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妥吧，此乃家傳之物，若在小弟手中遺失，將來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對父母雙親，百善孝爲先，小弟向來奉爲金科玉律，不敢行差踏錯半步，望大哥能體諒小弟一片誠孝之心。”
齊不休啞然，這藉口相當高明，在道理上無懈可擊，苦思良久，頹然一嘆道：“老弟不願相借，說明老朽機緣未到，罷了罷了。”
“大哥高風亮節，氣量恢弘，胸懷有如大海般廣闊，品行堪比……”
齊不休嘴角一揚，懶得聽他的阿諛之詞，袖袍一拂，捲起兩人跨空而起，幾個呼吸間，重新落回地面，已置身一片林木之中。
黃三才有點愣神，舉目一掃，訝然道：“我們出來了？”
“你別這樣子，好丟人啊，大哥帶我們出來的。”月娥倒是能理解這種移動方式，畢竟曾經的她也是強者。
“大哥的神通，簡直是神鬼莫……”
“停！停！停！”齊不休十分不耐，這便宜兄弟是馬屁精麼？掏出一枚玉簡道：“你兩人法術運用多有欠缺，這是老朽的一些心得，應該對你們有所助益。”
黃三才順手接過，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好奇問道：“多謝大哥，冒昧問一句，大哥看上小弟的戒指，爲何不直接出手搶奪？”
齊不休沒有回答，臉上浮起緬懷神色，反問道：“你可知太昆界爲何如此安寧？”
這問題牽涉甚廣，要說明白不大容易，組織了下言語道：“小弟認爲最大的原因是地廣人稀，人均佔有資源足夠豐富，不存在生存壓力，只要本份做人，安穩終老不成問題。”
“其次是利益分配的合理性，各階層皆認可現行分配方式，並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缺乏推倒重來的動力。”
“最後是犯罪成本太高，有問心術作爲威懾，幾乎沒有逃脫懲罰的可能，一點淺見，請大哥指正。”
齊不休連連點頭，讚許道：“說得不錯，雖不全面，卻也直指核心，太元界便是人太多，資源瓜分殆盡，大量散修找不到出路，四處爲非作歹，攪得整個太元界烏煙瘴氣，動盪不休。”
“大哥來自太元界？”黃三才大吃一驚，只知有其他界域，詳情卻一無所知，這方面知識尚是一片空白。
“不僅僅是老朽，而是太昆界所有人，均來源於太元界。”齊不休突然來了談興，“你們要是感興趣，老朽便給你們講講。”
“當然感興趣，大哥請講，小弟洗耳恭聽。”
“可知爲何無人用靈石修煉？”
黃三才奇道：“靈石中的靈氣惰性太強，不易煉化，難以操控，明顯弊大於利，只要不傻，誰願意用。”
“不錯，弊端雖大，太元界的散修卻不在乎，靈氣惰性強沒關係，多花精力激發活性便是，哪怕修士的血肉，都有可能用於修煉，飢不擇食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太元界歷史悠久，人口衆多，人口一多修士就多，修煉資源卻是有限的，大大小小的靈眼，均有勢力盤踞，自家後輩都安置不完，更遑論吸納外人。”
“修士多，資源少，殘酷的爭奪無可避免，恃強凌弱，殺人奪寶無時無刻不在上演，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蕩然無存，時刻都在相互防……”
黃三才聽得無聊，插嘴提醒道：“大哥，背景介紹不用太詳細，先說怎麼來太昆界的？”
齊不休雙眼一瞪，訓斥道：“急什麼，不講清楚來龍去脈，你就不知當下的修煉環境，是何等可貴，老朽年少之時，神識高達五品，居然欲投無門，全將老朽拒之門外，你說這是什麼世道。”
“小弟知錯了，大哥你接着講。”黃三才應付一句，無精打采的繼續聽他嘮叨。
“正當老朽彷徨無措之際，散修中出了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人物，提出一套大同理論，首先是社會地位平等，每個人均享有不受個人支配，拒絕個人要求的權力，反對人身依附和無償奴役。”
“其次是利益分配平等，在滿足生存所需之餘，應該根據實際需求，進行合理……”
“大哥，大同理論我懂，切入正題吧。”黃三才實在難以忍受，本就精神睏乏，再這麼下去非睡着不可，那就太尷尬了。
齊不休面色僵了僵，好像真有點囉嗦了，轉回正題道：“祝太尊以大同理論爲指導，組建大同社，快速聚攏大批散修，連續攻下十三州，着手建立大同社會，老朽亦有幸共襄盛舉。”
說到這裡頓了頓，神色有些低沉，聲調都低了幾分，“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平等原則成爲擺設，竟然沒幾個人當回事，都忙着拉幫結派，抱團爭搶利益。”
“那些人均是狼心狗肺之輩，衝鋒在後，爭利在先，口口聲聲大同平等，攥在手中的好處卻絲毫不讓，以祝太尊之威望，屢次規勸亦不奏效，一幫扶不起的阿斗。”
“前來投奔的散修越來越多，內部傾軋越來越嚴重，資源早已不夠分配，祝太尊心灰意冷之餘，還得爲這羣惡棍找出路，別無他法，只能繼續擴張，把蛋糕做大。”
