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等着,一直到火堆快熄滅了,那種徹骨的寒冷也小了不少,她這才強忍着嚴寒,拿着最後的火把取暖,走向了洞口。
到了洞口,她探頭往外一看,整個天地都成了銀白色的冰的世界,在落日的餘暉照耀下,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萬籟俱寂,沒有任何聲響,彷彿到了一個死寂的天地。
她往下看了看,發現下面的冰面距離有大概一丈多高,原來,這個洞口在懸崖這一側,有一個出口,懸在半空的。她非常的興奮,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快意,若不是寒冷徹骨,她幾乎要高聲叫喊了,她的牙齒嘎蹦蹦的打着架,轉身回去,摸索着回到了山洞裡。
商伯聽她說了之後,也高興得幾乎忘記了斷腿的疼痛。家財媳婦說要馬上出去,她非常擔心自己的幾個孩子。商伯到底有閱歷,說外面現在天黑了,要是出去,又回不了城裡,天太冷,只怕會被凍死。於是家財媳婦只好聽從了父親的決定,強忍着心中的牽掛,在這山洞裡守着丈夫的屍體等了一夜。
次日,家財媳婦沒有再管丈夫的遺體,因爲丈夫被生生凍結在了冰柱裡,根本沒有辦法取出來,再說了,就算取出來了,她要照顧父親,也沒有辦法背屍體。那些柴火也不能要了,沒有力氣背。只能揹着父親,摸索着穿過山洞來到了洞口。
太陽掛在了天上,還是沒有一點溫度。寒冷切骨,不過比先前要好一些,至少可以忍受了。
商伯說:“這裡去城裡還有一些路程,你太瘦弱了,背不動我回去的。我看見外面地上全部都結冰了。要不,你用柴火紮成一個雪橇,拉着我下山,這樣或許會好一些。”
家財媳婦點點頭,又折轉回去,扛了一捆柴火回來,用兩根最大的柴火在下面作支撐,上邊橫着把柴火綁上。再用捆柴的繩索幫着,成一個雪橇,先把雪橇勾着放下去,然後再用繩索把父親綁好也放下山洞。最後她在把繩索雙着套在山洞口的一塊大石頭上,自己慢慢地掉下去。
家財媳婦擡頭看了看上方,突然,她又驚恐萬狀地抱着腦袋狂吼亂叫起來。蹲在了地上。商伯很嚇了一跳,趕緊也擡頭看去。便看見半空在倒懸着一大片堅冰,就在他們頭頂不遠處,一個人被活生生凍斃在了冰柱裡,張着嘴似乎在呼救,張着手似乎在尋找能抓住的東西,就這麼定格在了冰柱了,雖然模糊,但是從衣着體型還是能大致分辨出就是跟着羅家財去扛柴的李嬸子。
難怪家財媳婦要發癲一般的叫喊,她先是看見自己的丈夫活生生瞬間被凍死在她面前。現在又看見丈夫的表姐也被凍死了。這樣的刺激已經她處於瘋狂的邊緣。
商伯嘆了一口氣,知道這時候要勸說女兒她是不停的,只能等待,等她自己慢慢的好起來。
又過了好半天,家財媳婦這才慢慢鎮定下來,不敢再看那屍體,從山洞那裡收了繩索。再綁在雪橇上,然後讓父親躺在上面,拉着走。
這法子果然管用,省力很多,因爲山坡上的雪全部都已經變成了光滑的堅冰,這一去又都是下坡,所以不用費太多的力氣。
只是,因爲冰面太滑了,不僅不好走,而且稍不留意就會滑到深谷裡去。所以家財媳婦很小心地避開那些可能出危險的地方,慢慢地拖着父親終於下到了山腳。
到了驛道,醫道上依然全都是堅硬的冰,所以平地裡拖拉也不費太大的勁。往前走不了多遠,便看見了縣城的城門樓了,便在這時,她看見了路邊有幾個怪異的冰雕,走近了看,才發現是人,被活生生地凍死成了這個樣子,跟她的丈夫和表姐一樣。
又往前走,便又看見了好幾個人,姿勢各異的被凍僵在了路上,有的是奔跑狀,有的是半跪狀,有的是匍匐狀。男女都有,看衣着,有的是災民,也有的好象是城裡的居民,看來,應該是城裡一些居民的吃食也在這十多天的暴雪中吃光了。也想出來找點吃的,沒有想到卻遇到了這樣一場可怕的災難。
再往前,終於到了城門口,終於看見了活人,是城門處的兵士,一個個的縮頭縮腦擠在一起,刀槍都放在了牆壁,看見家財媳婦脫拖着一個人過來,也只是打量了一下,並不過來仔細檢查。
進了城,家財媳婦頓時傻眼了,只見城裡街道上到處都是冰雕一般的死人,各種姿勢的都有,有的已經被還活着的親人扛着回家,有的則沒有人來收屍,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全家都死絕了。街上到處都是哭聲,都是爲了那些死去的親人的。
她心急如焚地拖着雪橇往米商胡旺海家走,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全家的指望,自己的大女兒籮草,她可是全家活下去的唯一食物來源。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那一家人可就都活不成了。
到了大門口,她放下繩子,跑上了臺階,拍門。很快,房門打開了,門房探頭出來,看見是她,自然認得,因爲她的女兒在府上給老爹太太當貼身丫鬟。便和顏悅色地問道:“大嫂子,有事嗎?”
