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來的,不是五家的人,而是滿城當中許許多多的尋常百姓。自昨日從知州府流出的那些消息開始,陸陸續續的有人知道了挽救這些平民的人是誰,陸陸續續的有人知道了糧價暴漲卻又平息之後的那人是誰......
在某些人眼中百姓最愚昧,但萬物歸源,百姓是最質樸。質樸到不需要任何人的號召,只是一兩個鄰里之間稍微商量一下便會提着一些廉價的禮品上門來感謝他們心中的大善人。
廉價不代表不重要,沒有號召也會有大氣勢。
猶如此刻,聚集在宋府門前的全都是一些沒有什麼錢的百姓,他們手中或提着家中母雞下的蛋,或提着昨夜肉鋪割會下省下來不捨得吃的肉,或只是清晨趕早靠自己手藝擀出來的炊餅,又或者只是空手......
許多人,就是這樣三三兩兩的約了一聲,然後不約而同的尋到了宋府,在尚涼的清晨裡守候着,直到牛二虎發覺了不對想要阻擋,這才鬧出了聲響驚動了熟睡的宋府中人!
宋易走出來的時候,牛二虎一個魁梧粗莽的漢子紅着眼圈擠過來向宋易說明了情況。
看着那麼多雙質樸而又真誠的眼神望着自己,宋易瞬間便受到觸動,眼中瀰漫着滿滿的感動。
他強自鎮定的牽扯着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道,“我就是宋易...”
人羣中頓時爆發出一陣轟然聲響,那些用各種情緒彙集在一起的感激道謝的聲音匯在一起其實宋易一句都沒有聽得清晰,但是他看見那些人爭先恐後的涌過來將手中的東西要送過來的時候,便連宋易這種已經經歷過了許許多多危險和血腥場面的人也瞬間忍不住鼻頭酸澀了一下。
“對不起...”宋易朗聲喊道,語音略微沙啞。
牛二虎擋在他身前,已字巷遠處的街頭,爲首的魚頭張正帶着許多人急匆匆的過來,宋易看到了,先是遠遠的對着魚頭張揮揮手做了個手勢,繼而將目光掃過眼前那每一張質樸無比的臉龐接着說道,“諸位街坊鄰居的好意宋易心領了...但宋易何德何能能收受重禮,這些東西你們都?們都拿回去吧,若不然豈不是叫我羞愧不已?”
“拿出門的東西哪有帶回去的道理,宋先生你就收下吧...”一個臉色微黃的中年婦女說道。
“是啊,若不是先生幫忙,我們這些人恐怕此時連飯都沒得吃了,這點東西不算啥...”一個年輕的男子說道,他的懷裡抱着一個雙頰通紅的小女孩兒,小女孩的手中提着一小籃子紅紅的雞蛋,似乎是一位才當爸爸沒多久的男人。
接下來,有老人開口,也有壯漢,更多的則是一些過了中年的婦人,向來節衣縮食的這些人似乎不是來送禮,而是來求人辦事一般想要將帶來的東西推出去,而這也更讓宋易動容。
向來能言的他已經不能言語。
靠近的魚頭張明白過來是發生了什麼事之後,先是詫異,繼而也是薰紅了眼眶子,隨着他而來的那些漢子更是吃慣了苦的人,此時這些人當中有些還是認識人羣中一些人的,更是感動的當時就流下了眼淚來,沒有幫着阻擋人羣,反而是擠進了人羣一起向宋易懇求他收下這些東西......
世上不會有無端端的恨,當然也不會有無端端的愛,眼前的這些人用這淳樸的心意感動着每一個人,不知何時,梳妝好了的黃鶯悄悄的躲在門口望着這裡,流下的淚花早已打溼了臉上的精緻水粉!
宋易想要拒絕,但魚頭張擠過來之後卻是湊在宋易耳旁告訴他,這些人送出東西絕對不會有收回去的道理,而且若是拒絕這些人的人情,和踐踏他們的尊嚴也沒有什麼區別...
宋易笑了笑,沙啞着嗓音開口終於答應收下了這些人的禮物,無論是雞蛋或是昨夜的豬肉,又或是捂在這些人懷中許久拿出來還冒着熱氣的炊餅......宋易都收下了。
但是,宋易也很誠懇的告訴這些人,就算他收下了這些東西,一天卻是絕對吃不完的,吃不完也是浪費,所以爲了不浪費,宋易便當場邀請每一個人留下來在自己的院子中吃一頓早餐......
來的人自然遲疑着,而這時魚頭張和他的那些手下終於起到了動員的作用,然後所有人便高興的答應了下來。
頓時,所有百姓帶來的肉或者雞蛋或者蔬菜都被送往了廚房,在宋府的院子內擺不下桌子便擺到了門外,一直襬到了街上,一桌桌坐滿了人...
這一頓早飯,可以說是宋易吃過的最感動的一頓飯了,也可以說這一頓飯比之宋易成親的那天排場還要大得多。
看着熱火朝天的場面和每一個人臉上洋溢着的安心笑臉,終於內心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動與豪邁感。在心情激盪之餘,宋易自然沒忘記讓魚頭張一起幫忙將今日所有來的人的名字全部記了下來......
熱熱鬧鬧的這一天,就算在早餐之後依舊陸陸續續有人來登門造訪,更多的是樸實的百姓,因爲他們纔是真正在這一次糧價風波後收益的羣體。而宋易也清楚的明白一件事,那便是人心永遠是向着善良那一面的,以善良而言,從來沒有愚昧與聰明的區分。
善良,便只是單純的善良......
接下來的幾天內,宋易陸陸續續的在接手着五家那邊的糧食,也開始漸漸從揚州城開始推及送貨上門,登記名冊與地址按期購糧的方式,甚至有了推行了信用可以用來賒糧的方式,也就是連續在福記米糧店購糧超過多少多少個月,若是某一個月忽然有了困難可以按照從前的時間長短賒欠一段時間米糧的方案......
福記,成爲了揚州的福記,成爲江南道上百姓的福記,也註定將漸漸的走得更遠。
而伴隨着福記壯大的,是宋易的名聲,凡是江南道上吃着米糧的人家,再沒有多少人不認識宋易這個名字,而許許多多的在糧價風波中沒有被禍害到的人更是對福記懷着一種感激之心。
五家不會想到,也絕對想不到,他們的敗,自此再也沒有擡頭的可能,因此他們徹底了失去了米糧行的影響力,也註定再也無法撼動福記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