的也沒有,不餓死纔怪了,都要死的,每個人都要死的……”
田大貴心頭一寒,感覺自己的肚子飢餓的絞痛此刻更加的厲害了。他又瞟了那屍體一眼。轉頭看了看大殿外依舊紛紛揚揚的大雪,咒罵道:“這狗日的老天,怎麼下雪下個沒完了?這樣下去,不是要把我們都活活餓死嗎?”
他一邊罵着,一邊轉身回來,拿過那袋子,掏出一塊糠粑粑塞進了嘴裡。費力地咀嚼着。
他的兒子牛犢可憐巴巴望着他:“爹,我餓……”
田大貴彷彿沒有聽見,把頭扭到一邊。顧不得硬梆梆的糠粑粑還沒有嚼爛,便強行地吞嚥了下去。
直到把這個糠粑粑吃光了,他才舒了一口氣,想了想。又拿出一個糠粑粑,掰開,分成幾塊,分給了兩個小孩,還有兩個媳婦和老孃田婆。每個人手裡也就只有拇指大的一小坨:“吃吧吃吧!今天就這麼多了。”將剩下的粑粑交給自己媳婦,惡狠狠道:“好生看着。一個都不許少!否則,老子回來活剝了你的皮!聽見沒有?”
大貴媳婦一臉的驚恐,趕緊的點頭答應,接過了袋子。
田大貴對尤菜道:“走吧!砍柴去!對了,你昨天把柴火賣給了誰?能賣這麼多?帶我也去!多賣一點!”
尤菜自然是不會告訴他實話,趕緊編了一個謊言:“我也不認識,我放在街邊,他買了就自己扛走了。”
田大貴大失所望,罵罵咧咧道:“狗日的,你怎麼不問問?你長嘴巴是吃屎的嗎?”
尤菜不敢還嘴,拿着柴刀往大殿外走。
出大殿外,她又發現了大殿外面廊下有好好幾處傳來了哭聲,也是抱着屍體的,都是年輕輕的男子。
這些男子都是壯體力莊稼漢,能幹活也能吃飯。也正是因爲這個,在饑荒中,他們往往是最先倒下的。其次纔是吃的很少的老弱婦孺。
尤菜心裡發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希望今天砍到更多一點的柴火,能換回等多一點的吃食。
砍柴火是個重體力活,光靠先前那一點拇指大的吃食,根本不夠支撐的。所以她悄悄來到了藏吃食的那個小巷子裡,確認沒有人看着之後,偷偷取出了一個薺菜粑粑,掰了一半吃了,剩下一半下午吃。放在懷裡。
吃了半個粑粑,感覺身體有一點力氣了,便出城去砍柴。
她仍舊是爬公鵝寨後面的那個山坡去砍柴,因爲大雪一直在下,滿山都是厚厚的積雪,上山也非常的艱難,快到中午的時候纔到了山頂,整個山坡已經沒有什麼柴火了,都被砍光了,只有後山後還有,不過,滿山的都是砍柴的,這些災民都知道,現在唯一的活下去的機會,就是砍柴火賣了換吃的。
尤菜先把剩下的半個薺菜粑粑,然後還是砍柴。她這次來得早,所以砍得多,比昨天的柴火捆要大一些,挑着也格外的吃力。
尤菜扛柴火下山進城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了。她挑着柴火過街,街上到處都是賣柴火的人,她問了一下,一擔柴火現在只賣十文錢了,還沒有什麼人賣。畢竟,能有餘錢買柴火的人不多,有錢都拿去買糧食去了。
她心事重重地挑着柴火到了古葉舟他們的院子,不知道能不能賣掉這一挑柴火。到了院子裡,得知古葉舟和曾飛霞出去行醫去了,家裡只有寧三妹。寧三妹板着臉接過了柴火,放在牆角,又拿了古葉舟他們行醫換回來的薺菜粑粑給了她六個,說:“你今天的柴火比昨天多,多給一個。希望你能記住先生的好!”
尤菜大喜趕緊的連聲謝過:“我心裡記着呢,記着先生你們的好的。要不是先生可憐我,我……,我只怕要餓死了……”
“知道就好!你走吧!別都吃了,留一點給兒還你男人!”
