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擡眼岔開話題問:“爹爹,兒子才從清濯齋那邊過來,大哥去意已決要回書院呢。爹爹可是要挽留呀,皇上那邊,還要留兄長入宮作諸位皇子的師傅呢。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呀。”
定遠侯咳嗽幾聲,餘光掃一眼兒子問:“你如何看?”
卓柯毫不猶豫答,“大哥的秉xing,爹爹最清楚。”
卓柯的話,定遠侯讚許地點頭道:“我自然是最明白他的脾xing。”
看着父親頓起的一臉陰雲,卓柯癟嘴噤聲低頭。
“兒子想,或許是四姨娘同大哥去爭執什麼事,大哥拂袖而去時不留神碰到四姨娘失足墜水了?”
“你大哥說,他什麼都未做。”
卓柯的眸光誠摯應道:“大哥說不曾有,就是不曾有,再者,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事,追查下去徒增煩惱。”
定遠侯手扶桌案卻在微抖,面色漸漸從無奈中化作微笑。
“爹爹,大哥的xing子爹爹是最清楚不過的,他去意已決,怕定無個更改了。定遠侯府的日後,不知爹爹作何計較?”
卓梓是世襲的定遠侯世子,這頂金冠自出生就戴在頭頂。卓梓無心爵位,常年賦閒在外。真正鞍前馬後替父奔波CAO勞,打理侯府裡大小事務的反是卓柯。
定遠侯似看穿他的心思,望着他期待的眼神,眯眼露出絲笑說:“他休想再回去!世襲爵位,身爲嫡長子無可推卸!”說罷眼神就盯住卓柯道:“這不容更改。”
這幾個字說的斬釘截鐵,一字一頓,字字似敲釘在卓柯心頭。
一陣刺痛,卓柯目光躲避,掩飾那失魂落魄,再回頭,依舊笑容燦爛道:“爹爹所言極是。”
從袖口中取出一份摺子,恭恭敬敬奉上。
“爹爹,請封世子的摺子,孩兒一早就替爹爹寫好,只等爹爹用印,明日早朝即可遞上去了。”卓柯一臉乖巧的陪笑,定遠侯卻一怔,始料未及,望向他的笑意頗是深沉吩咐道,“放在一旁。”
“哦,不過,若錯過明日
,怕又要等來年。爹爹莫錯失良機了。”卓柯提醒,焦急的樣子反比侯爺更急。
定遠侯一笑,目光上下打量卓柯,似猜出幾分他的小把戲,隱隱地說:“放在那裡吧。你的小心思,爲父最清楚不過。”
“自然,知子莫若父的。”卓柯笑了應着,將奏摺放在案上說。
“你的好處,爹自是少不了你的,但規矩總是在那裡,不該你的,總不是你的,爲父自有主張。”
卓柯的面頰上添了幾分落寞,但那失落的神情訊忽而逝,就立了片刻看父親小心翼翼拿起引首章,便眼疾手快的揭開硃砂青花瓷印盒的蓋子說:“孩兒明白的,一切由爹爹做主。”
“柯兒,爹不會虧待你。說,你想要什麼,提一件,爹賞你。”
卓柯眼睛一亮,認真的問:“爹爹此話可是當真?”
定遠侯笑罵道:“你倒是機靈的。”
“孩兒卻有一不情之請,還望爹爹成全,若有不當之處,爹爹恕罪纔是。”
定遠侯“嗯”了一聲,默許。
“孩兒想棄武從文,謀個官職。”
“不急一時,從長計議。爲父替你留意就是。”
“這個,不必爹爹勞神。孩兒有位義兄在新安做御史臺,年前調任了進京去吏部任職,特舉薦兒子去新安爲官。”
定遠侯手一抖,一方印卻鈐得歪了幾分,冷冷道:“你不知道新安是魏氏一族的天下?”
“兒子明白的,只是兒子棄武從文,對皇太后內戚**那些人沒個威脅,平日小心謹慎些,也不會有閃失,又有學兄照應着,有個兩三年就調任回京同爹孃團聚就是。”
“不妥!你的心思爲父明白,不必急於眼前。賭氣亂出棋,亂,必敗!”
“父親教訓的是,只是孩兒這兩年一直有此夙願,自己出外窗拼一番。眼見河清海晏國泰民安,朝廷沒了內憂外患,勢必要裁減軍備,孩兒也無用武之地,不如未雨綢繆。”
定遠侯“哼”了一聲,拖長聲音帶來些不快道:“你倒是未
雨綢繆,想覓個差事在朝廷,也不急一時。父母在,不遠遊。”
“兒子也是這麼想的。但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總是男兒當志向。去年臘月裡薛師傅要薦孩兒去星洲,孩兒本欲對爹爹稟明,只那夜伺候爹爹批閱軍中公文,到了子夜,孩兒見爹爹鬢上添了白髮,就暗罵自己不孝。大哥在外常年不歸,弟弟們年少,孩兒若那時走了,爹爹更沒人伺候在跟前了,就私下裡辭了那差事,反被一位同窗攀了去,如今飛黃騰達的。”卓柯低頭黯然道,又咽口淚說,“三月前華師兄舉我個差事,江南的鹽道上的差事,孩兒才向爹爹提個話頭,就逢了突厥大兵犯境,孩兒若那時謀自己前程置大局於不顧,豈不是禽獸,就又眼睜睜地錯過了。如今兒子近十八歲,歲月流金,似女子待字閨中,再荒疏了機不再來。這幾年,每見學兄們平步青雲難免羨慕。只是眼巴巴盼到大哥回府的一日,兒子才定了心思去外面見識一兩年。”
卓柯言辭誠懇動人,定遠侯乍聽來字字含情在理,原本對卓柯的猜忌菸消雲散。想他原是早有打算去外面遊歷,就不可能覬覦定遠侯世襲爵位,更有他提到早兩年就謀劃此事,只爲盡孝道才苦苦忍到今日,心裡頓生後悔,莫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長嘆一聲,頗是無奈,彷彿對他愧疚許多,真難說出個不字。
“癡兒,你若想做文官,爲父在朝裡爲你謀個差事就是。何苦去那麼遠。”
“爹爹,其實,兒子那邊早已打點妥當,已經拖了兩個余月,再拖不得了,望爹爹成全。兒子想憑一己之力做番事業,也不負爹爹栽培,更不想憑藉父蔭謀個差事令人笑話了去。娘那邊,兒子回去勸說,只求爹爹點頭。”
“從長計議吧。”定遠侯不置可否,乍聽了兒子要離去,反心裡空落落的有些不捨。想這些年鞍前馬後都是卓柯在伺候着,平日裡大小事務也是卓柯打點,長子卓梓在府裡的時間屈指可數,是指望不得的。但如今他卻要上書朝廷請封卓梓爲世子,若是卓柯毫無不快,他都不信,只是這孩子心思深沉得不說就是。
(本章完)