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眸光一動,心知王淵李霸生於官宦之家,頗有些根基,就藉機問:“那譚大帥手握重兵,又身居高位,如何的要謀反呢?真真是糊塗,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偏偏去謀反不成?”
李霸是個快口快言的,取笑道:“你就不知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聽說是先皇一死,太皇太后的風頭被皇太后魏氏給壓住,昔日先帝在位時,譚鵬舉仗着是皇親國戚,曾攛掇先皇廢后,如今魏家當權,殺譚鵬舉報當年一箭之舊仇也不爲過。”
“哦?那譚大帥並非謀反叛逃?”湘綺忙追問。
“成者爲王敗者寇,誰管他是否投敵叛國?”
“謀反投敵不過是掩人耳目。”
湘綺恍然大悟。耳邊嗡嗡作響,一時恍惚。她再想追問,王淵已經連咳幾聲,拉拉李霸的袍襟,李霸立刻緘口不言。湘綺這才恍悟,權勢之爭,高矛先是魏氏**的,難怪此事牽連衆多。但不管他皇親國戚,她是定要爲父申冤的。
“你我日後都要小心爲妙。這皇太后姓魏,皇后也姓魏,朝廷一半的官員都是魏太師門生弟子,好不氣派。”王淵說,“進到廟裡拜菩薩,路路拜到,是應該的。”
湘綺也曾聽說,新皇登基,魏太師就將丞相之位讓給了通家之好的桂丞相,但大權還是在太師手中。 щшш▪T Tκan▪CO
“誰掌權黎庶百姓纔不在乎,只要一心爲民,就是百姓之福。”湘綺輕抿一口酒,手中把玩酒盞。
八仙桌上八葷八素十六碟小菜,李霸卻拊掌喊來店小二加了一尾御水河大鯉魚,揚言今日他來做東請客,衆人添酒划拳,熱鬧去一處。只是湘綺滿心寂寥,想到那高矛先也是後宮**,心裡油然而生個年頭,似手裡無意把玩的酒盞,思忖片刻,搖搖頭又放回了案上。
“小杜,只你矜持,還不盡飲杯中酒?聽說那定王八殿下同你熟識的,又有云鵠書院掌門大師兄卓大學士庇佑,日後定然是官運亨通。”
不容分說,衆人按住湘綺灌酒,鬧去
一處。
翰林院離宮門只一街之隔,湘綺近日仰望落日中的皇城,暗自等候卓梓和玄愷的消息,以待天時告御狀,替父申冤。
不幾日,湘綺奉調入宮當班,做翰林待詔,她原本入了翰林院做編修,恰逢翰林院一位待詔暴疾,急調她去宏文殿應差,起草詔書,謄抄奏摺。湘綺心知或是玄愷從中周旋,爲她尋覓時機。
首次列班早朝,羣臣位列兩班,湘綺偷眼左右觀望。朝堂下丹犀旁端坐一人,雖然是位於丹犀下,也是安然端坐,懷抱金鐗,身份異乎常人。他懷抱赤金鐗,頭戴進賢冠,雲鳳四色花錦綬,黃、綠、赤、紫織成,低垂綬環,身軀修偉,紅光滿面,笑眯眯的眼,八字霜眉,沉個面色,不怒自威。
湘綺的目光不由落在那金鐗上,這先皇所賜上打君下打臣的金鐗,果然是耀眼奪目。
銀鬚美冉一臉溫笑的是丞相桂居安,她去年裡曾在帥府見過,依舊氣度卓然,一脈溫和,平易近人。心中暗自慶幸父親家規森嚴,女子多半是不得在前廳拋頭露面,儘管拿她做小子養,平日府中待客,她多是躲於樓閣上或屏風後偷窺幾眼。如今她認得這些身居高位的父親昔日同僚,而這些大人多半是不識得她的。
玄愷的目光有意無意從她面上掠過,似在寬慰她鎮定,那穩若泰山的目光,待她望去,他卻微微側頭望去殿外,似不曾留意。
“聖上駕到—”
山呼聲震天動地,百官齊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湘綺隨百官齊刷刷跪拜,心中如擂鼓般咚咚亂響,就覺金燦燦明晃晃的龍袍襟擺從眼前飄然晃過,帝王龍行虎步緩緩走向金鑾殿盤龍椅。
一陣肅穆,靜得無聲無息,清嗽一聲後,那深沉而穿石裂雲般的聲音淡淡的:“衆愛卿免禮平身。”
值殿太監掐了沙啞的嗓朗聲宣報:“衆卿有本奏來,無本退朝。”
片刻沉寂,左邊一列大臣中走出一位墨綠官袍二品冠帶的大人,湘綺看
看,並不認得。
那人稟告:“臣有本啓奏。如今四海澄淨,風調雨順,穀雨將至,聖駕宜擺駕社稷壇祭祀穀神,祈禱太平。”
此話一出,皇上不假思索地說一聲:“准奏!”
湘綺奉旨當場擬起詔書,卻聽丹犀下朗聲一言:“秦大人此言差矣。江南大旱,赤地千里,寸苗不生;隴西地裂天崩,死者上千,談何風調雨順?各地上奏朝廷的摺子,都去了哪裡?”踱步出列的是玄愷,他本是列立龍書案旁,不在羣臣之列。頭上赤金飛翅冠,玉綬長垂,眸光中一道寒光閃過。
兩班朝臣噤若寒蟬,屏息不言,靜觀其變。
一旁端坐的老太師魏全忠開口道:“定王殿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禮部太常寺奏請社稷壇祭祀忠之屬也,至於天災洪水乾旱本是戶部職屬,與他何關?”
定王玄愷一揚眉卻道:“哦?太師所言,人人明哲保身,不顧宇內烽煙,朝廷危患還有欺矇聖聽,粉飾太平纔是了?”
湘綺不禁停筆,目光望向玄愷。原以爲他是養尊處優,富貴極人的天潢貴胄,不想他倒真是個憂國憂民耿直敢言的。
只是魏太師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的事,她也曾有過耳聞,就不由窺一眼金鑾上端坐的皇上,看他如何定奪。玄慎目光只冷冷地如劍掃向玄愷,那目光中滿是嚴厲和責怪,令湘綺忽然記起父親。大哥明浩頭生雙旋,很是倔強,若逢了父子意見相左時,父親如此的眼神沉下張灰青的面頰,大哥多半忍氣吞聲不敢再上前,免遭禍愆。玄愷動動口,本欲頂撞,卻被那嚴厲的目光bi回。
玄慎平和地問:“定王所慮,可是屬實?”
魏太師這次略顯遲疑道:“銀臺本是收到奏摺,只是災情並非如八殿下所言之重。臣以着有司賑災放糧,妥爲安置了。只因有刁民藉機生事,妖言惑衆,說天崩地陷,草木不生,定是朝堂失德,惹得上天動怒所致。臣深憂留言,才息事寧人,着各部妥爲處置,勿要驚動聖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