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葉舟翻來覆去思索着,而今天看見的那些成堆的屍體,又跟放電影一樣不停地在他腦海裡翻騰。一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昏昏地睡了過去。
他醒來的時候,聽到了很輕微的聲音。睜開眼,便看見了寧三妹。她正在忙碌着準備早飯。已經換了一身月白色衣裙,腰間扎着一條白絹,頭上大辮子的紅頭繩也換成了白線,腳下也穿着一雙月白色的軟鞋。顯然,她在替母親戴孝,眼睛腫腫的,還帶着血絲。
“你回來了?”古葉舟問。
這一句很輕,卻還是把寧三妹嚇了一跳,撫摸着自己心口,寧三妹定了定神,對古葉舟勉力一笑:“我把你吵醒了?”
“你不是在照顧父親嗎?怎麼回來了?”古葉舟端詳着她憂傷的臉龐,水汪汪哭紅了的雙眸,心中有些疼惜。
“爹有二哥照顧,先生你又給了錢收殮我母親和大哥,還有多餘的錢買糧食。我也就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了。所以爹爹就讓我趕緊回來照顧你,說你也受傷了。我也擔心你,所以回來了。你再睡一會吧,沒事的,早飯還沒有弄好呢。”
“我不睡了!”古葉舟坐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我等一會還要去給那些受傷的災民治病。”
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腿,讓他非常的欣慰的是,腿上好得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已經結痂了,腿也沒有那麼疼痛了。
寧三妹道:“我聽飛霞姐說了,說你昨天爲了救治那些受傷的災民,花了差不多一箱子的錢。我聽了真的很心痛,都怪我,昨天不該睡着了,沒有勸阻。以後,你可再不能這樣亂花錢了。”
古葉舟道:“其實沒花什麼錢,那些錢都是買器材了,可以重複用的。給他們治傷,也只是用鍼灸,用木棍幫着包紮固定。沒花什麼錢。”
寧三妹點點頭,憂心忡忡道:“我聽說,不只是咱們這裡遭了冰雹,其他的州縣都遭了。因爲蝗災絕收而新種下的冬天的莊稼,又全部被這場冰雹給砸了一個乾淨,看樣子,冬季莊稼也別指望有什麼收成了。所以,從昨天下午開始,城裡的米價又上漲了。野菜粑粑都貴了好幾文錢。”
古葉舟沉聲道:“那現在的米價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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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升米(一斤二兩)七十文了!比以前貴了二十文呢!”
古葉舟沉吟片刻,道:“這麼說,我們剩下的十五貫,只夠買二百升(二百四十斤)大米了?”
“嗯,差不多。”寧三妹苦笑,“不知道米價還會不會漲,這樣下去,這日子只怕就更加難過了。”
古葉舟想了想,站了起來,道:“等一會我們走了,等院子其他人都出去了,你再去悄悄的把我們所有的錢都買成大米,儲存着!”
“買這麼多大米做什麼?”
“吃啊,節約着吃,夠我們兩吃半年的。而且,這糧價還會上漲,現在不買,以後可就更貴了!”
“不會吧?就算再貴也貴不到哪裡去的。畢竟大家都沒有錢,而且都在說,既然下了冰雹,那就一定會下雪的,而一下雪,這大旱就緩解了,莊稼就可以有希望有了收成了。只要明年有收成,加上冬天補種的莊稼,那糧價就會下降的。你現在買,那不是虧大發了嗎?”
古葉舟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將來會有更多的天災人禍這個世界會毀滅的事情告訴她,就算說了,她也只是以爲自己在做夢,不會相信的。所以,他沒有多作解釋,只是說了一句:“相信我,現在買糧食,不會虧的!”
