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是霜降節氣,殿外玉階起了一層薄霜,朦朧的迷霧看不分明。
湘綺獨坐書齋卷書望着墨海怔神,眼皮突突的跳個不停,她立起身來,總覺得有不祥之兆。興平湊來她身邊揉搓着小手跺腳問:“小哥哥可有什麼心事?”
自成婚那日,興平改口稱她做小哥哥,同八殿下玄愷和九殿下玄恪區分。
“眼皮總是跳個不停,不知可是有什麼兆頭?”湘綺放下書卷輕柔額頭,興平搬過她肩頭嬌嬌的問:“我給你揉揉可好?”
湘綺慌得起身躲避,深施一禮道:“殿下恕罪,恕下官有疾在身,不得同殿下靠近。”
興平有些失望,就保持一尺距離望着她說:“那你早早的歇息。母后說,她尋來一位醫仙,醫術高強,有偏方能治各種肌膚頑疾,這兩日就可進宮爲小哥哥你診治,包管藥到病除。”
湘綺心頭一驚,太后是步步緊bi,絲毫不留喘息之機給她。眼見大難難逃,真是令人憂心。
在長公主府住了些時日,湘綺在玄愷的陪伴下回府省親。那影醉園本不是她的宅子,如今雲錦搬去了學士府,她便去學士府看望雲錦。
雲錦撲在她懷裡痛哭失聲,見湘綺完好的立在面前風光無限的樣子,又驚又喜,哭笑不得。
“莫哭了,讓卓大哥看到,自當你受了什麼委屈?”湘綺嗔怪。
“你這位妹子,哪裡都好,就是平日裡對我管手管腳的。”卓梓難得露出笑容,他本就清瘦,眼角含笑帶出細細的皺紋裡都滿是笑意。湘綺很少見卓梓如此舒心的笑,也湊趣問:“我這妹子,平日就喜歡管人。虧的不是個男兒,不然也定然是個爲官耀武揚威的。”
“從早到晚,不是催我按時用膳,就是讀書久了要去庭院走走,有益身體。”卓梓邊說邊講她向廳堂裡讓着,一路走一路說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
湘綺見雲錦的面頰潤澤了許多,露出淡淡的天然胭脂色,更顯出嫵媚動人。笑容裡掩飾不住她眼前的幸福,令湘綺即寬慰又擔心的。
用膳時衆人把酒言歡,那酒是江南的五十年珍藏女兒春,醇香滿堂。雲錦
親自下廚做來一鍋青筍老鴨湯,味道鮮美。
“這筍乾可是二公子去江南教習《女木蘭替父從軍》這出大戲,所行一路購置來的鮮筍尖,拿來孝敬大先生的。”雲錦說着,爲衆人分湯。說笑一陣子,卓梓才問:“長公主那邊,可曾露出破綻?皇上日日擔憂此事的。聽說那日爲了皇后提你同長公主圓房的事,帝后還頗起了一番爭執。”
湘綺不由側頭打量玄愷,心想分明記得是爲了玄愷的事才惹得皇后被斥責。
“看我做什麼?還不都是你惹得禍事。宮裡近來不太平,橫豎這禍殃子都是你。”
“如何是我了?”湘綺不服,兩個人如頑童鬥嘴,各不相讓。
“倒是太后從哪裡尋來個江湖郎中要爲駙馬爺下狠藥,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端來?”卓梓皺起眉頭,卓梓很少在面色上露出難意,看來眼前確實遇到了難關。
“我同皇上商榷過此事,怕是眼前退不得,退無路。若是湘綺不曾位列朝堂,不曾拋頭露面打馬遊街誇官,天下人也未必識得少年才俊的新科狀元。如今歷屆前三鼎甲的畫像都由各州府張貼懸掛,百姓望子成龍的人家都有購買供奉在族堂私塾中,讓子弟日日頂禮膜拜,日思進益。這若是見到真人,難免不起疑心。這且不說,就是湘綺這一混跡民間,數年內我們任何人不得從京中同她有往來音訊,以免太后太師生疑。若沒了人從旁照應提點,怕是山村草民的日子未必那麼清閒。日後當如何?尋個好人家嫁了去?可鄉野之地,談何容易?富貴之門,就又難免這身份暴露。”卓梓頻頻搖頭,似也借了幾分酒力,話語格外的多。
湘綺感念他和皇上爲自己的事怕也熬得個心力憔悴了,愧疚自己一時魯莽,步步皆錯,誤闖到如今的地步。
“且不說隱居深山湘綺是否甘心碌碌此生,便是日日提心吊膽怕人識破身份也是誠惶誠恐度日的生活怕也不是湘綺所願吧。”玄愷接話說,似也對隱居一事頗有微詞,“只是如今太后不見平兒妹妹同駙馬爺圓房,心裡已生疑竇,怕拖延不了多少時間。”
“這且不說,若真是頂個省親途中墜水身亡屍骨無存的幌子,
難道太后痛失愛婿就不會起疑心?若有心就此追查下去,怕還真是魚死網破。軍機堂何等國之重地,羣臣誤闖軍機者斬立決,更何況混跡進一個女子?如此的了斷,怕不是皇上所期待,這步棋是斷斷使不得,可進不可退。只是思前想後,這京城皇宮卻還是個穩妥之地,總是有我等照料遮掩。但只是同長公主的這段姻緣……”
“什麼姻緣,分明的孽緣一段!”雲錦聽了無可奈何的搖頭苦笑,“聽卓大哥這麼一分析,姐姐如今的處境還真是進退兩難了。”
玄愷道:“卓大哥不必急,這個事交由玄愷去處置,保管一了百了,斷了太后這個念想!”
“不得胡來!”卓梓提醒。
“那是自然!”
“不得莽撞。”
“是!”玄愷信心滿滿對湘綺擠眼。
“你要如何做?”湘綺並不放心。
“這你不必多知道,橫豎爲你解圍就是。”玄愷仰頭飲盡杯中酒。
“譚府那邊,如何了?”湘綺問,她怕人生疑,一直不敢打探四叔一家的近況,都是卓大哥在代爲暗中料理此事。
“聽說譚四爺在發配嶺南的途中遇到地氣潮寒,落下腿疾,這一進京,反是水土不服臥病在府裡。皇上還吩咐太醫去探望過,賞賜了些名貴的藥材。不過,聽說譚府的公子下個月要娶親,還是桂丞相的侄女兒;譚府的一位小姐要出閣,近來是喜事盈門好不熱鬧。”
聽罷卓梓的一番話,湘綺滿是感激。反是雲錦一直低頭揉弄帔帛沉吟不語,臉色也有些蒼白。
“楚楚小姐,可是身體不適?”卓梓問。
雲錦慌忙掩飾,堆出幾分勉強的笑意應酬着:“你們說的人,我見所未見的,自然是聽得雲裡霧裡,怎麼也cha不上嘴的。”
卓梓這才記起,楚楚同湘綺雖然姐妹相稱,卻是義結金蘭的姐妹,不過是爲平日起居方便,才謊稱是表姐妹,譚四爺一家的事,她自然沒有興趣去聽,便換了話題。
湘綺看一眼雲錦,知道每次提起譚府,對雲錦都是要勾起舊時暗瘡般的傷痛不已。雲錦可是她的另一樁心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