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五家的人終於察覺過來手下的糧店竟然賣不動糧食之後,頓時驚恐的發現許許多多家的福記米糧店瞬間在江南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開張,而新開的福記的米糧店就如同臨安府的第一家糧店一般依舊是低價,依舊是限制每戶人家每天或者每月的份量。
趙樑慌了,沈從山也慌了,與周欽承決裂後的周家也慌了......
而由江南五家掀起的這場恐慌風波也漸漸止息,七皇子等人自第一日與宋易見過之後,第二天便分別去了周圍的幾個地方主持糧慌一事。
趙敏和寧凡與去了臨安府,左芊芊去七皇子還有謝亭玉去了蘇州府,周欽承去了紹興,沈家依舊在臨安府協助趙敏等人一同主持着臨安府的糧店,而宋易則安然的守在了揚州。
他在等待,也終於等到了趙樑與沈從山。
這是宋易第一次見沈從山,一個精神振爍的老頭子,此時他的神色竟然還看不出太多的波瀾。
“久聞先生大名,景仰。”沈從山開口道,一臉淡然之色,而趙樑則是冷冷的站在沈從山的身邊,用敵視的目光看着宋易。
“沈老爺子說笑了,倒是您的威名讓我這後生小子仰慕不已...”宋易也笑眯眯的回答道。
地點在蝦蟆館,桌上幾碟特色的蝦蟆小吃,配合着幾盞香氣撲鼻的獨特清茶,不得不說蝦蟆館是宋易喜歡光顧的一個地點了。
沈從山嘿嘿笑了笑,然後正色說道,“那咱們就不說客套話了吧,此時能談的事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瞭...我想問一問,此事上面,你真的要與我們五家鬥到底了麼?”
“鬥?老爺子說笑了...敞開門做生意,三百六十行大家都是爲了利益出發的,這‘鬥’字一字恐怕不妥吧?頂多是‘爭’而已,而人生在世,爭的東西太多,要爭名利也要爭氣...人各有志,這不爲過吧?”宋易笑呵呵的說道。
趙樑神色微動,而沈從山則是一對渾濁的眼眸微眯起來認真的盯着宋易說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也不得不承認若是要論道理,我肯定是說不過你這位‘探?‘探花郎’的,但是無論是爭或者鬥都姑且不說,我的意思你懂的...我此來的目的也是想得一個兩全的辦法而已,你要的是什麼?我五家能給你什麼...儘管說明白吧!”
宋易內心暗暗讚歎,這老頭子雖然說年紀不小了,但是在話鋒上卻絲毫不遜色於年輕人,而且能讓趙樑忍着脾氣坐在一旁一句話也不插嘴,可想而知在五家當中沈從山一人也是威勢很重的了。
宋易依舊是浮現着那種讓趙樑討厭無比的笑意說道,“既然老爺子有心,那咱們就談一談這兩全的法子好了,只是我想知道老爺子在這當中想爭些什麼?而我能讓些什麼?”
“商人世家,爭得始終是銀錢而已,絕不可能想要動亂民心...至於我心中所想,無非是幾個疑問和一個請求而已!”沈從山氣定神閒的說道。
“宋易洗耳恭聽。”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把沈南桐說服的?我想知道你怎麼把鄭虎說服的?我想知道你怎麼把周家那小子說服的?我想知道......你的那些糧食,從哪來的?”沈從山語氣犀利的連番問道。
宋易淡然一笑,然後平靜的回答道,“首先說沈南桐,不是我說服了他,而是因爲你拒絕了他,而我脅迫了他...我壓根就沒想過與一個商海沉浮了許多年的人去講道理,因爲他只在乎切身的利益.....沈南桐一事上,我首先得感謝您在之前拒絕了他,讓他能選擇的路便不多了,而我又斷了他其他的路,他只好順水推舟!至於鄭虎......我當然也無法說服他,只是勸他看清楚形勢再出手而已,所以他果真是看清楚了形勢再出手的...周欽承麼,那就應當是野心的問題了!五家當中,周家向來低調,而周家當中,周欽承又最低調,越是出身赫赫的人低調,就越證明這樣的人野心巨大......所以我做了一回順水推舟的事情!至於最後一個問題...恐怕你不會想知道的,因爲你若知道了真相,只會更加無奈!”
沈從山陰沉着臉沉默着,趙樑卻突然開口說道,“你出現在釵頭鳳的那一天便是盯上了我對不對?”
“對!”宋易坦然答道。
趙樑神色忽然變得激憤起來斥責道,“既然你是有目的而來,那你豈不是利用了玉骨朵?你這樣的行徑,還敢否認你卑鄙下流麼?”
宋易笑了笑說道,“我去之前,沒想過會遇見她,也不會想到遇見她會在那種情況下!至於說利用,不如說我在利用你好了,因爲自始至終,我都不會讓她吃虧的...不是麼?”
