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道教,佛教,許多人皆是信徒,而遼金信仰的是長生天。
宋易敬畏,卻並不信仰,他信仰力量。
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殘酷的,趙澤貴爲掌軍的康王,而他現在只是一名可有可無的威武軍小兵。
或許趙澤足夠重視宋易,但趙澤絕對無法想象得到在宋易選擇來燕雲十六州而放棄了在南方經營自己的勢力是多麼狠心的一個決定。
宋易原先想,不論趙澤會不會登基,只要自己賺夠了錢,能力自然會更強大,到那時想要藏匿起來,其實也並非那麼困難,尤其是趙氏在大趙國的能力也並未如想象中的那麼強大。
最起碼,宋易知道的大趙國,並非那麼強大,而皇帝的力量,也有不逮之時。
這個想法,支撐着宋易拼命的想辦法賺錢。
遊戲館,酒樓,米糧行,甚至更多......
宋易能想到的,都試圖去行動,去做成。但,有些時候看起來對的決定或許也會有隱患。
例如,宋易答應爲嶽夫人送了一封信去燕雲,又不惜動用了青木寨的人。
這或許,便是正確的選擇當中的那個錯的機緣。
如果青木寨的人在選擇送完那封信後便回返,如果......只要青木寨的人不上戰場,不死,那麼宋易都不會更改自己成爲隱秘富豪的計劃。
但誰也無法預料人生的下一步上天會造就怎樣的波折,所以宋易最終還是來到了燕雲。
來到燕雲便註定要與一個不喜歡宋易且實力十分強大的人相見---康王趙澤。
實力的懸殊讓宋易從一開始踏入燕雲這一片遼闊的土地便開始尋找着一切可能可以利用的資源,力量。
不求戰勝,只求不敗。
宋易十分清楚,自康王第一次動手,便註定了不會停手,而康王心目中的得手,必定是以宋易的死爲劇終。
宋易當然不願意,那麼他便需要去做...去做許多努力......
夕陽中,炊煙升起。
暖人的夕照曬在一片盪漾的河面上,蕩起金色的漣漪,看着幾個高麗人已經在造飯,而明日就是他們前往儒州的日子,宋易有些擔憂。
他自然不是爲那些高麗人而擔憂,而是擔憂王書的條件會是什麼。
在宋易的腦海中,但凡兩國之間有協約的話,則必定是重大的利益。雖然王書說過主要是想要求助嶽武,但在宋易的試探下,她卻死死的咬牙不肯告訴她所帶來的那些條件。
那便證明,其實王書自己也在撒謊。
她所說的關於傳劍齋與求助嶽將軍的事情未必是謊言,但是她其實真正的目的,或許還是康王,還是她所攜帶而來的條件。
自一開始,她們出現在燕雲十六州的土地上,便說明她們的目標十分清晰,而在之前,王書便已然知道了威武軍的主人嶽武失蹤的消息卻依舊沒有改變她們的行程,這說明除去嶽武,她們的目的地依舊是燕雲十六州的某人。
既然知道嶽武失蹤的消息,便不可能不知道康王趙澤在燕雲十六州掌權的這個消息。
這是一個蹊蹺之處,也是漏洞。
宋易憂心之處在於,若是王書等人的目的便是要和康王達成一些協約,那麼無疑對於他來說,是最壞的消息。
因此,其實宋易一路上並不怎麼待見王書等人,甚至一度想要讓王書死在崔巍的手中,只可惜,那名高麗王庭刀客來得快了一些,而且王書手下的人十分警惕,宋易在那之後便再也找不到機會...
宋易刻意的讓王書警惕趙澤,自然也是希望她們之間的合約不會達成,雖然或許那樣會導致高麗國的災難。
但是,那又怎樣呢?高麗又不是大趙......
伍堅揹着弓箭走到宋易身邊,一屁股坐在一棵樹墩上嘆氣道,“今天運氣不好,附近沒有發現獵物。”
宋易笑了笑,開始脫靴。
伍堅奇怪的看着他,有些不解。
“今天,我們吃魚......”宋易嘿嘿笑道。
伍堅看見遠處一片波光粼粼的河水,忽然間恍然大悟的趕緊脫鞋...
本來高麗人是更擅長捕魚的,只是自從來到大趙國後,這些人的心神都繃緊的放在了警惕之上,所以一時忘記了靠着河水是可以捕魚的。等到看見宋易和伍堅提着刀下水才猛然想起來,此時夏初正是魚肥產卵的時節。
頓時間,河水淺灘處一行人不亦樂乎的舉着刀或者削得尖銳的樹枝叉魚的情景。
唯一的女人王書抱着膝蓋坐在一片柔軟的草叢,望着這一幕很自然的便想到了故鄉的情景。
她是王族,但其實自小卻並不在宮廷長大,甚至在此之前,她其實只是過着一個普通人家女子的生活。也要臨水浣衣,也要下地勞作,偶爾也會露出一段潔白的玉腿跟同村的女人一起在附近的野溪當中摸魚......
