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柯,你站住!”一聲嬌嫩的嗓音呼喚,卓柯停步回頭,見一名玄衣朱帶的小太監從宮門後竄出,攔住他的去路。他正狐疑是哪個宮的公公如此肆無忌憚,小太監一扯頭巾,落下一頭烏髮如瀑,面頰白皙如玉,連兩隻烏墨般的大眼看他時都帶着抑制不住的笑意。那小太監一笑,露出一口珍珠般的米牙,櫻桃小口紅潤可人。這哪裡是小太監,分明是個嬌憨少女。她衝他揚揚臉兒,一臉得意地甩甩腦後的烏髮,矯情地看着他說:“怎麼,你不認識本御啦?枉了我那麼在母后面前誇讚你的戲唱得好。”
“興……長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卓柯一驚,慌忙見禮,心裡打個懸疑,這丫頭如何跑來這裡攔他。
長公主興平拉住卓柯的手腕躲去一旁,一雙眼烏亮靈動地神秘低聲說:“是卓大學士讓我來尋你的。”
“大哥?”卓柯心裡一動,眸光一轉,便說:“長公主殿下有話儘管吩咐。”
興平從身後遞出一個包裹,紅綾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似還有些分量,費力的遞給他說:“喏,這個,幫我捎給母后。是卓大學士吩咐找你去辦的。”
卓柯一怔,看一眼長公主那不安而忐忑的神情。他直視興平,興平的目光中卻帶了躲閃,嚥了口口水,目光移向別處。果然如此!卓柯不動聲色,心裡一笑。
“哦,長公主殿下自管放心,下官定當盡心竭力,所吩咐之事一定辦到,下官這就去見大哥回稟,看看大哥還有何吩咐。”卓柯一本正經的應道,搖頭晃腦的應着轉身欲走,慌得長公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驚叫着:“不許去!”
卓柯徐徐回頭,滿心是得意,卻面色鄭重的問:“長公主殿下可還有什麼吩咐?”心裡暗罵:“憑你這點鬼心思還來算計爺?”
興平長公主翕翕鼻子滿臉委屈,眉頭縱去了一處,彷彿伎倆被拆穿般,紅暈飛上面頰,小嘴一扁委屈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的壞呀?人家不過是想你幫忙捎盒子糕點給母后去吃,聽說母后都三日水米未進了。”說罷,抽抽噎噎反是哭了起來,那委屈的小模樣可憐兮兮的,讓人忍不住愛憐。反是慌得卓柯左右看看低聲呵斥她:“你哭得什麼?讓人看到還當我對長公主殿下如何的不敬呢。”
卓柯隨意的話語滿是嗔怪,興平被他一喝立時止住聲,抽抽噎噎的看他說:“我就哭,若是被人見到,我就說是你欺負我!”
卓柯左右看看,四周只有一片風聲和風拂樹林的沙沙聲。他正欲言又止時,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若是被人發現了,這可如何了得!慌得他一把
拉過哭哭啼啼的興平,一下閃將到那樹叢後面。他眼見着那宮娥從自己面前走過,一直到沒入宮門深處,才拉着興平出來。
總算是有驚無險沒有被人發現,他覺得自己的心都緊張得快要跳出來。無奈的深吸一口氣,橫過頭打量她搖頭嘆氣:“虧得你還有這份小心思,不是我不肯幫你,是皇上有旨,靠近皇陵爲太后私遞物品消息打擾太后未先皇禮佛祈福者,斬立決!下官有多少個腦袋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可是,母后她真的很可憐,若不用膳,她會死的。求你,就把這包糕點遞給她,不過是糕點,吃到腹中神不知鬼不覺的,四哥哥他不會知曉的。”她可憐巴巴的望着他,卓柯反是進退兩難,平日裡他隨在父親左右,這些應酬推諉的事他遊刃有餘,於是他說:“皇陵那個地方也是皇家聖地,吃穿所用一應俱全,糕點也是宮裡送去的,太后娘娘若是想吃,早也就吃了,何必這番周折?倒是殿下這份孝心感天動地的,卓柯就冒死把長公主的話捎給太后娘娘勸她用膳就是。”他正想該如何用自己的伶牙俐齒哄這妮子死了這份心,卻聽興平長公主任性地嚷一句:““不可以!”徐徐揉了淚眼伸出雙手給他看,滿腹委屈的樣子,他也不去看,斬釘截鐵說:“微臣位輕力薄,能爲長公主殿下所作之事也只限於此了,殿下若是心有不服,但可以請皇上下旨,另派宮裡的公公們替殿下送這點心給娘娘。”
興平拼命搖頭說:“母后若知道這盒子糕點是她最疼愛的平兒親手做的,她一準會吃的。爲了做這糕點,平兒的手都燙壞了。”
聽她越說越委屈,卓柯定睛一看,那伸出的十指指肚果然是脫落的皮,露出紅色的嫩肉,有幾處還有晶亮的水泡,怕是燙出的包。只是她是金枝玉葉帝王女,卓柯驚得望她問:“燙的?”