“軟柿子早就捏完了，周邊全是硬骨頭，好在散修大多一無所有，爲了爭奪地盤悍不畏死，接連剿滅兩大超級勢力，極大緩解了內部矛盾，進入平穩發展期。”
“各山頭自行其是，祝太尊無力約束，乾脆放任自流，轉而說服兩位天象修士相助，在覈心區推行大同新政，剛開始殺戮甚重，久而久之，氣象爲之一新，犯罪銳減，市井興旺，再不復往日亂象。”
“等等，太元界有天象修士？”黃三才精神一振，直接問了出來。
“當然，大同社就不下五人。”齊不休面露微笑，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情。
“祝太尊是什麼修爲？大乘期麼？”
“大乘乃是傳說中的境界，應該是無人窺破其奧，至少老朽不曾與聞，初見祝太尊時，他尚是築基期，直到分別亦不過金丹而已。”
黃三才感覺自己在聽天方夜譚，懷疑道：“築基期？他指揮得動天象修士？大哥莫不是記錯了？”
“你懂什麼，祝太尊爲散修開闢出路，構建理想社會秩序，是那些只知修煉的蠢材能比的麼？”齊不休吹鬍子瞪眼，對他淺陋之言大爲生氣。
“大哥息怒，雖說祝太尊是偉大的思想家，爲人類指明瞭方向，但高階修士個個自大成狂，猶如茅坑裡的……大哥例外，如大哥這般平易近人的，實不多見。”
齊不休擺擺手，表示並不在意，黯然道：“自然是各有各的算計，確立制度之時，圈定明白自身利益，一旦新政推行成功，往後等於坐享其成，何樂不爲？”
黃三才算是搞明白了，什麼狗屁大同社會，不過是一塊遮羞布而已，本質上就是合夥鬧革命，資源再分配的老套遊戲，“後來呢，大同社會推行得如何？”
“取得成效後，在大同三十一州全面鋪開，不過已經變味了，與設想中的大同社會天差地遠，追根究底，癥結就是人口太多，祝太尊指出，唯一且有效的辦法只有一個，你猜是什麼辦法？”
“這還用猜？要麼內部清洗，減少人口數量，要麼對外擴張，輸出多餘人口，太元界本就人滿爲患，要達成輸出人口的目的，只有跨界移民一途，不會沒人想到過吧？”黃三才很有些不以爲然，這不是送分題麼。
“想到與做到是兩回事，穿過護界靈海，越過暴流虛空，方能到達其他界域，你以爲很容易麼？”
“護界靈海是什麼？暴流虛空又是什麼？大哥詳細說說，小弟很感興趣。”
黃三才一直沒弄明白，此方界域是個什麼形態，地表面積廣闊得超乎想像，有重力存在，並且方向恆定豎直向下，說明有引力核心，大概率是一顆球體。
可是這般大一顆星球，爲何沒有坍縮，重力也不大，一直維持在理想數值，基本物理常量完全被顛覆，他搞不清是認識有誤，還是這方宇宙的特有現象。
“老朽亦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據說護界靈海乃是一層緻密靈氣，就在頭頂上方七萬裡，究竟是何模樣，沒人能說清楚。”
“關於暴流虛空的佚聞更少，相傳護界靈海之外，就是無垠虛空，除了靈氣暴流便空無一物，老朽所知甚少，太元界的大勢力中，或許有更詳盡記載。”
“不對啊，既然來了太昆界，那便是移民成功了，大哥是如何跨界而來的？”
“嘿嘿，當然是通過傳送陣，你是想問最初跨界之人吧？”
“是啊，傳送陣終歸由人佈置，佈陣之人總該經歷過靈海虛空吧，他沒談及過麼？”
齊不休有些傷感的搖頭道：“沒有，昔年希望號竣工，一同出發的十七位天象修士，僅一人到達太昆界，等傳送陣運行成功，後來者只看到一具殘破屍身。”
黃三才有點失望，知情人全死了，找誰問去，“希望號是什麼？是飛船麼？”
“飛船？”齊不休冷笑一聲道：“飛船算什麼？是祝太尊聯合十六家超級勢力，傾全力打造的無上法寶，前後耗時一百多年，幾乎所有煉器行家皆有參與，各家庫藏任意選用，損耗的天材地寶不知凡幾。”
“大哥你接着講，兩界的聯繫是不是早就斷了？”
“唉！起初還好，太昆界尚是處女地，資源豐富得令人咋舌，太元界送人過來，這邊送資源過去，人人充滿幹勁，不斷向外開拓，但時間一長，想法就開始變了。”
“大家心裡都有預感，任事態如此發展，遲早會變成另一個太元界，不知是誰下的黑手，直接將傳送陣搗毀，不過無人追究，包括守護傳送陣的煉虛修士。”
“在當時，統共只有兩百多萬人，要在一界站穩腳跟，人口基數未免過於單薄，也不利於修煉多元化創新，擴大人口數量就成了第一要務。”
“於是參考大同理論制定發展方略，以保障底層生存爲宗旨，儘量做到公平公正，杜絕任何侵害他人權益的犯罪行爲，除政令外，不允許出現強迫現象。”
“昔年跨界之人，老朽當是碩果僅存，時至今日，已然人心不古，無人再提大同，每念及此，深爲痛惜。”
黃三才心中感慨，齊老頭執着到近乎迂腐，但品行卻着實值得欽佩，寬慰道：“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事物，理想畢竟是理想，或許條件成熟之時，順理成章便會進入大同之世。”
兩人沉默下來，懷中的月娥睡得正香，心頭尚有一些疑惑，須得問清楚才能真正放心。
“大哥何故接近我二人？引我進沼澤作甚？望大哥實言相告，否則小弟心中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