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受沈從山的影響,趙樑緊皺的眉放鬆了一些,然後笑着問起來,“沈老豪氣干雲更勝往昔,只是鄭虎此人畢竟能耐不小,既然他開始逾越了規矩,咱們是不是該聚起來一起商量一下接下去的對策?”
沈從山捋着白鬚說道,“對策自然是要合計的,只是此時就算他鄭虎開始動手了,恐怕也太晚了,江南道上能夠流通的糧食現有一半落入了咱們的手中,剩下的那一半也僅夠維持江南道上的所有人維持到秋季的糧食,而鄭虎怎麼可能收得到那麼多的糧草對抗咱們?他充其量不過是想要渾水摸魚的撈點好處罷了......”
“可咱們不是隻收購了三成左右麼?何來一半之說?”趙樑微微詫異的問道,收糧一事是五家推動,而糧倉則是趙樑提供,他所知的確切數據卻是五家只收到了江南道上流通的糧食三成左右而已。
沈從山哈哈大笑着說道,“你有所不知了!咱們是收購了只有三成沒錯,可是沈南桐那個兔崽子暗地裡卻是悄悄的囤積了一批糧食,至於另外一些...似乎是被人暗中收購了,聽說是揚州那邊的人......而揚州那邊向來是鄭虎不怎麼過問的地方,不太可能是鄭虎所爲,所以除去這些,剩下的只有一半的流通量了,因此鄭虎的勝算壓根就沒有啊!”
“可是沈老不是不同意沈南桐迴歸家族麼?”趙樑皺眉說道。
沈從山淡然的笑了笑說道,“不同意自然是不同意的,但若真的有了必要的時候,也不過是點個頭的事!總之......鄭虎的勝算是不大的,他翻不起多大的浪了!不過...得給他個教訓,還有那個莫名出頭的人,查清楚他的底細讓他吃點苦頭!”
趙樑神色放鬆的笑了起來,一想到能夠教訓宋易,連身上的傷疼似乎都變得輕了許多,再想要投入宋易懷抱的玉骨朵,他的心頭便蒙上了一層陰霾.....
臨安府的無數雙眼睛開始在縱橫交錯的勢力範圍內尋找,警惕着。自宋易來到臨安府之後,多少有些暗潮涌動的意思開始瀰漫翻滾。
作爲江南五家與鹽幫勢力交錯的核心地帶,表面上看上去依舊繁華如常的臨安府卻在無形中進入了繃緊的氣氛當中。
待沈從山離開趙家之後,常曉樹才從暗中現身,然後附在趙樑的耳旁悄悄的說了些什麼,纔剛放下緊張情緒的趙樑似乎瞬間從放鬆的狀態中重新繃緊!
雙眉倒豎着,趙樑嘴角弧度顯得有種冰冷的意味,而他的雙眼當中更是充滿了驚憾與驚疑。
“你確定沒看錯?是沈南桐的兒子?”趙樑臉色陰沉的問道。
常曉樹也是一臉鄭重的表情說道,“絕對錯不了......我也沒想到那傢伙出現在茶館後不久沈飛卿就出現了,就像是約好了在那裡見面一般...而且我打聽過了,據說沈南桐在之前見過那人,而且還頗爲鄭重是在沈家的小築當中隱秘交談...”
砰!
趙樑臉色變得猙獰起來咬着牙喝道,“沈家這是在搞什麼鬼?難道想要投靠鹽幫麼?哼哼......虧我剛纔還如此的相信沈從山這老匹夫,他還安慰老子說關鍵時刻沈南桐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常曉樹臉色肅然的說道,“爺......這其中或許未必與沈從山老爺子有關,不是聽說沈從山老爺拒絕了沈南桐那邊示好的意思麼?小的以爲...此事必然是那沈南桐眼見迴歸沈家無望,乾脆投靠了鹽幫那一邊......”
趙樑聽完常曉樹這話,神色微微一動,思索了片刻才驚疑不定的說道,“此事看來真的是有些危險了,就算如你所說此事與沈從山是無關的,可是按道理他不該不知道沈南桐見過那個...‘混帳東西’的吧?可是方纔他的態度分明是篤定無比,似乎胸有成竹,難道他就真的一點都不擔心鄭虎嗎?話說起來......鄭虎又哪裡是什麼簡單人物了?”
常曉樹皺緊了雙眉回答道,“爺!既然此事牽涉到了沈家,咱們是不是該和其他幾家悄悄的探探風?”
趙樑冷笑着說道,“自然是要探探的,晚會備轎,我到周家去一趟...再不弄清楚一些,只怕老子真的要被人看戲了!”