興平委屈的點點頭。
“爲何不用藥?太醫是幹什麼的?”他一邊問一邊急得拉過她的手仔細看,一副惜香憐玉的神情,倒也不顧了禮數尊卑,這傷口分明沒有敷藥。
興平更是委屈,哽咽道:“不能讓太醫知道的,太醫若知道,定然稟告兄皇得知,兄皇會殺掉伺候我的宮女們,責怪她們疏忽不盡責。”
卓柯聽她這理由再看她那委屈的面頰,忽然間覺得心中一動,想這丫頭心裡純淨得一塵不染,如初生的荷花,他無奈的說:“好,看你一份孝心,我便幫你一次,只此一次,下不爲例。”又低聲在她耳邊道,“這是要砍頭的!”
興平破涕爲笑,歡喜的圍着他打探母后的近況,卓柯沉個臉兒說:“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私傳太
後在皇陵的消息,如經發現,斬首!”
他做個砍頭的架勢,興平愣愕,卻不甘心。
“就說一點點,一點點好了。”興平央告的樣子,眉頭都蹙近了一處。眼巴巴的望着他,一副急切的樣子。見他不肯說,興平一把抱住了他的袖子,邊說邊搖。那烏黑的大眼中含淚,膽怯又急切的小模樣讓人又愛又憐。
卓柯嘆口氣,吐露片語,“幾日不進水米,虛弱之極。”他說的時候眼睛不停瞄向別處,不看興平,一臉如遇大敵般的緊張神情。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興平聞聽他吞吞吐吐的半句話,也大致猜出些隱情,審視他一雙俊俏的桃花眼,鼻頭一翕,眼淚又涌出。起初是小聲的抽噎,可她越哭越悲,心想母后這幾日受盡苦楚,不知下場是如何的悽慘。自己自幼便受母后的疼愛,血濃於水,這份親情教她如何割捨。只是母后如今身陷囹圄,自己卻依舊在宮中不能陪伴母后。如此一來,更覺悲傷。想到此處,她不禁淚如雨下,只覺得胸口如堵了大石般沉悶難過。多少日來的傷心與擔憂,全在此時化成了眼底淚水,潸然而下,不多時便打溼了胸前一片衣襟。
卓柯慌得勸:“殿下不要爲難下官了,快走吧!東西給你帶到就是。”卓柯欲言又止,想拿出平常欺哄其他女子的手段又不忍傷了興平一片孝心。他環顧左右生怕有人來,慌忙間伸出一隻手要捂住興平的嘴,卻在半道中硬生生的收回。畢竟她是金枝玉葉千金之軀,畢竟她是自己所見過最純潔乾淨的女子,於情於理都不可隨意,不可失了禮數。
“只是不要讓母后知道平兒燙傷了手!”興平央告,一臉哀求的模樣。
卓柯只是想極力擺脫她,,勸她離去。恨不得擺擺手轉身就走。
“殿下若再不離去,讓皇上知曉了,怕是要連累太后受苦。”卓柯小心提醒,那神情冷肅,語言冰冷不似玩笑。才令興平長公主漸漸平靜下來。
“不過,臣答應殿下去冒死送點心,殿下可是要守口如瓶纔是。”
興平頻頻點頭,卓柯看着她,轟她說:“快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生疑。”
卓柯緊張地看着興平哭哭啼啼的背影緩緩消失在宮門,心中如一塊兒大石落地,連呼吸也暢快許多。他大口地吸氣,似乎爲了彌補剛纔屏住呼吸的鬱悶。總算沒有出什麼差錯,他心想,若要真是被人發現了,當真百口莫辯,自己又如何能平白無故地背上這黑鍋?他總算是送走了興平這尊小瘟神,當真讓人愛不得恨不得。只盼她下次不要再來糾纏纔好,不然自己如何能不費一番力氣脫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