“我……,我女兒怎麼樣?她……,她還活着嗎?”
“活着的,她還活着的,她抱着小少爺正好在烤火,所以沒事。她先前還出去了呢,不過已經回來了。要叫她嗎?”
家財媳婦欣喜若狂,趕緊道:“好的,好的,多謝了,麻煩你叫她出來一下我看看就走。”
“好,你稍等!”門房把房門關上,過了一會兒,院門又打開了,女兒籮草眼睛紅紅的,望見母親,撲了過來,緊緊抱着,放聲大哭。
“怎麼了?你哭什麼?”
“奶奶和弟弟……,死了……!”
家財媳婦頓時心涼了半截:“怎麼死的?”
“弟弟說,奶奶他們去要飯,天一下子就冷得不得了,奶奶就把身上的夾襖脫下來裹着三弟,把他塞進一個狗洞裡然後抱着二弟,用他們的身體堵着洞口。後來,三弟用力推開奶奶出來,發現奶奶抱着二弟已經凍死了……”
“那三弟呢?在哪裡?”
“在城隍廟,老爺不準帶我們家人來這裡,所以我不敢帶他來。他跟着二貴叔家的狗剩、牛犢他們在一起。”
“他們還活着?”
“是!他們出去砍柴回來得早,柴火沒有賣掉,因爲太冷了,就生火取暖,正好天一下就冷起來了,他們把所有的柴火都燒光了,才活過來,村裡不少人也是靠這大火堆活下來的。”
“奶奶他們屍體呢?”
“還在路邊狗洞那裡。沒有人收。”籮草這個時候才發現似乎少了什麼人,看了看母親的身後,便看見了街道邊外公蜷縮在柴火作的雪橇上,腿上綁着固定骨折用的木棒,她見過以前父親腿斷的時候用過,不由大吃一驚,放開母親跑下去,抱着外公哭了起來。
商伯勉強笑了笑:“別哭,外公沒事。你也沒事,那就好!”
籮草想起了父親,趕緊起身往左右街道上看,卻沒有看見父親的身影。
商伯知道她在找羅家財,嘆了口氣:“唉!你爹已經在山上凍死了,還有你表姨。也死了。”
籮草眼淚滾滾而下。
家財媳婦下來,拿起了繩索,道:“你沒事就好,我們走了,我要去找古先生給你外公看腿,她的腿傷到了。”
籮草哭着說:“古先生出門了。我抱着弟弟去找他看,鏢局的門房說他兩前都出門了。”
家財媳婦滿臉失望:“他去了哪裡?”
“不知道,鏢局的人不肯說,應該是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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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古葉舟正在那宅院裡烤火取暖。
這次極度嚴寒的中心就在他們這,好在他們在子兮和四個隨從的幫助下,成功地逃進了這生火的宅院裡,躲過了這一劫。可是,範老爺的兒子還有鏢局的鏢師吳昆鐵都被活生生凍斃了。
他們在屋裡等了很久,終於聽到外面那恐怖的咔咔聲徹底消失了,屋裡的大火堆的溫度也慢慢增高了,門縫和窗戶的白色冰凌也漸漸地消融。古葉舟這才大着膽子試探着走到了門邊,想拉開門看看外面,可是門卻被緊緊地凍住了。
子兮一揚手,一枚小小的袖箭射出,咄的一下,洞穿了那扇木門,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窟窿。
古葉舟對她讚歎地笑了笑,把臉貼在那窟窿上往外一看,只見整個天地都已經變成了銀白的冰峰,看不到一點生命的跡象。空中,也再沒有那些神秘的小冰凌往下墜落。
古葉舟感覺了一下外面的溫度,並不是特別的低,雖然依舊寒冷徹骨,不過去還可以勉強忍受。
他抓住兩扇木門,用力猛地一拉,木門應聲打開。一陣刺骨的寒冷撲面而來,把古葉舟嚇了一跳,好在不再是先前那種亮晶晶夾雜着小冰凌的奪命酷寒。古葉舟打了一個冷戰,回頭看了一眼。其他人見沒有事,這才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