常曉樹剛點了點頭,然後忽然又遲疑着說道,“老爺,你身上此時的傷......要不然小的去把周老爺子請過來吧?”
“算了,這點小傷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我還是親自去吧,不弄清楚一些,我心中也沒底,總覺得此事變得古怪了起來!你也多派點人手盯着鬆月閣那邊,那小子什麼來路,你也打探打探......遲早是要報仇的!”趙樑一臉獰笑說道。
宋易出了茶館後想了想去了綢緞莊,然後訂了幾塊最新最好的緞子之後纔回到了鬆月閣那邊的宅子。
才踏進宅子便聞到了一陣陣誘人的菜餚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動,走進屋一看才發現桌上已經滿滿的擺好了一桌子飯菜!宋易頓時哈哈大笑着問道,“這都是哪家酒樓訂來的,怎地這般誘人?”
徐嫦沒好氣的瞪了宋易一眼嬌嗔道,“哪裡是什麼酒樓訂來的,這明明就是玉骨朵妹妹今日親手下廚做出來的呀,怎麼樣?嘴饞了吧...”
宋易微微一驚望向一旁一臉嬌羞神情的玉骨朵,這纔回過神來趕緊誇讚了一番,然後坐在了兩人對面。
一方小長桌,滿滿的全是香氣撲鼻的好菜,席間宋易吃的狼吞虎嚥,大有氣吞萬里如虎的壯烈氣勢,看得徐嫦不住的勸他慢一些且一邊殷勤的給他盛湯,而原本微微有些羞澀拘束的玉骨朵則不自禁的有了開心的笑意。
吃完飯後,三人便在湖邊隨意的散步。徐嫦特意的說起玉骨朵的歸宿問題來,然後宋易心神一動,下意識的便脫口而出的說道,“唉...玉骨朵的廚藝如此美味,不若開個酒樓好了?”
玉骨朵微微一愣。
徐嫦先也是愣了一下,片刻後才突然笑起來附和着說道,“這倒是個好主意,酒樓客棧的生意是最穩定的了,只好地段好,有這般好的廚藝,教兩個徒弟倒是不愁下輩子的吃穿了!”
玉骨朵沉默了半晌纔有些遲疑的開口說道,“可是...開酒樓所需要的資金太多,我自己的積蓄只怕是不夠的,而且我又不懂這些的......”
宋易微笑着說道,“本錢什麼的,自然是不用你操心的,只要你能教出兩個徒弟來,我出錢算作入股好了!人手什麼的,我也幫你找幾個人,正好我是要開一些酒樓客棧連鎖的,若是酒樓當中的飯菜都有你這般可口,我就更開心了!”
“這樣......真的行麼?我怕我教不好呢!”玉骨朵也是微微動心起來,如果真的像宋易說的那般容易,她自己倒是也希望將來能有一份憑仗的,至少她現在也是不太願意以這樣尷尬的身份一直呆在宋易身邊的!
“沒事...總會有人學得會的,等你教出幾個徒弟之後,你自己讓徒弟再去教其他的人就好了,你當個甩手掌櫃豈不是很好?況且...我也正想和你學學廚藝呢,你做的是真的好吃,難不成你是祖傳的手藝麼?”徐嫦玩笑着說道。
玉骨朵卻不堪誇獎羞澀的嗔道,“哪裡是什麼祖傳了...只是我這人沒有別的愛好,就是有些兒貪嘴,然後自個兒常常就會偷偷在廚房學着別人做些吃的...慢慢的就覺得適合自己的口味了呀!”
玉骨朵話語間雖是解釋,卻有種淡淡的興奮與喜悅...似乎真的從廚藝當中找到了成就感,整個人的神采都有些開朗了起來。
三人沿着湖畔緩緩而行,說的全是一些日常瑣事,然後宋易一個人說着酒樓客棧連鎖的暢想!他所說的經營方式與手法與此時商人們的手法大不相同,但細細聽上去卻總給人驚豔與震撼的感覺!會讓人不然而然的覺得按照他所說的方式去做,賺錢便很容易一般,然後兩個女人似是也被這種前景給感染,漸漸的燃起了強烈的想要看見宋記酒樓遍佈大趙各州郡的那一天......
有些事情,只要往着好的地方想;有些目光,只要望着更好的那片天;便會使人忘記身後的陰沉與霧霾。
談論着這些讓人嚮往的前景,玉骨朵漸漸走出了心底的那片霧霾,然後變得明媚起來,臉上的笑意雖然越來越不同慾望嬌媚,但卻更燦爛了許多!