那些都是王書最美好的回憶畫面。
所以她不喜歡她那個兄長派來保護她的僕人,也不喜歡離開自己的家鄉來到大趙國。
這些怨念,在一路上死了幾十人之後才漸漸發生改變,直至開始堅定的想要完成任務。此時那些回憶才又被喚起...
“主人想起家了麼?”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王書轉頭對着年長的老人微微笑了一下點頭道,“是的呢,在家的時候,我也可以這樣下水摸魚的......”
“呵呵,主人是尊貴的公主,王是爲了保護公主不被人傷害纔沒有放在宮中長大!”老人皺着深深的皺眉說道。
“我不討厭這些,只是討厭現在......”王書雙眸出神的望着河邊呢喃道。
“老奴明白!只是主人現在擔負着許多族人的生命呢!”老人說道。
“不說這些,明日便到儒州了,鎮海伯伯你該好好想想怎麼說服康王呢。”王書長舒一口氣道。
“我們這一路上,已經足夠了解那個康王的能力了,他必定會成爲未來大趙國的皇帝,咱們與他結盟約,是很聰明的選擇...而且現在,他應當也會希望有更多的盟友和利益的。”被喚作鎮海伯伯的老人說道。
“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並不是真的很多人願意那個康王當皇帝呢。”王書呢喃道。
高麗國的老文官樸鎮海微微眯着眼望着遠處宋易的背影,語調微微陰沉的說道,“主人是擔心那人搗亂?”
“也是,也不是。”王書神情複雜的說道。
樸鎮海驚異的望着王書,不解的問道,“爲何主人這麼說?”
“我們現在知道了康王是怎樣的人,可是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身邊隨行了一路的這個人是什麼人,看他與威武軍的關係,我總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王書蹙眉說道。
“威武軍的嶽武將軍失蹤了是件可惜的事情,但也因此威武軍對康王的影響力弱了許多,我們不需要擔心!”樸鎮海說道。
“但願鎮海伯伯你的感覺是對的......他們捕魚回來了...”王書看着那被插在樹枝上還在扭動掙扎,流着血的魚兒,忽然有些沒胃口,甚至有些噁心。
人心,其實是最殘忍的東西了。
夜裡,四處還瀰漫着一股魚肉香味,但其實薪火早已經滅了有些時候了。
崔巍臉色已經好了許多,但是還是不曾開口說話,他就像是麻木了一般,甚至一度求宋易殺死他。
只可惜,宋易沒有殺死他,反而給他補充營養吃好東西。
體力恢復了,精神氣便回來了,求死不成的崔巍似乎皺着眉在思考什麼。
“你又不殺我,是不是想讓我爲你做什麼?”崔巍忽然開口。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帳篷內響起,但其實帳篷內還有宋易,宋易一直是住在這間帳篷的,他也一直在等着崔巍先開口。
而現在,他終於等到了,而且還不晚。
“你也知道,有幾個高麗人和我一起,但明天他們會先進儒州,也會見到康王,到時候你的消息,估計會傳入康王的耳中了。”宋易說道。
“我不是康王派來的。”崔巍低沉着聲音嘆道。
“我知道你不是他派來的,但我這幾天弄清楚了,你應當是韓城派來的吧?韓城現在是燕雲十六州最爲靠近康王的心腹了,而你的身手,若在軍中必定是一員虎將!除去威武軍之外,你最有可能當然是韓城帳下的人,因爲你也不可能是原先鳳青霆的部下,鳳青霆的部下不會來刺殺我......”宋易淡淡的說道。
崔巍神色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訝色,似乎是沒想到哪怕自己不說出來,宋易竟然也猜到了,不由得沉默起來。
半晌,他才嘆了口氣道,“還是那句話,留着我的命,你想讓我爲你做什麼?”
宋易走過去,盯着崔巍的臉,儘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認真的說道,“其實,我不知道威武軍有多強大,但是我很喜歡威武軍的氛圍,真性情!所以......我接下去想讓你做的事情,若是你不情願,我也可以不勉強你...但是,若等我放你離開後,你再回頭刺殺我,或者做別的惡事,那我便一定會殺了你!”
崔巍微微疑惑起來,宋易此人身上竟然讓他看到一種叫作真誠的東西。
但是,他依舊沉聲重複着只問那一句話-“讓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