趙樑臉色一滯,伸出手指指了指宋易,卻又頹然的放下去謂然嘆道,“是我趙樑眼光太差,竟然看走了眼...一開始我便不該輕看了你!”
“呵呵...是你站得太高,目中已無人罷了。”宋易冷淡說道。
趙樑默然。
這一次當中,不得不說五家因此發生了巨大的波折和改變,拋開周家周欽承的反叛不說,光光是趙樑自己一開始的錯判和其後誤會了沈從山等人,便造成了五家內部的禍患!而五家也是因爲集聚了五家之力才能稱爲龐然大物,若是不團結的五家,放在一起則遠遠起不到強大的作用。
此時再去反思,趙樑卻是悔疚不已,若不是他一開始的錯,也沒有開始那般的輕敵與傲慢,那後來宋易或許便沒有機會。
如果宋易沒有說服沈南桐,周欽承,那鄭虎便不會站到宋易一邊,五家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依仗着民心的慌亂摧枯拉朽一般的將糧價炒得高處,然後形成一股大勢所趨。到那時,哪怕宋易真的從別處偷偷的調集了糧食過來,卻絕對是迴天無力的局面...
可惜,世上從無後悔藥,有的就只是苦果!
因此,此時五家中的趙樑和沈從山站在了宋易在面前,不得不放低身段來尋找一條路。但很顯然,五家此時不佔任何上風,因此便只能低聲下氣。
沈從山沉默片刻後纔開口說道,“我先前就說過了,我們只是商人,只想着牟利,這種情況下,若你能給條路走,我沈從山和五家記着你的恩德!”
“有一個辦法...你們自己降價賣糧!”宋易淡笑着說道。
沈從山苦笑着搖頭道,“如果是這個辦法,我們自然不需要來找你了...此時的情況已經明瞭!先前買了糧食的那些人都有些人付了定金的連定金都不要的反悔了,而大部分人卻都在你的福記買糧...此時哪怕降價,恐怕也是沒多少人會到我們這邊買糧的,這些老夫自然是知道自作自受......但我來求你,卻是希望你能給點別的路走!”
“哦?什麼路...”宋易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問道。
“你的福記看起來勢頭很好,我們願意將手中的糧食全部賣到你的福記,以最先的價格...這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你覺得意下如何?”沈從山一臉苦澀的說道。
宋易當然知道沈從山的心中打得算盤是什麼。
在這場風波開始之前,宋易就想過每一種可能,如果宋易輸了,那麼頂多是民心散亂,而宋易不得不等待着五家的瘋狂報復,而本錢其實虧不了什麼,虧的只是人力;若是五家輸了,那麼五家因爲囤積的糧食份額巨大,因爲壞了名聲,哪怕降價卻也很難再賣出多少糧食去。而且若是五家不可能將價格降到比宋易還低,因爲他們先前收購的價格便是高於市場一些的收購價格...
沈從山算的很清楚,若是降到比宋易還低的價格賣糧,姑且不去想宋易會不會再降價,他們也是損失巨大的,唯一的辦法便是在還未到最後關頭的時刻將糧食以宋易能夠接受,五家也能夠承受的價格全部脫手給宋易...
五家之所以承受這樣的代價,無非是因爲已然看到之後巨大的危機,若是到了秋天,那麼五家的糧食非但賣不出去,還要拖垮糧店與倉庫...甚至更多,所以五家在看見迴天無力之後終於是找到了宋易。
宋易沉思着,表情顯得有些凝重,沈從山與趙樑則更是凝重,因爲除去宋易之外,江南道上此時便只有鄭虎或者有能力吞吐這麼大的分量,但五家絕不可能去找鄭虎,姑且不說鄭虎此刻的風頭不如宋易,未必會接受這個條件!更重要的是鄭虎本來就掌握着鹽幫巨大的勢力,而且與五家敵對已久,若是便宜了鄭虎,那便相當於將五家拱手送到了虎口邊上......
但五家不知道的是,若鄭虎是老虎的話,宋易又會是什麼?
宋易終於想清楚了,然後平靜的開口說道,“我可以幫你們買下所有的糧食,但是我現在手中沒有這麼多的錢,但我可以用我現在所有的產業做抵押,如果期限內還不清錢,我的所有產業便歸五家所有......”
沈從山聽了自然是心中一喜,還未等他開口,一旁的趙樑卻心急的脫口而出道,“可以......”
等到沈從山責怪的目光投過來,趙樑才尷尬的發現自己又失態了,趕緊閉住了嘴巴不在說話。
宋易卻淡笑着接着說道,“至於價格上面,我需要再低一些...你們當然也知道其中需要人力費用,而我還需要去租借巨大的倉庫,這些費用若是算在我頭上,我豈不是爲了幫你們的忙還要自己虧本?”
“這個......”沈從山遲疑起來,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年輕時代,此時不像是面對着一個比自己年輕了幾輩的年輕人,而像是面對着一場未卜的大賭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