只要走出鬆月閣,宋易的身後便總會有許多雙眼睛在盯着他,而宋易自然也知道他的行蹤是暴露的,但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沈飛卿在後來又找過宋易兩次,然後兩人之間終於落實了合作,沈飛卿開始奔波起來!而似乎也是爲了驗證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那句俗話,宋易倒依舊是悠哉悠哉的只在臨安府晃盪着,但是他多少有了戒備,若是去到離鬆月閣太遠的地方便會全身武裝好,然後事先都會算計好後退的路線......
在無聊當中,鄭虎還是找到了宋易,然後將宋易請到了鬆月閣當中。這一幕,自然通過許多道的目光迅速的傳到了許多人的耳中......
坐在曾經大秤分金而如今卻靜謐無比的鬆月閣大堂內,宋易微微有些不適應此時的寂靜,面對着鄭虎複雜的目光則更是有些不自然。
鄭虎此人向來喜歡在開口之前沉默許久,所以看到鄭虎要開口的那一瞬間,宋易才微微鬆了口氣。
有時候,沉默確實給人壓迫感!
鄭虎神色肅然的盯着宋易說道,“你說過不與我合作的,但是此刻你卻在利用我?你果真聰明如狐,但是若是我告訴別人你和我沒關係,你就不擔心你被江南五家的人剝了皮麼?”
“你當然不會這麼去對江南五家的人說,因爲從一開始你和我說的時候便告訴了我,你與他們現在是敵對的!而無論是你或者是他們...都不會傻到相信敵人的話!當然...最重要的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擔心他們剝我的皮,因爲我雖然不站在朝廷的立場,但至少我是受朝廷庇護的...”宋易坦然回答道。
鄭虎微微嘆息,然後皺緊了雙眉說道,“先前我想過如果是我在你的處境會不會有辦法,當時我認爲我若是你,我便只能動用朝廷的力量或者與他人結盟,或是王匡廬或是沈南桐,又或者是其他人...但現在,我發現其實有時候去推算一些事情是很沒道理的!比如我認爲你很難解這一件事,但我現在發現......你竟然開始在解了!”
“現在這麼多還爲時過早,其實我現在還在發愁呢,江南道上的糧食竟然少到了這種地步,江南五家的胃口與算計果然厲害,如果真的想要去收糧...恐怕太晚了,這時候開始,就算花高價也收不到那麼多的糧食了,而且只能是直接幫助了江南五家擡價,從而成爲那一個被人唾棄的儈子手......”宋易皺眉說道。
“是啊,我先前以爲若是有你和我合作,我至少會站在道義的這一邊,但現在我也發現了,哪怕我全力的收糧,也還是不夠抗衡江南五家...我雖然可以想盡辦法通過水運調集附近州郡的糧食!但這樣,鹽幫原本的生意就要停下來...也因此會引起更大面積的恐慌,恐怕那時候也不是我想要的場面了!”鄭虎長嘆一口氣說道。
“所以...我在嘗試之後知道了這種情況便打消了先前的念頭,我想還是讓江南五家自己亂一些纔好,畢竟江南五家再強大也不是一家......人嘛,總是複雜的,在自身的利益面前,任何外在都顯得太過渺小而不重要!”宋易坦然說道,他似乎根本就沒有瞞着鄭虎的將自己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
而鄭虎在聽過宋易的話之後卻只是無奈的笑了笑,又是一聲長嘆道,“算來算去...你這個辦法倒真的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但你以爲你真的能夠辦到麼?就算我不說,他們總會知道你的身份的,而那時候江南五家還怎麼亂?眼看着...時間並不多了,最多十天之內,江南道必亂!”
宋易神色也是鄭重無比的回答道,“當然,我確實沒有成功的把握,但是至少現在撒出了網...若真的不行,我自然會有別的辦法!”
鄭虎神色驚疑的盯着宋易詢問道,“你還有辦法?”
“呵呵!總之...無論出於何種目的,我宋易都不會眼看着江南道陷入亂勢的!”宋易狀似高深的回答道。
鄭虎盯着宋易細細的審視了半天,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看來我鄭虎老了!”
“鄭幫主,您想過沒有,如果以你之能是在行善事的話,那您怎會生出筋疲力盡之感?所謂相由心生,您目前的嘆息也只是因爲無法獲利而內心慼慼而已......你師父竟是未教過這些麼?”宋易神色淡然的說道。
鄭虎驟然眯起了眼眸,眼中泛起了冷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