“可是……”
“我已經定了。我們一走你就照辦!把米買回來,然後你就挖一個地窖,就挖在咱們住的這屋子裡,別讓人知道了,下面放一口米甕,把買回來的米都放在米甕裡。”
古葉舟爬起來,試着走了幾步,感覺傷腿還是有些吃力,但是已經比昨天好很多了。至少可以不用拄着柺杖行走了。
寧三妹眨了眨大眼睛,沒有再多問,既然是先生決定的事情,自然就要照辦了。早飯已經做好了,不用寧三妹叫,曾飛霞聞着飯香就過來了。看見古葉舟起來,笑道:“怎麼樣?看你比昨天精神一些了。”
“好多了。吃飯吧!吃完飯我們還有事情要做。”
三人吃完飯,曾飛霞幫着收拾碗筷,然後,跟着古葉舟出了門。
到了小巷口,曾飛霞道:“今天咱們不能再想昨天那樣整天幫人了,還是先賺錢吧,再說了,不是隻有災民纔有受傷的,好多城裡的居民也受傷了,也需要郎中救治。他們也沒有什麼錢,但是至少可以付一些診金!這樣咱們至少可以保本。所以,今天咱們還是去昨天去的那些地方行醫。再說了,蒲嬸、尤屠夫,還就好些個居民百姓,他們還等着先生去複診呢。”
古葉舟點點頭:“這樣好了,我們先去昨天去的地方行醫,等把那些複診病人都看完了,咱們就去大街上救助那些災民!這樣,賺錢救助兩不誤。”
曾飛霞無奈,只好點頭答應。
兩人先去的是蒲嬸他們那一條衚衕。這一路行去,小巷子裡東一家西一家的都插着白幡,很顯然,家裡都有慘死在這場冰雹災難裡的人。路上,不時能看見躺在地上的屍體,有的衣服已經被人偷竊扒光了,赤條條的。沒有人收屍,看着當真是觸目驚心。
還沒有到蒲嬸家,他們就被別的人家叫住了看病,大都是被冰雹砸傷的。還有一些是受到了驚嚇的。古葉舟他們在一家治傷,鄰居們知道了,都送自己家的傷者來看傷。這下子,他們便走不開了,一直忙碌到中午,纔到了蒲嬸家。
剛到門口,又看見了尤屠夫那胖胖的身體站在門口,後面跟着幾個夥計,還有他老婆。看見古葉舟,尤屠夫露出喜色,趕緊地跑過來,躬身賠笑道:“太好了!看見古先生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曾飛霞白了他一眼:“你是擔心先生出事了,沒有人給你兒子治屍厥吧?”
“哪裡哪裡,先生吉人天相,必然是逢凶化吉,遇難成祥的。”
古葉舟問道:“你兒子沒有事吧?”
“沒事,現在都還是好好的,昨天下冰雹,我很擔心先生,說實話。我派了人去找你,可是還是找不到,我很後悔昨天沒有留下先生的地址,也好去看看先生。”
古葉舟說了自己的住址,道:“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去那裡找我。”
尤屠夫非常感激,忙記住了,道:“先生,現在咱們就去寒舍好嗎?小的準備了一些酒菜,給先生壓驚,吃完了再給犬子看病。如何?”
古葉舟濃眉一挑,道:“看病只是不是急症和重症,就有個先來後到,我先到了蒲嬸家,自然要先給她治病。不能因爲你一頓酒菜,我就先給你看病,那也不適合吧?”
尤屠夫趕緊賠笑道:“沒事,沒事,現在也是中午了,先生也應該先吃飯了,吃完飯再治病嘛。——蒲嬸,我給你二十文錢,佔你一個先,等先生吃完了給我兒子看完病了,再來找你,可好?”
蒲嬸聽說有二十文的好處,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忙不迭的點頭答應。說自己這骨痹是老毛病了,等一會沒關係的。一個勁跟古葉舟說請他先給尤屠夫的兒子治病,回頭再來她這裡治病,正好她也要去告訴自己家的受傷的親戚,來這裡一起讓古葉舟給治病。
古葉舟苦笑,有錢可使鬼推磨,讓病人讓出順位,也是容易辦到的。看着尤屠夫給了錢,古葉舟這纔跟着尤屠夫他們來到了他家裡。
他先看了尤屠夫的兒子情況,一切都好,便放心開始先吃飯,他本來中午就不打算回去吃的,好讓寧三妹挖地窖藏糧食。現在,正好尤屠夫請客吃飯,有酒有肉,推辭不吃那就是傻子了。當下毫不客氣坐下,在尤屠夫夫妻的陪同下,放開腮幫子一頓吃。
酒飽飯足,古葉舟這纔給尤屠夫的兒子再次鍼灸治療屍厥。用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這才完成。鍼灸完之後,見尤屠夫的兒子精神比先前好多了,更是高興。
尤屠夫又道:“明日中午咱們照舊,還是請兩位先到寒舍吃酒,再給犬子看病,如何?”
不等古葉舟答應,曾飛霞已經搶先說好。
離開尤屠夫家,兩人又折返去給蒲嬸看病,她家裡已經坐滿了人。正說着話等着,其中有不少是被冰雹砸傷的。
這裡倒是不缺用來作骨折夾板的木材,古葉舟還是用鍼灸治傷,遇到必須用藥的人,也拿出藥丸賣藥。因爲藥費便宜,這些居民倒也能消費得起。古葉舟有起死回生之術,連汪神醫都想買他的方子的事情已經傳遍了這一帶,所以慕名而來的居民很多。
到把這裡的傷病人看完,他已經賺到了將近兩百文!這讓兩人非常的心動。要是天天都有這樣的生意,就不用擔心餓肚子了。不過,這也是因爲天災造成了很多的受傷者,隨着他們傷痛得到救治,傷病患者也就會大幅下降,賺錢也就沒有那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