“好好!”尤菜說着,拿着薺菜粑粑往回走,她吃掉了其中的一個,然後又躲進另外這個小巷裡,將兩個薺菜粑粑放在了隱蔽的地方的雪裡。拿着剩下的三個回到了城隍廟。
她先看了一眼丈夫田二貴那邊,田二貴幾乎沒有生息了,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身邊沒有其他人。尤菜黯然地坐下,默默地將剩下的三個薺菜粑粑給了田大貴。
雖然每天五六個薺菜粑粑,已經夠她跟兒子生活了,可是她不能抱着兒子離開,因爲兒子太小了,必須有人照顧,又不能帶着上山砍柴去,留在城裡要是沒有田大貴一家人照顧,被人拐跑了怎麼辦?
田大貴見她賺回了三個粑粑,有些不滿意,道:“你今天早早的就去砍柴了,怎麼還是隻有三個粑粑?怎麼不多砍一些?”
尤菜說:“砍多了的,可是今天的柴火價錢已經沒有昨天的高了,要價錢高了人家不肯。”尤菜看了一眼田大貴身後放在一擔的柴火,又看了看田大貴。
田大貴怒道:“看什麼看?老子今天砍了柴火的,只是他媽的街上賣柴火的人太多了。沒有賣,老子降到十文錢都沒有人賣,明天一早再挑去賣!”
一邊說着,一邊將一個薺菜粑粑塞進了嘴裡。剩下一個給了尤菜:“這是你們娘兩的!狗蛋中午的時候已經吃了半個糠粑粑,應該不會太餓,這一個夠你們吃了。”把剩下的一個給了自己媳婦和兒子還有老孃,三個人分着吃。
尤菜也不多說,抱着兒子到了一邊躺下,把那個薺菜粑粑掰開,分了大塊的給了兒子吃。
一旁的田大貴的兒子牛犢已經把那拇指大的一點粑粑吃完了,眼睜睜的看着狗蛋津津有味地吃着,不由咕咚言了一聲口水,過來伸出了手:“給我一點吃唄!”
狗蛋拿着那糠粑粑,有些猶豫,就在這時,牛犢突然伸手搶過了狗蛋手裡的一小塊粑粑,沒等尤菜反應過來,一下子就塞進了嘴裡。
“你幹什麼?”尤菜撲了過去,按住牛犢,伸手掏他嘴裡的吃食,可是牛犢緊緊咬着不鬆口,尤菜氣得掐他脖子,卻被田大貴抓着後衣領扔到一邊去了。
田大貴怒道:“狗蛋年紀小,牛犢年紀大一些,吃得多,弟弟分一點給哥哥有甚麼?用得着往死了掐嗎?”
尤菜知道沒有辦法跟大哥抗衡,只能流着淚抱着哇哇哭的很傷心的兒子,走到到了一邊坐下,將剩下的那小半個糠粑粑給了兒子。
狗蛋有了吃的,也就不哭了,不過他沒有吃,拿着望着尤菜:“娘,你怎麼不吃?”
尤菜其實肚子咕咕叫,一天的重體力活,只吃了兩個小孩巴掌大的粑粑,肯定是不夠填肚子的。不過,她勉強笑了笑,說:“娘不餓,你吃。”
狗蛋還是沒有吃,拿着粑粑,又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父親,說:“爹爹一天也沒吃東西,給爹吃吧?”
尤菜渾濁的眼淚又滾滾流了下來,哽咽着說:“狗蛋自己吃,爹睡着了,不要管他。”
說罷,強行把那小半塊粑粑塞進了兒子的嘴裡。看着兒子吃光了,這才放心,抱着兒子躺下。
這時,大貴媳婦說話了,象是跟尤菜說,又象是自言自語:“龔郎中的兒子……,下午的時候餓死了……,屍體就放在後院裡,也沒人管。唉,沒多少日子,便要輪到我們了……”
龔郎中被山賊綁走了,他家兒子帶着奶奶和孫子逃到了這裡,連着的幾天的大雪,沒有找到一點吃的,那兒子年輕力壯沒吃的,很快就不行了,捱到了這天,終於嚥氣了。
聽了這個消息,尤菜心裡沉甸甸的,要是沒有古葉舟那麼的救濟,也不知道自己能熬過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